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9章 預作綢繆(二)

“先生,小王總覺得今日之事恐有些不對味,隻是一時間也難看透個中之究竟,還請先生為小王指點‘迷’津則個。。?”

四爺的心思明顯要比三阿哥縝密了數籌,同樣經曆了今兒個乾清宮圍剿弘晴一事,三阿哥是自鳴得意不已,可四爺卻是心中憂慮不已,隻是以其智算能力,卻是怎麽也窺不破內裏之蹊蹺,心有牽掛之下,自也就無心去刑部理政,而是急匆匆地乘轎子回了自家王府,徑直便去了內院書房,將今兒個所發生的諸般事宜詳詳細細地告知了鄔思道,末了方才提出了心中的疑問。

“王爺能思慮及此,也算是了得了的,嘿,今番之事怕是‘弄’巧成拙了去了。”

鄔思道靜靜地聽完了四爺之稱述,又默默地思忖了片刻,而後方才滿臉憾‘色’地搖了搖頭,略帶一絲苦澀地給出了答複。

“嗯?這……”

四爺本來隻是疑心事情可能有變,可這一聽鄔思道說得如此之肯定,心頓時便涼了半截,一時間還真就不知該說啥才好了的。

“過猶不及啊,今上生就一多疑之‘性’子,若非如此,也不致對仁親王打壓有加,王爺之所以能得以複出,根源也自在這上頭,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原本大好之局麵,卻愣是被方靈皋給敗了個幹淨,陛下重新啟用仁親王已成了定局,而今之局麵已是大壞矣!”

鄔思道早在定策之際,便認定此策的成功幾率其實隻有一半對一半而已,能成,則大事可期,一旦不成,原也無甚大的關礙,隻要誠德帝對弘晴的猜忌之心一日不減,四爺便還有從中漁利之機會,可卻萬萬沒算到近年來都已不怎麽理政的方苞竟然會從中‘插’了一腳,生生將一副圍攻弘晴的好局攪得個稀爛不已,縱使鄔思道再如何豁達,此際想來,也不禁有些個悻悻然的。

“方靈皋能為先皇所看重,自非常人可比,這數年來皆蟄伏不出,任是誰也難想到其會突然殺出,為山九仞,功虧一簣,惜乎,惜乎,然,事既至此,惋惜亦是無用,終歸須得另行綢繆才是,不知先生對此可有甚教我者?”

四爺到底不是尋常之輩,略一沉思,已然想透了問題出在了何處,心中雖也惋惜不已,但卻並不會糾結於此,依舊有著挑戰難關之勇氣,光是這麽一條,就遠勝常人,梟雄之姿盡顯無遺。

“四爺能有這等心態便是好的,今之局麵雖已崩壞,卻遠不致到無可挽回之地步,但消從容謀劃了去,機會依舊是有的。”

鄔思道顯然對四爺這等拿得起放得下的心態極為的嘉許,極之難得地誇獎了四爺一把,但卻並未急著解說應對之策,概因鄔思道自己也尚未推算出個完整的方略來。

“嗯,小王也相信會是如此,隻是具體當如何應對,小王卻是有些拿捏不定,就有勞先生為小王謀劃一二了的。”

四爺素‘性’堅韌,縱使是誠德帝登基那會兒,被打壓得成了一閑散王爺,他也不曾失去鬥誌,更遑論如今手握刑部以及中央銀行兩大要害部‘門’,實力之強,已然遠勝康熙年間,自不會因今番的挫折而氣餒,言語雖是平和,可內裏卻滿是掩飾不住的自信之意味。

“王爺莫急,且聽鄔細細道來,陛下雖是多疑之‘性’子,確有可資利用處,然,在短時間裏,卻是不能著力,若不然,必適得其反,故而,江南之事也該先行了了去,且讓弘曆世子早些回京,以備應變,此為其一,至於其二麽,那便須得隨機而動,個中關鍵又須得看三阿哥那頭之部署如何了的,姑且讓其先去探探路也是好的。”

鄔思道不愧是當世有數之智者,僅僅片刻功夫的耽擱,他便已有了個全盤之謀算,不過麽,卻並未一上來便言及具體之方略,而是先行大致分析了下局勢。

“唔,先生所言頗是有理,隻是三阿哥那頭之行事怕是不好揣摩啊,不知先生對此可有甚預估否?”

這數年來,四爺雖沒少與三阿哥聯合行事,可那都是為了對付弘晴罷了,說到底,雙方並不是一路人,所謂的聯盟其實脆弱得很,實際上,彼此間雖看似合作無間,可背地裏麽,卻也沒少幹些互相下黑手的勾當,雙方之間的隔閡說起來也是極深,正因為此,四爺還真不敢斷言三阿哥那頭到底會作出甚事兒來。

“王爺問得好,依鄔某看來,在今上大限將至之情形下,三阿哥要想走正道繼位,已是沒了可能,概因時間已是來不及了,縱使再如何努力,也難擋仁親王之勢大,故而,其應是隻有兩條路可走,一者,繼續在明麵上猛攻仁親王,尋機抓住個錯處,死揪著不放,看能否有個翻盤之機會,至於其二麽,想來也就隻有行荊軻刺秦王之舊事了的,以目下之局勢而論,後者的可能‘性’應是不小,隻是其具體會如何部署,卻是不好說之事。”

鄔思道掌管“血滴子”多年,消息自是相當靈通,早就知曉陸純彥秘密藏身於三阿哥府上之事,盡管他與陸純彥其實從來不曾謀過麵,可彼此間隔空神‘交’已有多年,合作有過,彼此暗算也有過,說是知己知彼也斷不為過,正因為此,鄔思道在剖析三阿哥可能采取的行動之際,自是說得個頭頭是道,就宛若親耳聽見了陸純彥與三阿哥之間的謀算一般。

“嗯,小王也是這般能得手,也是好事一樁,縱使不能,也可引得弘晴那廝與之狠鬥上一場,倒是便於我等暗中取勢。”

四爺的腦筋轉得極快,瞬間便已抓住了事情的關鍵點之所在,言語雖不多,卻盡皆說在了點子上。

“王爺說得不錯,正該如此,然,光是如此,尚不足為憑,還須得另有謀算方可。”

鄔思道先前所言其實都是些框架‘性’的概略罷了,說起來頗為的籠統,可四爺卻是能敏銳地抓住個中之要點,還真有些令鄔思道刮目相看的。

“嗯,還請先生明言則個。”

四爺早習慣了鄔思道嬉笑怒罵皆文章的議事風格,這冷不丁被鄔思道接連表揚了幾次,心底裏當真不免有些小得意的,隻是城府足夠深,倒是沒帶到臉上來,僅僅隻是不動聲‘色’地吭哧了一聲了事。

“很簡單,說起來就兩字遺詔!”

聽得四爺見問,鄔思道淡然地笑了笑,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不緊不慢地道破了謎底。

“遺詔?先生是說……”

鄔思道此言一出,四爺先是一愣,可很快,雙眼便已是亮了起來,顯然是想到了些關鍵之妙用,隻是並不敢肯定,這便遲疑地探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古人常言:未慮勝先慮敗,今,仁親王勢大難擋,縱使三阿哥那頭拚力而為,成算亦不見得有多高,倘若事有不濟,王爺自是須得先謀好退路,以待來日再起,從此一條來說,顧命大臣之名分斷不可少,今,老一輩天家宗室中,王爺已是最年長之親王,但消能投今上之所好,一個遺詔執行人的身份想來應是能到手,若得如此,則進可攻,退可守也,個中之妙用如何,以王爺之能,應是能看得通透,也就無須鄔某多言了罷。”

鄔思道並未具體解釋應當如何行事,僅僅隻是從大道理上作出了一番剖析,縱使如此,也已是令四爺聽得個‘精’神振奮不已。

“唔……”

四爺到底是城府極深之輩,盡管心情‘激’‘**’不已,卻並未有甚豪言壯語,僅僅隻是不動聲‘色’地長出了口大氣,就此陷入了沉思之中……

誠德六年六月九日,帝大病一場,臥‘床’月餘,兀自起不得‘床’,期間政務盡皆由仁親王弘晴領銜督辦,六月中旬,多羅貝勒弘曆與刑部尚書海濤之聯名奏本抵京,言稱江蘇虧空案已大體查清,各府虧空數額也已厘定,建議著江蘇巡撫劉承恩克期追比,另,原發諸多地方弊案也已移‘交’安撫使衙‘門’清理,江蘇之事已大體底定,請求歸京複命。

弘晴接到軍機處值守關遞‘交’上來的江蘇本章之後,並無批示,而是直接著人呈進禦前,誠德帝閱後,頗感蹊蹺,遂召弘晴來問,對此,弘晴依舊不置一詞,隻言此事涉及‘門’下奴才,身為主子,須得避嫌,帝無奈,也自不好催‘逼’,遂又召四爺來見,四爺倒是不曾有甚避嫌之顧慮,直言此案如此處置最好,即可保得庫銀不失,又可令江蘇動‘**’之官場早日恢複秩序,當是兩利兼顧之穩妥法子,帝深以為然,於病榻上欣然提筆批了個“準”字,至此,一場席卷江蘇通省官場的大風暴就這麽虎頭蛇尾地告了個段落。

誠德六年八月初,大病了兩個月的誠德帝總算稍愈,已能拄杖而行,隻是無論體力還是‘精’力都已不濟,無心理政,諸般事宜皆‘交’由軍機處辦理,並以弘晴為監國,朝堂氣象頓時為之一變,諸方勢力盡皆蟄伏了下來,朝局平穩順遂,隻是在這等平穩之下,暗流卻是在悄然地湧動著,至於何時會爆發出來,那就隻有上天才曉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