真瓏上人由於心懷愧疚,故而盡力避開族人聚居之所,不走大路盡撿偏僻的小路而行。同時,也想早些弄清楚丹意接下來的舉措,一路上風餐露宿,終於在正月二十三這天趕到了銀漢宮。可是到了銀漢宮才發現撲了個空,月空盈和智薇散人早在十多天前,就再度啟程,去了星河嶼最南端的巨靈島。

在星河嶼大大小小上百個島嶼之中,巨靈島在千靈族人心目中的地位很是超然,因為自九界坍塌以來,曆任大祭司都是從這裏挑選出來的。平日裏,盡管有專人看護打掃,整個島嶼基本上都屬於閑置。而曆任大祭司也多是在酷暑難耐時,才會回到這裏,在鳴佩樓小住一段時間,避暑散心。此時冬天都還沒完,月空盈在這個時候不守在銀漢宮,而去了千裏之外的巨靈島,其中值得探究的東西就很多了。

“她倒底想要做什麽呢?”真瓏上人對此百思不得其解,優柔寡斷的性格暴露無遺,思量再三才決定先去斜梁洞,而此時已是二月初一了。就是這看似不大起眼的幾天耽擱,直接引發了嚴重的後果,差點將整個星河嶼都卷了進來。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變化,是因為丹幾道和高庸涵的緣故。

從葉厚襄那裏了解到高庸涵的情況,隨後又得知真瓏上人有可能是叛徒,丹幾道當即向靈殊等人請命先行一步。由於對整件事別有所思,加上有順路尋察高庸涵的念頭,故而不願和同門一道,以免到時為難。另外,他也想看看,與他一樣被譽為同輩中佼佼的真閱上人,究竟能不能化險為夷。

丹幾道出發的時候,比真閱上人一行晚了差不多十天。他是孤身上路,兼且修為不弱,等趕到霜橋月館時,真瓏上人等人離開玉絲林不過三天。也就是說,他一路狂奔,將十天的差距生生追成了五天,靈力消耗可想而知。於是,趁著調息的當口,順便詢問了一下駐守在此的門下弟子,卻沒想到由此得知了審香妍的下落。

審香妍是智薇散人的愛徒,也是丹鼎門年輕一代中名頭最響亮的弟子之一,丹幾道一聽頓時來了精神。連聲追問之下,得知審香妍曾在霜橋月館露麵,同行的還有一名千靈族男子,兩人在此盤桓了數日,於兩天前才離開。這個消息實在是意外之喜,丹幾道不禁有些難以取舍,於是將眼前紛繁複雜的頭緒,很仔細地梳理了一遍。他在外遊曆了這麽多年,對於厚土界這些來來發生的大事,耳聞目睹的也自不少。

高庸涵近幾年聲名鵲起,作為修真界的一個異數自然為人關注,關於他的出身來曆以及所作所為,各種各樣的傳言甚囂塵上。尤其是一年多以前,他的死訊震動了整個厚土界,就連道祖崖和北州國都曾派人吊唁。後來,雖然不知什麽原因得以起死回生,但是審香妍對高庸涵的那份情意,卻是一目了然。以此之故,當時丹鼎門內有好幾個男弟子,還為此沉淪了一段時間。

以高、審二人之間的感情,再聯係到丹泰常遇害之後,智薇散人以及審香妍的種種言行,丹幾道很容易就得出了一個結論——審香妍定然知道高庸涵的下落!至於她身邊的那個千靈族男子,究竟是何身份,是不是高庸涵變化而來,也難說得很。有了這個判斷,丹幾道很快便做出決斷。真閱上人前往銀漢宮,暗中調查月空盈一事,盡管極有可能會遭遇不測,但是不應有性命之虞。與丹泰常遇刺一事相比,孰輕孰重自不必多說,找到審香妍,並進而找出高庸涵才是最緊要的。

拿定主意後,丹幾道問明審香妍的去向,當即折而向北,朝北州國的方向追了下來。憑借地利、人和,費了好大一番周折,果然在天階灘以北一百二十裏的一處山穀中,找到了審香妍。令他沒想到的是,審香妍居然是獨自一人,傳言的那個千靈族男子卻了無蹤影。

甫一見到丹幾道,審香妍心中大驚,幸虧她已不像當初那般毫無心機,當下甜甜一笑盈盈下拜:“師叔,弟子審香妍拜見!”

“你不是和你師父去銀漢宮了麽,為何又轉回懸空島?”丹幾道暗暗探察了一下四周,似乎並沒有高手潛伏的跡象,不禁微微皺眉,一時間眼中精光大盛。

“我臨時有點私事,想去北州國找我三哥。”審香妍口中的三哥,是審良棋的遠房侄兒,名叫審原村。當初浮雲巔失守,兵荒馬亂中審原村與家人失散,後輾轉來到懸空島。由於本身是審家的子弟,兼且多才多藝,因而得到葉厚襄的賞識,被任命為北州國侍中。審香妍在道祖崖學藝時,偶爾會下山探望這位堂兄,此時在丹幾道頗為嚴厲的目光逼迫下,下意識地找了這麽一個借口。

“原來是這麽回事!”丹幾道故意點了點頭,看到審香妍也似暗暗鬆了口氣,心知她是信口胡謅,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問道:“那我問你,為什麽放著大路不走,卻偏偏撿這些山路?”天階灘和北州國之間有好幾條大路,十分便利,而此處山穀則崎嶇難行,很多地方常人根本無法通行。從這一點來說,確是不合常理。

一聽丹幾道這麽問,審香妍就知道師叔起了疑心,心思急轉之下倒想出了一個說法,略含愧疚,又帶著幾分委屈地說道:“自從掌教師伯遇難之後,北州國的地位愈加尷尬,在這個時候我如果大模大樣去望雲都,豈不給我師父惹來一些不必要的非議?所以弟子才出此下策,盡量不惹人注意。”

“哈哈哈,果然是伶牙俐齒能言善道,難怪上上下下都對你寵愛有加!”丹幾道忍不住放聲大笑。審香妍從一開始,就說是因為私事而去望雲都,這個說法登時堵住了丹幾道的追問。堂堂的修真高手前輩高人,總不能厚顏問一個後輩女孩子,究竟有何私事不是?接著再拋出顧及師門這個理由,倒令人不好發難了。

丹幾道是何等樣人,豈能被審香妍的幾句話難倒?笑聲漸畢,朗聲說道:“即使如此,師叔便陪你走一趟,正好我也要去望雲都。”

“那可真是好極了,誰不知道師叔是咱們丹鼎門裏數一數二的高人,我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多多請教呢!”審香妍話說得很乖巧,心裏卻暗暗叫苦,想著應該怎麽樣才能擺脫丹幾道,不然高庸涵回來可就麻煩了。心裏琢磨著對策,嘴上也沒閑著,隨口問道:“師叔,你去望雲都做什麽?”

“還不是為了掌教師兄遇刺一事?”丹幾道不光修為高深,多年的遊曆於人情世故也極其老到,做起事來手段高明令人防不勝防,要不然也不會輕易就逼出葉厚襄的實話。當下看了審香妍一眼,隨口就設下了一個圈套:“經過連日來的追查,總算有了點眉目。”

“查出誰是真凶了麽?”審香妍聞言心中一緊,接口問道。

等的就是這句話,丹幾道有意做作,長歎一口頗有些痛心疾首的味道,沉聲說道:“想不到掌教師兄一心扶持北州國,卻引來了天機門的報複,不惜派人行刺,真正叫人心寒!”

“天機門”三個字一出,審香妍愈發緊張,自然而然地聯係到高庸涵身上,追問道:“怎麽會是天機門的人?師叔,你們沒有弄錯吧?”

“這件事何等重大,怎麽可能弄錯?凶手便是——”丹幾道靜靜地看著審香妍,一字一頓地說道:“有人族雙傑之稱的高庸涵!”

“啊?”審香妍究竟經驗尚淺,陡聞高庸涵的名字大驚失色。她萬萬沒有想到,如此隱秘的事情,竟然這麽快就被查出來了。

仔細算來,知道此事的,除了自己和師父、月空盈之外,就隻有那個真正的凶手。師父和月空盈二人,既然肯把重傷的高庸涵帶出道祖崖,並且聽任自己二人離去,斷沒有泄密的可能,那麽就隻剩下那個凶手了。就算她再聰明也絕對想不到,此事是榮書雋由愛生恨所為。沉思片刻方才回過神來,卻看見丹幾道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審香妍頓時醒悟,無意中已然暴露,不由得垂下頭去。

“妍兒,高庸涵此刻在哪裏?”丹幾道的語氣並不嚴厲,卻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壓力,審香妍搖搖頭,淡淡一笑默不作聲。

“你知不知道,你們包庇高庸涵的這種做法,會給丹鼎門帶來什麽後果?”

“你又知不知道,現在道祖崖一心要拿下高庸涵,甚至還會因此與人族徹底決裂?”

“我還知道,”丹幾道抬頭看了看天邊的浮雲,悠悠說道:“高庸涵極有可能遭人陷害,凶手另有其人!”

“師叔,你真的這麽想?”審香妍大喜之下拉著丹幾道的衣袖,目光中充滿了期望。

“我這麽想有什麽用?”丹幾道微微一笑,“隻有找到真凶,才能洗刷冤情不是?”

“是啊!”關心則亂,審香妍不知不覺見,被丹幾道套出了實情而不自知。

“可是不見到他本人,又怎麽能弄清當時的情形,又怎麽知道該從何處下手?”丹幾道接著問道:“他人現在在哪裏?”

同樣的問題前後問了兩次,在審香妍而言卻有不同的意味。前次令人戒懼,自然是打死都不能開口;而這次似乎有所轉機,若果真如丹幾道所說的那樣,對於洗脫嫌疑自然有莫大的幫助。隻是她對這位師叔並不了解,實在拿不準該信幾分,在心裏很仔細地掂量了一番,還是決定有所保留:“高大哥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怕我跟著有危險,所以孤身一人去了,隻是具體去了哪裏,我也不清楚。”

“那你和他可曾有約定?”丹幾道並沒有指望簡簡單單幾句話,就能說得審香妍回心轉意,和盤托出實情,能有現在這個結果,他已經比較滿意了。

“高大哥說,等他辦完事情以後,就會回這裏找我。”這番話不盡詳實,卻也並非全是假話。真真假假摻雜到一起,丹幾道就算再精明,也絕無可能立刻就察覺到不妥之處。

高庸涵的確有要事先行一步,他要盡快趕到望雲都,打探葉厚襄等人的下落,以確定他們是否會受到自己的牽連。再有一點,便是重回十二疊鼓樓所設的那間藥鋪,看看那掌櫃可有什麽消息。自從上次與那掌櫃分手之後,算起來已經過了一月有餘,而絲毫沒有感受到靈符的波動,不免有些心急。現在這個局麵,十二疊鼓樓自然是可以作為憑仗的最好選擇。包括紫袖、烈九烽等人的行蹤,還有追查暗算丹泰常的真凶,都得靠安插在本地的耳目打探。

隻是,此行能夠如願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