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他們還走得了麽?”羽農微微一笑,猛地發出一聲尖利的短嘯,臨星觀裏麵登時閃出數十條身影,領頭的當然少不了蘊水族族長流疏痕,其餘人等也均是修為精深之輩。過了片刻,浮雲巔那邊傳出一聲高亢的長嘯,仿佛是在應和,顯見已布下了重圍。
“羽先生,這是怎麽回事?”須彌山防範嚴密,這一點沙漫天當然知道,但是看眼前的情形明顯是提前就做好了準備,不由得一臉狐疑。
“這些人不自量力,妄圖潛上須彌山搗亂,結果被天尊給算了出來,這才有了今天這個布置。”羽農意味深長地說道:“我專程前往蜃樓恭迎大駕,就是為了今天!”
“哦?”沙漫天頓時便醒悟過來,自己隻是別人手中的一把刀而已,可笑臨行前還以為此次須彌山之行會有什麽收獲。他是極端自負的人,一旦發覺被人利用,臉色當即就變得不是那麽好看了,若非麵對的是成名已久的羽農,隻怕已然當場爆發。
當年,狐晏搶走了祖緣印,以此逼迫禦風族臣服,後來狐晏神秘失蹤,祖緣印便徹底失去了蹤跡。若非重始道尊施以援手,整個蜃樓的運轉以及禦風族的傳承,都會出現極大的危機。又因為重始道尊第一個收服的種族就是禦風族,所以天翔閣多年來一直聽命於重始宗,隨著丹意的強勢崛起,繼而又漸漸倒向了丹意。這些年來,天翔閣門下跟著丹意做了不少事情,沙漫天雖然一直閉關,但是對此並非一無所知。
一個多月前,羽農突然登門拜訪,隻說丹意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務必請沙漫天前往須彌山一敘。就在沙漫天和羽農等人動身之後,風如鬥的黃沙穿信才抵達蜃樓,前後腳剛剛錯過,以至於鑄成了難以挽回的大錯。
沙漫天到了須彌山之後,丹意並沒有立刻接見,反而由羽農陪著四下遊玩,直到前幾天登上天柱峰享受靈氣環繞的爽快。沒曾想僅僅過了幾天的時間,就遇到了這檔子事,他本是心思敏銳之輩,當中的門道自是一看便知。在沙漫天看來,什麽須彌山一敘不過是個幌子,借助他手中長劍對付眼前這幫子人才是目的,不免有種被欺騙的惱怒。
“沙老弟,天尊複原在即,隻要你今天幫忙打法掉這些人,事後必然會獲得回報。”羽農一眼就看穿了沙漫天的心思,用隻有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低聲道:“隻要你我聯手立下這場功勞,到時我幫你再美言幾句,未必就拿不回你想要的東西。”
到此時,丹意已有絕對的把握,是以不再隱瞞身份,沙漫天正是此次上山才得知,原來丹意就是狐晏。此刻聽羽農這麽一說,雙眸登時射出銳利的光芒,輕聲問道:“真的可以麽?”如果真能取回祖緣印,休說是殺幾個人,就算是更難辦的事也不在話下。
“若放以前還不敢說,但是經過了這麽一次,天尊早已不是那種不近人情的性子,憑咱們兩個人的麵子,問題不大。”羽農可以算作是丹意最親信的人之一,這番話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何況以他和沙漫天的名望輩分,當可算得上是當今天下資格最老的幾人之一。
“你幫我有什麽條件?”禦風族人天生多疑,像風如鬥那種性格的人可謂是鳳毛麟角,加之羽農的名聲實在不怎麽好,沙漫天對他的熱心自是生出了幾分戒備。
“也沒什麽,日後平了天機峰,天機閣裏麵的東西由我先挑。”
“沒問題!”聽了羽農的條件,沙漫天心中一寬,反正是慷他人之慨,當下沒有半點猶豫。他早就想了無數遍,一旦祖緣印到手,一定會將其安放在最安全的地方,定然不會使這件重寶再出現任何意外。
“聽聞沙老弟閉關數十年,想來定有心得,可否為我等展示一下,也好領略一代劍道宗師的風采?”羽農老謀深算,看出高庸涵一行當中很有幾個實力非凡的人物,為了穩妥起見,一頂高帽子拋了過去,想要誘使沙漫天先行出手。
“那我就當仁不讓了!”沙漫天明知羽農的話中用意不純,但是聽在耳中卻十分受用,魚鰭一動飄到場中,掃視了一眼,傲然道:“你們可有哪個敢出來接我一劍?”
話音剛落,渾身漆黑,長著一對巨螯的蠍翁便搶入場中,盯著沙漫天恨聲道:“你們禦風族殺了我無數子孫,這一場咱們新仇舊恨一起算!”
“哼哼,你們蠍蟻的命門我一清二楚,跟你打純粹勝之不武,還是換一個人吧!”
“實在想不通,禦風族的人如此狂妄,怎麽做殺手?”蠍翁嘲弄地笑了笑,雙螯一擺,仰天大吼道:“你真以為七蟲族無人麽?”說著合身撲了過去,他的身形幾乎比沙漫天大了三倍有餘,這一撲可謂是聲勢驚人。
“你既然要送死,那我就成全你。”沙漫天世居九重門,對於蠍蟻的特點了如指掌,眼見蠍翁的攻擊方式和那些蠍蟻並無二致,心中先就有了兩分輕敵。當下身形一晃,靈巧地避開攻擊飛到上方,以指作劍朝蠍翁腦後刺去。
“來得好!”蠍翁大喝一聲,瞬間爆發出渾厚的戰意,刻意隱藏的實力悉數吐露。當下頭也不回,腰間一對複足發轉過來攔在腦後,一對巨螯不可思議地扭到身後,攔腰朝沙漫天卷去。這一下若是被劃中,休說是禦風族人柔軟的身軀,就算是鐵石也會被攪得粉碎。
“咦!”沙漫天登時覺察到,蠍翁竟然是勢均力敵的對手,不由得微微一驚。不過此時變招已然不及,想都不想掣出長劍,手腕一抖爆出一團劍花,一陣急促的金鐵交擊之聲過後,奮力從巨螯的陰影中衝了出來。
“哈哈哈!”看著略微有些顫抖的劍身,沙漫天難以置信地擦去嘴角的血痕,怒極反笑,森然道:“是我看走眼了,蠍蟻何時出了你這麽一位高手?”
“我早說過,七蟲族的實力遠非你們所能想像。”蠍翁看了看滿是缺口的巨螯,強忍著氣血浮躁,緩緩說道:“若說到底蘊,當世九大種族,唯有千靈族可與我們相提並論,其餘的皆不足論!”
“你不是厚土界的人,你來自於天外!”沙漫天自恃修為極高,結果一招不慎吃了個暗虧,但是判斷力仍在,仔細一想便猜出了蠍翁的來曆。
“不管我從哪兒來,始終都是一個七蟲族人!”蠍翁深吸了口氣,將紫府內翻湧的靈力勉強平息,緩緩舉起巨螯凝聲道:“你的劍法很厲害,但不知能否勝得過我的雙螯?”最後這一句說的很是鄭重,流露出幾分對強敵的敬重之意。
蠍翁本是九界坍塌以前的人物,千年來經曆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磨難,於危險有種本能的預感。從沙漫天身上不經意散發出來的殺氣,他便感知到,此人絕對是一位極度難惹的角色,這才利用對方的輕視布下了殺局。先是故意表現出莽撞的樣子,而後又模仿蠍蟻的招數,露出腦後破綻,為的就是引沙漫天從後方攻擊。而他反手連擊的本事,乃是魔蠍部落有名的殺招——回殺,可是費盡心思的一擊,僅僅隻是逼得對方吐了一口血,自己也被對方淩厲的劍氣傷及靈胎。單從這一點,就不能不生出一份敬意!
“我這柄劍乃是由自身骨刺煉製而來,與我心意相通,劍身雖鈍卻專刺靈胎,滋味如何你應該已有所體會!”沙漫天先前的自大盡皆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臉肅穆之意,顯然,蠍翁表現出的實力已得到了他的尊重。
適才,沙漫天在一息之間一連刺出四十八劍,劍劍都恰到好處地點在巨螯力量最大的地方,不但破掉了蠍翁勢在必得的回殺絕技,還趁著對方新舊之力交迭之際刺了一劍,這份修為實可謂驚世駭俗。但是,他同樣被巨螯蘊藏的雄渾戰意震傷,自敗給玄元道尊以來,四百多年間第一次吐血。震怒過後,沙漫天收束心神,完全沉浸在劍道當中。
能遇到這等對手,何其快意?兩人雖不至於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覺,卻都全力以赴,以求安撫胸中那股磅礴的戰意!
“驚風急雨,中!”這次率先出手的是沙漫天,但見手中長劍一抖,成百上千道劍氣激射而出,如急雨般刺了過來。他這一劍尚未刺出,蠍翁身後的高庸涵、狂尊等人,便感受到一股犀利的寒意迎麵撲來,及至劍意催逼,不由自主地暗中運轉靈力抵擋。而修為稍微差一點的,在劍意的威懾之下,忍不住紛紛後退。這一劍,其威如斯!
“聲喧天環,雷風借助!”蠍翁沉穩如山,雙腳牢牢釘在地上,雙螯一振居然隱隱有風雷之聲。就在劍氣刺到身前之時,雙螯猛地往前一揮,“轟隆隆”一聲悶雷砸向劍氣,就聽得悶響不絕,宛如利劍刺在中空的皮囊上一般。
“好一個風雷如山,再接我一劍試試。”沙漫天雙鰭一顫,身形陡然飛臨半空,揮舞著長劍朝蠍翁攻去,口中猶自念道:“花盈山穀,曼舞絲竹,天涯一葉舟中渡!”詞句雋雅,配上翩翩身影,眾人眼前一亮,恍惚間仿佛置身於山林美景之中。若不是親眼所見,又有誰能想象的出,這絲竹背後,每一劍都蘊藏著極厲害的殺機。
這正是大名鼎鼎的“浩破長空雲飛揚”劍術!
“百劫金身,不破不滅!”蠍翁被劍光包裹,雙螯翻飛將長劍盡數擋在身外,雖穩如泰山卻自知難以持久,大喝一聲周身湧出一層淡淡的金光。金光瞬即流遍全身,整個人如同裹了一層金粉一般,多了一種金鐵的厚重,就連長劍此中巨螯的聲音也變得清脆起來。
“開!”伴隨著一聲大吼,蠍翁猛地張開雙螯,任由沙漫天破空而入衝到近前。眼見一柄泛著淡淡白光的長劍刺向自己眉心,蠍翁張嘴吐出一枚金丹,堪堪抵住對方長劍,跟著雙螯重擊而下。巨螯橫掃,氣勢宛如旌旗千裏萬馬奔騰,先前飄逸的景致登時被鐵馬金戈一掃而空,眾人又仿佛來到了慘烈的古戰場,恨不能親自上陣搏殺。
兩位武道大宗師交手,其暴戾慘烈之處,猶勝權機和虎風鬥法的場麵。此情此景,便是羽農、高庸涵這般散仙高手,也不禁看的心神激**!
待到蠍翁吐出金丹,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這是要拚命了!祭出內丹通常都是無奈之舉,非到生死關頭沒人敢輕易嚐試,運氣不好的話,極有可能神魂破滅,喪失最後一點生機。可是反過來,對於敵人而言,這種近乎兩敗俱傷的打法,是誰都深為忌憚的事情。所以遇到這種局麵,除非修為遠勝對方,否則還是先行避讓最為穩妥。
然而,此時的情形已是騎虎難下,蠍翁將兩個人一同逼上了絕路,誰退誰敗!
像他們這種層級的高手,一旦在氣勢最盛的時候敗退,於自身的道心以及心境的提升,將是非常嚴重的打擊,甚至可能斷了修仙之路。所以,當此關頭唯有硬拚,誰也無法回避!
不能不說,蠍翁的這個做法極其危險,一個不好就有可能喪命;但是又不得不說,他的選擇非常正確。為什麽呢?道理很簡單,實是因為沙漫天的劍術太厲害,厲害的讓蠍翁無從反擊,隻能死命防守被動挨打。沙漫天每一劍刺中巨螯,都給他帶來了陣陣劇痛,隻短短一瞬,他原本堅硬似鐵的甲殼已變得脆弱不堪,布滿了密集的傷痕。沒有辦法,隻有拚命,非如此不能擺脫困境。
對於高手來說,即使拚命也要選擇時機,時機不當反而會令自己更加被動。蠍翁應對危險的經驗豐富之極,就算沒有好的機會也會自行創造,於是他盡量凝聚戰意,並有意躲避沙漫天的劍意,使得對方氣勢不斷膨脹。就在對方劍意縱橫,一柄長劍幾達隨心所欲的境界時,忽然中門打開,氣機牽引之下,自然而然地將對方引到身前。而後戰意盡數吐露,兩股氣勢迎頭相撞,逼迫沙漫天決鬥!
前後兩次動用心機,均使沙漫天陷入算計,蠍翁臨敵的經驗之老到,由此可見一斑。
沙漫天何等樣人,自然知道此刻已無退路,眼皮都沒眨一下就做出了決斷。右手長劍根本沒有回轉,依然是氣勢如虹地刺向金丹,而一直背在身後的左手突然舒展,手中又多出一柄長劍,朝當頭掃過來的巨螯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