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從一開始,玄元宗就和天機門、拙木台、丹鼎門等門派聯合起來,對於重始宗的進逼寸步不讓,你說會出現什麽情況?”鳳五想到玄元宗的沒落,不由大感痛心,“如果目桑師弟沒有出事,師尊仍然健在,局勢還會敗壞如斯麽?”

“不會!”以目桑或者拓山的威望,就算丹意成為重始宗宗主,隻怕也不敢輕易啟釁。

“所以說,我們先前的軟弱和息事寧人,純粹是縱容對方任其坐大。”鳳五越說聲音越大,情緒也越發激昂,質問道:“你想過沒有,丹意一旦將所有的反抗力量全部擊潰,真正做到一統厚土界時,我們還有活路麽?”

“不會!”果真到了那一步,所謂大勢所趨,單憑幾個人是根本無法阻止的。一念及此,高庸涵再次搖頭。

“重始宗之所以能一步步坐大,不就是仗著高出一籌的實力,威逼利誘逐個擊破麽?”鳳五忽然露出猙獰之色,恨聲道:“我們便反過來,將所有的力量聚集到一處攻其不備,直接殺上須彌山,和丹意、和重始宗徹底做個了斷!”

“這麽做至多隻有兩成的把握,況且丹意不是我們所能抗衡的,這樣子實在太冒險了!”這個決定一下,就意味著無數人的性命,將在廝殺拚鬥中丟掉,高庸涵不禁大為猶豫。

“我來問你,丹意已經開始對萬仙大陣下手,且不說他得到陣眼內的仙器後實力如何暴增,隻說一點——”鳳五豎起一根手指,神情凝重道:“萬一被他真的掌控了萬仙大陣,又將靈山碎片據為己有,那時又會怎樣?”

“到那時,就算仙界之主親臨,恐怕也很難製得住他了!”一具貝葉寶鼎已是難以抵擋,要是再加上靈山碎片,丹意豈不無敵了?高庸涵深深歎了口氣,將頭埋在雙掌之間,沉重地說道:“可是這次如果輸了,就等於徹底失去反抗的力量,那時無論我們生或死,都再也不可能逆轉局勢。”

“不錯,此戰若敗,修真界再無可與丹意相抗的勢力!”鳳五約莫猜到高庸涵的擔心,當即爭辯道:“丹鼎門超然了那麽多年,不是照樣臣服於重始宗了麽?連千靈族都撐不下去,再過得幾年,還能有多少人敢直麵丹意的**威?”

“五哥,你說的這些我都懂,但是,但是——”

“因為牽連太大,是不是?”

“是!”高庸涵沉聲答道:“此戰無論誰勝誰敗,不過是一時之亂。就算丹意獲勝,總不至於將厚土界鏟平,百姓也不至於無法活命。可是你想過沒有,若不能一戰而下,必然會紛爭四起連綿不休,到那時哀鴻遍野生靈塗炭,你我豈不都成了千古罪人?”

鳳五默然!他原以為高庸涵顧忌的是此戰一開,局勢再無轉圜的餘地,沒想到他真正無法釋懷的,是普天下億兆生靈。感動之餘,竟不知該如何措辭。鳳五雖然性情果決,行事頗多操切,那也隻是針對自身而言,一下子要拿天下蒼生的生死福禍做賭注,一時間也有些退縮了。良久過後,才躊躇著說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那,那又該如何?”

“其實,這當中真正的黑手是丹意。”高庸涵沉思許久,緩緩說道:“隻要能將丹意除掉,那些圍在他身邊的人自會散去。”第一次,正是狐晏的突然失蹤,使得其屬下一幫人驚慌失措,變作一團散沙,進而令一觸即發的大戰消弭於無形。

“就算丹意被殺,那不是又和上次一樣,天下大亂麽?”狐晏失蹤後,厚土界戰亂紛飛持續了百年之久,其後幸得玄元、重始二位道尊濟世,這才轉危為安步入盛世。那麽這一次呢,會不會再出現一位大英雄拯救世間,又或是一直亂下去,直到仙界出手幹預?這個疑問,恐怕沒人能說得清楚,至少鳳五是一點把握都沒有。

“是,丹意若死肯定會亂,但是絕不會亂到以往那種程度!”高庸涵答的極快,顯見對此已有了計較。

“哦,那又是什麽道理?”鳳五一臉的不解。

“今次與往日最大的不同,就在於還有一個大人物在世,隻要此人不死,就足以震懾那些心懷鬼胎之人,天下便不至於亂到哪裏去。”

“啊,我知道了,你說的可是重始宗宗主海邀黎?”

“正是!”以重始宗二十多年來的舉動,高庸涵居然將希望寄托在海邀黎身上,不覺令人大感意外。

海邀黎雖隱居已久,多年未曾露麵,但是天下第一修真高手的名號,加上重始宗宗主的頭銜,使他在修真界擁有無與倫比的聲望。有這麽一位舉世公認的大宗師坐鎮,的確可以將局麵維持住,不致崩壞。隻不過他行蹤隱秘,兼且不問世事久矣,是否能在需要時出麵挽回大局,不免大成疑問。

“海邀黎?哼哼!”鳳五冷笑了一聲,不屑道:“他想當神仙都快想瘋了,靠得住麽?”

“在這等大是大非、生死存亡的關頭,我想應該能靠得住。”高庸涵從未見過海邀黎,更加不可能了解他的性情,隻能依照傳聞和常理去推測,當下說道:“海邀黎被譽為重始宗創建以來第一才俊,不可能是個不通世事隻顧修行之人,那樣的話最多隻能算作天資聰穎,談不上‘才俊’二字。他能執掌重始宗,豈是無能之輩?”

“可是,自牧野原會盟天下修真同道之後,他的所作所為有那樣值得稱道?”

“在他接任宗主大位的前四十年,可曾有過什麽不妥的言行?”海邀黎之前對門下約束極嚴,而他本人又醉心修行,為人十分低調,細細想來還真的沒有什麽過激的舉動。鳳五聽高庸涵這麽一說,不禁點了點頭,繼續傾聽。

“海邀黎突然走上前台,是在師尊拓山被人暗算,盛世呈現敗相以後,此時恰好是狐晏再度出山之時。莫要忘了,會盟牧野原時,丹意就已經出現在他身邊。”高庸涵頓了一頓,雙眉緊鎖低聲道:“海邀黎前後反差如此之大,五哥,你說有沒有可能是受到狐晏——不,應該說是丹意的挑唆呢?”

“嗯,丹意處心積慮得以隨侍海邀黎左右,照我看這個可能性極大。”

“重始宗糾集各族各派攻上浮雲巔,滅掉大衍國之後,海邀黎又回複到以前的隱居狀態,並且將一應事務全部交付丹意打理。所以,重始宗這些年的種種惡行,其實都是丹意所為,不應該算到他的頭上。”話已說到這個程度,孰是孰非已經無需再說,高庸涵抬頭看了鳳五一眼,緩緩說道:“我們隻能相信他,除此之外再無別的選擇!”

“是,海邀黎身為重始宗宗主,一旦有變,也由不得他躲著不出來。”鳳五轉而問道:“他這麽多年都沒有露麵,你說他會不會——”言下之意,自是說海邀黎會不會和拓山一樣,遭到丹意的毒手。

“我有六成的把握可以斷定他還活著,即便已經遭人暗算,多半也隻是被囚禁而已。”高庸涵曾是東陵府兵馬大元帥,雖性情爽直不喜勾心鬥角,卻不等於不懂得禦人之道,當下直言道:“若我是丹意,隻要沒有真正一統天下,就絕不會冒險殺掉海邀黎。”

“不錯,重始宗是他手中最大的籌碼,冒然殺死海邀黎風險太大,得不償失。”鳳五點了點頭,不再糾纏,接著前麵的話題問道:“若是海邀黎可以信賴,我們就直接對付丹意?”自始至終兩人都沒有想過借助仙界的力量,一方麵是因為不知道該如何聯絡,另一方麵則取決於酒界老祖的態度,至少從他目前的行為來看,似乎根本沒有插手的意思。

“是,不過還是得準備人手,用來對付他手下那幫心腹。”高庸涵回想起羽先生的手段,不由得眉頭緊鎖,覺得自己認識的人當中,唯有杜若、狂尊以及紫袖能與之一戰,其餘人等都要遜色不少。想到這裏,忍不住問道:“五哥,在丹意手下有一名鳳羽族高手,修為已近散仙的程度,對付起來極為不易。你可知鳳羽族當中,有什麽頂尖高手麽?”

高庸涵先前曾特意提到過羽先生,順便還將杜若對他的評價說了一遍,是以鳳五印象極其深刻,當即問道:“此人是鳳幽部落的,還是羽幽部落的?”

“可以肯定,此人出自回風穀羽幽部落!”

鳳五本身就是鳳羽族人,雖說出自鳳幽部落,但是對於族內的掌故知之甚詳,想了半天才略帶些遲疑地說道:“羽幽部落姓羽的高手很多,但是能達到散仙這等高度,據我所知,五百年來最多隻有一個半!”

“哦,此話怎講?”高庸涵大為好奇。

“這‘一個’麽,就是當年一手挑起石魂之戰的羽農。此人身為羽幽部落的族長,又是究意堂宗主,修為之高自可想見。”鳳五侃侃而談,將羽農當年盜取石魂,而後嫁禍大衍國上將軍鐵梁一事粗略說了一遍,續道:“後來狐晏下凡,查明真相後自然放不過他,隻是念他修為不易,是以將其禁製在西北的蠻荒之地落幕峽。鳳羽族人壽命可長可短,全在於對魂魄的把握,以羽農的學識和修為,活上個幾百上千年的也不是什麽難事。以他當年的實力,再修習個五百來年,修到散仙應該沒什麽問題。”

“那所謂的‘半個’又是誰?”

“當然是羽農的掌上明珠,回風穀的頭號人物羽柔了。”鳳五說到這裏,眼神一下子變得溫柔起來,仿佛陷入到回憶中,過了片刻才悠悠說道:“羽農被囚之時,羽柔不過才到及笄之年,以一個小姑娘,竟然能穩住大局,使羽幽部落沒有受到太大的打擊,實在是了不起!”

“看五哥的神情,似乎對這位羽柔頗具好感,倒真是想不到。”高庸涵想到這裏不禁微微一笑,也不插話,隻靜靜地聽。

“時隔七十多年後,羽柔帶領族中高手,在紫竹潭一帶設伏擊殺了蘊水族族長流千川,並且救下了一路亡命的葉長亭和月顏,可謂是一戰成名。”鳳五對羽柔極盡讚美之辭,又說了一些往事,才下了一個結論:“粗粗算來,她也已是五百多歲的年紀,修為至少不在其他幾大修真門派宗主之下,故而算得半個。”

“這麽說來,那個羽先生多半就是羽農了?”

“這世上隻有狐晏知道羽農關在哪裏,也隻有他知道如何解除禁製,兩廂一比照不是一目了然麽?”

“嗯,想來羽農一定是被丹意放出來的,代價則是成為他的屬下。”這麽想著,忽然憶起獨笑翁和水窮叟的事來。二十年前,獨笑翁、水窮叟兩人隱居落幕峽月池穀,卻被一個鳳羽族高手偷襲,靈胎受製以至於不得不聽命於對方。現在看起來,這件事多半也是羽農所為,要不然怎能可能躲過精巧之極的機關,三番兩次闖入穀中而不被發覺?

“一個丹意已極難對付,如果再加上羽農、重始宗以及其他幾大門派的高手,咱們恐怕連兩成的勝算都難說得很。”高庸涵此話一出,兩人均陷入沉思之中。

己方的實力,主要由玄元宗、天機門、七蟲族和十二疊鼓樓組成,而棲綿族是出了名的搖擺不定,不大靠得住。以這點實力,想要同重始宗、詭門、上善樓、究意堂和天翔閣等為敵,相差委實太過懸殊。除非——高庸涵眼前一亮,隨即又黯淡下去。他想的是,如果能獲得紫袖及鸞龍部族的援手,勝算無疑大了許多,可惜的是冰沐原一戰過後,就再也沒有紫袖的消息了。

“上次紫袖的出現,是因為自己遇到了危險,這一次即將麵臨決戰,她還會來麽?”高庸涵不覺暗暗搖頭,覺得總是讓佳人為自己擔心,實在愧疚得很。可是在內心深處,他深深地思念著紫袖,渴望和她重逢的那一刻,隻是這一切能實現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