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5章 絕不寬恕(二)
“嗯,朕看亦是如此,且就查上一查也好。”
誠德帝既是想保住三阿哥來牽製弘晴,自是有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當然不會對四爺之提議有甚異議的。
“皇阿瑪聖明,兒臣以為此案確實應徹查到底,三弟既是天家子弟,行下了這等大逆不道之舉,自該由宗人府牽頭嚴查,看內裏是否還有牽涉其中之鼠輩!”
誠德帝這麽一表態,弘晴可就怒了,順著誠德帝的話頭便發揮了一把,隱約間似有將此案往大裏查處了去之意,當即便令誠德帝臉色為之一變,沒旁的,牽涉在其中的可不止鼠輩,還有誠德帝自己,真要讓老十六那個愣小子往深裏查了去,他誠德帝怕是裏子麵子都得丟了個幹淨,而這,顯然不是誠德帝所樂見之局麵,問題是弘晴所言乃是正理,誠德帝一時間還真就找不到不準的理兒,也就隻能是尷尬地愣在了當場。
“陛下,臣弟以為仁親王所言雖是有理,然,此案複雜,實不止是三阿哥一人之過也,縱使要將其交宗人府處置,也終歸須得查明了真相方可,臣弟不才,願自請徹查此案,還請陛下恩準。”
四爺之所以急急忙忙地進宮麵聖,一者麽,是要投誠德帝之所好,以為即將到來的大變故爭取些先機,二來麽,便是想著看能否渾水摸魚上一把,保不保得住三阿哥倒是無所謂,能順勢收編三阿哥的勢力方才是四爺心底裏的真實期盼,正因為此,四爺自是樂得在誠德帝為難之際出頭攪局上一番。
“皇阿瑪,兒臣以為四叔此言差矣,四叔既非軍機大臣,又非宗人府宗正,欲主審這等謀逆大案,資格尚缺,難孚眾望,故,兒臣以為不妥之至,縱使定要深究此案之始末,那兒臣舉薦十六叔為之,必可稽明真相無虞,還請皇阿瑪明斷!”
四爺倒是好算計,然則弘晴又豈可能讓其得意了去,也不等誠德帝有所表示,便已是亢聲駁斥了其一番,言語間當真就沒半點的客氣可言。
“這……,唔,那就依晴兒所言辦了去也罷,來人,傳莊親王來見!”
誠德帝倒是想支持四爺,可一察覺到弘晴身上蒸騰而起的濃烈殺氣,心不由地便虛了,唯恐真將弘晴逼反了去,自不敢再任性行事,也就隻能是不甚情願地準了弘晴之所請。
“皇阿瑪,兒臣冤枉啊,兒臣確是奉旨行事,您不能……”
一聽誠德帝這般下令,三阿哥登時便急了,沒旁的,隻要到了宗人府,他三阿哥可就真的完蛋了,再也不會有半點的出頭之可能,情急之下,那還顧得上為誠德帝保密,張嘴便要道出真相。
“來人,拖下去,押送宗人府!”
誠德帝既是已起了犧牲三阿哥之心思,自然不會再聽其喊冤,更不想讓其說出甚更為不堪的話語來,也不等三阿哥將話說完,便已是聲色俱厲地斷喝了一嗓子。
“喳!”
李德全早就看三阿哥不順眼了,這一聽誠德帝放了話,自是樂得趕緊應了諾,指揮著幾名小太監一擁而上,不管不顧地便將三阿哥架了起來,蠻橫地拖出了寢宮,徑直押往宗人府去了……
“先生,不好了,三爺已被移交宗人府了,先生,您趕緊拿個主意罷,先生……”
三阿哥府的後花園中,一身白衣的陸純彥正襟端坐在臨水的亭子間中,雙手輕撥間,一曲《漁歌唱晚》和著嫋嫋的香煙悠然而響,遠遠望去,當真有若畫中仙般,自有一種飄渺之意境,遺憾的是飄渺終歸是不能持久的,這不,就在曲聲悠揚間,卻見一名身著侍衛服飾的漢子一路狂奔而來,就連大氣都不顧得喘上一口,隔著大老遠便已是惶急地嚷嚷了起來。
“鏘……”
饒是那名侍衛呼喝得山響,陸純彥也不曾睜開微閉著的雙眼,依舊撫琴不止,奈何心緒已亂,手下也就沒了輕重,但聽一聲脆響過後,一根琴弦已是就此崩斷了去。
“辛苦遭逢起一經,幹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沉浮。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裏歎零丁。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好詩,好意境,嗬嗬,想我陸純彥自幼寒窗苦讀,習得屠龍之術,本待輔佐明君,奈何造化弄人,時也,命也,嗬嗬……,哈哈哈……”
琴弦既斷,琴曲自也就彈不下去了,陸純彥終於睜開了雙眼,不過麽,卻並未去理會那名慌張至極的侍衛,而是拿起擱在麵前幾子上的一個小酒壺,一仰頭,狂灌了一氣,末了,將已空了的酒壺往身後的池塘裏便拋了去,趁著酒性便吟了首文天祥的《過零丁洋》,又感慨了幾句之後,便即仰頭哈哈大笑了起來,隻是笑聲未落,大股大股的黑血已是止不住地從其口鼻裏狂湧而出,頭一昏,陸純彥那單薄的身子隻略微搖晃了幾下,便已是重重地砸在了古琴上,一代絕頂智者就這麽黯然而逝了去……
“王爺回來了。”
雍親王府的內院書房中,了因和尚正在低聲地向鄔思道稟著事,突然間一陣拖遝的腳步聲響起中,就見四爺已是麵如沉水般地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一見及此,鄔思道自不敢失了禮數,忙笑著寒暄了一句道。
“嗯……”
四爺的心情顯然相當之不好,此無他,兔死狐悲,物傷其類耳,麵對著鄔思道的招呼,四爺也就隻是悶悶地吭了一聲,拖著腳便走到了幾子旁,已撩衣袍的下擺,就此跌坐了下來。
“王爺,請過目。”
鄔思道多精明的個人,不用去問,也能猜得出四爺心情不好的緣由之所在,但卻並未急著出言開解於其,而是淡然地笑了笑,伸手從幾子上拿起了一份折子,雙手捧著,遞交到了四爺的麵前。
“這,這是……,先生,這東西怎麽來的?”
四爺原本隻是漫不盡心地接過了折子,可略一翻閱,眼神瞬間便淩厲了起來,麵色大變不已地便驚呼了一嗓子。
“好叫王爺得知,是三阿哥府上那位陸先生派人送了來的,王爺看這麽份禮物還能將就罷?”
鄔思道淡然地笑了笑,一派風輕雲淡狀地便解釋了一句道。
“哦?那他人呢?”
四爺到底不是尋常人物,先前雖是驚愕不已,可很快便已是回過了神來,並未再多去端詳那本折子,而是先問起了陸純彥的下落,顯然是有著收其為用之打算。
“若是鄔某料得不差的話,這會兒那位陸先生應該已是自盡了的。”
四爺這麽句問話一出,鄔思道立馬便猜到了四爺的想頭,不過麽,卻並未點破,而是苦澀地搖了搖頭,歎息了一聲。
“死了?這……”
鄔思道這麽個判斷一出,四爺不由地便愣在了當場。
“嘿,陸先生一生隻忠於八爺,之所以投靠三阿哥,不過是想利用於其罷了,而今,三阿哥既已再無幸免之可能,陸先生的光複大計也就沒了指望,他除了以死酬謝八爺之信重外,哪還有甚旁的選擇。”
鄔思道苦笑了一聲,聲線低沉地便作出了解釋。
“嘖,可惜了啊,一代智者,就這麽去了,唉……”
四爺原就聰慧過人,鄔思道隻這麽一解釋,他便已是有了明悟,沒旁的,於陸純彥來說,時間已經不夠了,他再也沒有可能去扶持旁的阿哥,自然也就失去了讓八爺重起之可能——無論是弘晴上位,還是四爺得手,雙方都不可能讓八爺再次出頭,此一條,四爺心中自也是有數得很,這會兒除了感慨上一嗓子之外,也自沒甚旁的話好說了的。
“成則為王敗則寇,自古以來,無非如此罷了,四爺若是不強自努力,陸先生之今日,或許便是鄔某之將來罷。”
隨著三阿哥的倒台,弘晴上位已是再難有大的阻礙,於四爺一方來說,形勢已是大壞了去,對此,鄔思道顯然是有著清醒之認識的,自不願四爺將心思全都花在了無必要的感慨上,這便出言狠狠地刺了四爺一把。
“嗯,先生教訓得是,小王自當竭力避免這等可能,而今,有了這麽些事物相助,小王也就多了幾分的信心,可惜了,若是能再早上數月時間,輸贏還真難逆料,至於眼下麽,小王也隻能希望老三能多支撐些時日了的。”
四爺伸手拍了拍先前擱在幾子上的那份折子,語氣幽怨地便歎息了起來。
“事在人為罷,不管今上何時龍歸大海,王爺該著手的,都須得趕緊著手了,至於這麽份折子上所載,也須得有所取舍,取其精粹,至於那些無用之徒,就不必去理會了,個中之奧妙想必王爺是心中有數的,鄔某也就不多言了。”
四爺所言倒是實情,問題是這等可能性幾乎不存——陸純彥效忠的對象乃是八爺,在失去希望之前,又怎可能會將這等重要之底牌交給四爺,至於而今麽,之所以給了四爺,也不見得是對四爺有多看重,無外乎是要借著四爺的手向弘晴複仇罷了,以鄔思道的睿智,又怎可能會看不透此點,隻不過是懶得說破罷了,也就隻是泛泛地應對了一番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