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攪動一池秋水 第一百五十八章最後通牒

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三天已是過去了,氣勢洶洶殺到了濟寧城的弘晴卻殊無絲毫的舉措出台,甚至不曾出驛站半步,至少表麵上是如此,誰也不曉得弘晴的葫蘆裏賣的是啥藥,一眾河漕官吏們疑神疑鬼之下,倒是沒少結夥跑去驛站求見,以求探聽個風向如何,怎奈弘晴一概不見客,便是被眾人推舉出來的馬爾賽也一樣吃了個閉門羹,這等情形一出,眾河漕官員們可就不免有些犯嘀咕了——若是旁的欽差如此做派,大家夥也不見得會有多在意,隻當欽差大人是無計可施罷了,可弘晴卻顯然不是個好說話的主兒,人雖小,心機卻是極深,這幾年幹下的大事也不知有多少了,這一條,大家夥心中可是有數得很,自不免為之忐忑不已。

閑著沒事幹?當然不是,別看弘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似乎逍遙得很,可實際上卻並非如此,在眾人的目光之外,弘晴可是忙得個團團轉的,不說與陳啟棟等人私下溝通,也不提安排“尖刀”山東分舵四下出擊,光是寫奏章一事就令弘晴忙乎得夠嗆,沒旁的,要想將治河、漕運、清欠等諸般事宜都寫就出來,著實不是件輕鬆的活計,哪怕僅僅隻是初稿,都已是洋洋灑灑地整了數萬字之多,可憐弘晴的小胳膊都已是累得快抬不起來了,這不,天都已近了午時了,弘晴依舊伏案速書著,滿頭滿腦的汗水都顧不得去擦上一下,當真是天可憐見的。

“啟稟小王爺,良大人來了。”

就在弘晴寫得頭昏眼花之際,卻見劉三兒蹦跳著從門口處的屏風後頭冒了出來,幾個大步躥到了弘晴身旁,賊眉鼠眼地笑著,小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嗬嗬,這廝終於是耐不住了,有意思!

一聽良渚到了,不用問,弘晴也知曉其之來意如何,左右不過是來探風聲的罷了,卻也無甚稀奇可言,不過麽,良渚與下頭那幫官員們不同,到底是特簡的總督,卻是不能拒之門外的,當然了,弘晴原也就沒打算再多拖延,概因該準備的都已是準備得差不多了,也該是到了收網的時辰了。

“請他進來好了。”

弘晴隨手將手中的筆往筆架上一擱,揉了揉手腕,而後方才不動聲色地吩咐了一句道。

“好叻,小的這就去辦。”

劉三兒生性好鬧騰,這幾日憋將下來,早就心癢難搔了的,這一聽弘晴如此吩咐,立馬便知好戲將要開鑼,哪有不樂意的理兒,緊趕著應了一聲,一溜煙地便竄出了房去。

“嘿,這小子還是這麽毛糙!”

這一見劉三兒跑得如此猴急,弘晴忍不住便翻了個白眼,卻也懶得出言指正,笑罵了一聲之後,伸手拿起文案上剛寫就的奏本,吹幹了墨跡,收進了寬大的衣袖之中。

“下官叩見小王爺!”

良渚來得很快,不多會便已由劉三兒陪著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一見到正襟危坐在文案後頭的弘晴,眉宇間立馬閃過了一絲的陰霾,但卻不敢失了禮數,也就隻能是大步行到了近前,按著朝規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來人,給良大人看座。”

說起來弘晴與良渚其實並無甚私怨,也無甚舊仇,隻可惜雙方的立場不同,注定是對手,還是那種很難有妥協可言的對手,隻因一個要清欠,一個既不想還,也還不起,兩下裏一碰撞,雞蛋碰石頭也就實是難免了的,至於誰是雞蛋,誰又是石頭,那可就得交過手才能知分曉了的,隻不過對手歸對手,大家夥都是朝廷中人,應有的體麵還是得講究一下的,也正因為此,弘晴並未給良渚臉色看,而是客氣地欠了下身,和煦無比地招呼了一聲。

“謝小王爺賜座。”

若是可能,良渚是打死也不願來見弘晴的,不說弘晴人小鬼大,難以看透,就說他良渚好歹是特簡的正二品大員,走到哪都是威風八麵的人物,可見了弘晴這個不滿十歲的童稚,卻得見一次跪上一次,心裏頭便不怎麽爽利,奈何他不來不行啊,如今滿河漕衙門裏人心惶惶,啥事兒都辦不了,再這麽多拖上幾日,後果可就有些不堪了,正因為此,盡管滿心不願來,良渚也隻能是硬著頭皮來了,待得弘晴叫了起,他也就順勢起了身,謝了一聲之後,便即端坐在了一旁的太師椅上,作出一副恭聽弘晴訓示之架勢。

“良大人此來可有何教我者麽?”

該明說的事兒,弘晴早在三日前的會麵中都已說盡了,此際自是不想再費那個唇舌,這一見良渚擺出那等恭聽之架勢,心中暗自好笑不已,可也沒帶到臉上來,隻是聲線平和地問了一句道。

“不敢,隻是小王爺已到了多時了,終歸須得個章程出來,下官也好安排眾官各歸各道,若不然,耽誤了漕運要務須不是耍的。”

良渚眼下最擔心的便是弘晴耍出“拖”字訣,不消多,拖上個把月,整個河漕衙門可就得徹底亂了套,真到那時,弘晴固然得吃板子,他良渚也一樣落不下好,這便在言語中狠狠地擠兌了弘晴一把。

“嗯,良大人所慮正是,事情確不能久拖不決,倘若真影響到漕運,那本貝子可就萬死難辭其咎了,唔,依良大人看來,該如何完了清欠的差使才好,皇瑪法可是在京裏等著呢。”

弘晴又豈是那麽好擠兌的,順著良渚的話,隻一拐彎,反過來便將了良渚一軍。

“嗯……”

一聽弘晴如此說法,良渚頓時一陣大怒,可一想到弘晴那欽差的身份,卻又哪有他放肆的地兒,無奈之下,也隻能是重重地發出了一陣意味難明的鼻音。

“良大人請指教!”

弘晴哪管良渚心情如何,不依不饒地便又加上了一句,頓時便令良渚的臉色瞬間憋得個通紅透紫。

“此小王爺之差使也,下官不敢置喙。”

被弘晴這麽蹬鼻子上臉地逼到了牆角上,良渚心中盡管已是不痛快到了極點,卻也不能再保持沉默,這便甕聲甕氣地頂了一句道。

“良大人有此認識便好,本貝子來前,皇瑪法可是有過旨意的,清欠一事上,本貝子有著節製河漕衙門之權限,今,良大人既是對漕運之事有顧忌,本貝子自也不好再多遷延了去,這樣好了,就請良大人去宣布一下,明日便是清欠之最後時間,後日一早,尚未有行動者,那就休怪本貝子不講情麵了,言盡於此,良大人就請自便好了。”

弘晴又哪是那麽好糊弄的主兒,壓根兒就不吃良渚那一套,絲毫沒給其留半點的情麵,麵色一肅,帶著明顯威脅意味的話便已是說了出來,話音一落,也不給良渚辯解的機會,一抄手,已將茶碗端了起來,擺出了送客的架勢。

“下官告辭!”

良渚已是被弘晴氣得不輕,臉色黑得有若鍋底一般,當真就想拍桌子跟弘晴大吵上一通,奈何卻又沒那個膽,無奈之下,也就隻能是霍然而起,行了個禮,便即氣衝衝地自行回轉了不遠處的河槽衙門。

“良大人來了!”

“良大人,情形如何?”

“良大人,那小廝有甚計較來著?”

……

河槽衙門裏數十名各級官員正聚集在後堂裏等著消息,這一見到良渚行將進來,立馬嘩啦啦地便圍了過去,七嘴八舌地瞎問個不休。

“哼,欽差有令,明日便是最後之期限,未有清欠行為者,後果自負!”

良渚在弘晴那兒憋了一肚子的氣,這會兒再被眾官員們這麽一鬧,登時便爆發了起來,猛地一跺腳,黑沉著臉便嘶吼了一嗓子。

“啊,這,這……”

“良大人,您說這該如何是好啊?”

“良大人,您可要為下官等做主啊。”

……

一聽良渚這般說法,眾官員們先是盡皆一呆,而後便即七嘴八舌地嚷嚷了開來,直吵得良渚頭都因此大了起來。

“諸公,靜一靜,靜一靜,聽我說,此事萬不可小視,那小廝素來奸詐過人,我等斷不可自亂陣腳,須得和衷共濟方能渡此難關,隻消我等一體行事,概不奉命,諒其也難奈我等何,此際當以不變應萬變才是正道,我等皆聽良大人的,萬事自有良大人會為我等做主!”

一派噪雜的紛亂中,卻見南河道員陳閔信揮舞著雙手,高聲疾呼著為眾人打氣不已,隻是話說著說著,便已是毫不客氣地將責任往良渚頭上套了過去,其用心之不純顯而易見,左右不過是要眾人一道逼著良渚去跟弘晴硬頂罷了。

“陳大人說的是,我等皆聽良大人的!”

“良大人,您就拿個章程罷,下官等皆唯大人之命是從!”

“對,斷不能讓那小廝胡亂猖獗了去,我等聽良大人的!”

……

一眾官員們自是都不想被清欠,也不願意單獨去跟弘晴這個欽差死扛,這一有了陳閔信的帶頭,自然是都樂得將責任往良渚的身上推了去,這等情形一出,當真令良渚火心火狂冒,當真殺人的心都有了,奈何事關自家官帽與家財,良渚卻也無法在此事上稍加退讓,也就隻能是冷冷地哼了一聲,一拂袖,怒氣衝衝地轉進了後堂去了,隻留下一眾官員們在前堂愣愣地發著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