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攪動一池秋水 第二百三十一章合縱與連橫 一

“四爺,您這一步可是太過行險了些,一旦稍有差池,後果實是不堪啊。”

四爺算是個謹慎人,回戶部打了個轉轉之後,又緊趕著進了宮,央著老爺子給了督辦刑部的旨意,便即領著一眾府中侍衛匆匆趕到了刑部,憑借著聖旨將刑部各要緊部門全都封了起來,更將所有涉案官吏全都關進了牢中,派其府上侍衛嚴加看管了起來,一直忙乎到天已擦黑,這才意猶未盡地回了自家府上,隻是他這等好心情卻沒能持續多久,方才在書房裏落了座,就被戴鐸當頭一句埋汰給敲了個粉碎。

“嗯。”

對於風險問題,四爺自不是沒考慮過,隻是在他想來,這等風險還是可控的,哪怕稍大了些,他也別無選擇,不為別的,隻因清欠一事上栽的跟頭實在是太大了些,若不冒險行事,他自忖已是無力再跟三爺爭鋒,再說了,此番菜市口案發,明擺著是三爺要出手打擊八爺,他四爺借勢發力之下,還真就不怕成不了事,正因為有此想頭,四爺才會毅然決定去冒這麽個險,然則這會兒聽戴鐸如此說法,明顯是沒體會到自個兒的苦心,四爺心中自不免有些不悅,可又不好當場發作,也就隻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

“四爺,您可是以為三爺此番一準會全力對付八爺麽?若作此想,則必敗無地也!”

戴鐸雖不算當世的頂尖智者,可也非尋常之輩可比,加之跟隨四爺日久,對四爺的心思個性自是清楚得很,哪怕四爺沒說出口,戴鐸也能猜知四爺心中究竟作何想法,這便苦笑著搖了搖頭,給出了個極不樂觀的判斷。

“此話怎講?”

被戴鐸點破了心思,四爺可就無法再保持平靜了,眉頭一皺,帶著絲不悅之意味地追問了一句道。

“四爺明鑒,奴才雖無法確定三爺此時出手是為哪般,可有一條卻是篤定無疑的,那便是三爺行此手段絕非是為了整垮八爺,道理很簡單,三爺如今正當紅,在不犯錯的情形下,一眾阿哥們已是難有超越之可能,原也無須出此狠手去整八爺,有那心思還不若設謀去拿下太子更為直接,再者,三爺並未癡愚之輩,又怎會不知過猶不及之理也,錯非如此,三爺也無須耍出海外糧種一事以求得從戶部脫身,今既如此行事,想必是有甚須得八爺那頭作出妥協的,四爺您在其中插上一手,怕是兩麵都難討好,此案之審理實非易事也,一個不小心之下,難免遭兩方聯手暗算,其險大矣!”

事情緊急,戴鐸也無法顧及四爺的顏麵問題,緊趕著細細地將個中蹊蹺解說了一番,直聽得四爺背心冷汗狂淌不已。

“這……,如此,計將安出哉?”

四爺雖心細,可限於智算能力不強,真就不曾算計到三爺有與八爺妥協的可能性,心不由地便慌了,真要是被三爺與八爺聯手擺了一道,那四爺這回可就算是自己往火坑裏跳了,哪還敢有甚矜持可言,臉色難看不已地便出言追問起了對策來。

“四爺既是承了旨,此案便須得有所交代,若不然,於四爺之名聲將有大不利,而今,說起來也就隻有兩條路可走,一是聯合三爺,全力打壓刑部;二是與八爺聯手,讓八爺給出個說得過去的交待,除此之外,別無它法可想!”

戴鐸苦澀地一笑,給出了兩個都不算太靠譜的選擇,道理很簡單,無論三爺想要從八爺處得到些甚子,都無須跟四爺有太多的瓜葛,而八爺那頭若是一旦跟三爺搭上了線,也完全不需要跟四爺聯手,再說了,眼下是三爺扣著八爺的把柄——三爺若不是事先便抓住了刑部宰白鵝的實證的話,又怎有膽子在刑場上發動,八爺最需要的是跟三爺那頭達成共識,而不是跟四爺這個明麵上的主審官眉來眼去。

“嗯……,也罷,這就去三哥府上打個轉也好。”

四爺到底是精明人,盡管戴鐸沒詳細說明兩條路的難行之處,可四爺卻是聽懂了,皺著眉頭思忖了片刻之後,長長地出了口大氣,也沒再多遷延,站起了身來,丟下句交待便即行色匆匆地向府門方向而去了……

“稟王爺,四爺在府門外求見。”

酉時末牌,天已是徹底黑透了,可三爺等人卻半點食欲全無,依舊在內院書房裏議著事,正議到酣處,卻見王府總管高大誠匆匆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疾步搶到三爺麵前,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哦?”

一聽四爺趕了來,三爺的眼中立馬有道精光一閃而過,但並未給出個見還是不見的答複,而是輕吭了一聲,將視線投到了弘晴的身上。

“父王明鑒,四叔此來還是一個用心,無非是要與我方聯手辦案罷了,將就著應付了去自無不妥之處。”

弘晴早就料到四爺會來,這一見三爺探詢的目光掃來,不由地便是一笑,一欠身,自信滿滿地給出了答案。

“小王爺自去見了便好,就說王爺偶感風寒,不宜見客。”

弘晴話音剛落,不等三爺有所表示,陳老夫子已是從旁插了一句道。

“如此甚好,晴兒且自去罷。”

陳老夫子雖未明言究竟,可三爺卻是聽懂了,無非是求個回旋的餘地罷了,再說了,弘晴既是掛著副審之名,由其去應付四爺倒也相適宜,一念及此,三爺也就不再多猶豫,一揮手,很是幹脆地同意了陳老夫子的提議。

“是,孩兒這就去!”

三爺既是有了交待,弘晴自無不從之理,恭謹地應了一聲之後,由高大誠陪著便向院門處趕了去。

“小侄見過四叔!”

弘晴在一幫仆役的簇擁下,方才行出府門,入眼便見四爺昂然立在照壁前,一張嚴肅至極的臉龐被左近的燈籠照得個陰晴不定,眉宇間滿是揮之不去的愁苦之色,毫無疑問,四爺定是對時局有了新的判斷,其之來意自也就是昭然若揭了的,弘晴心中暗笑不已,可腳下卻是絲毫不慢,幾個大步搶下了台階,大老遠朝著四爺便是一躬身,畢恭畢敬地行禮問了安。

“哦,是晴兒啊,免了,免了,三哥可曾安歇了?”

一見迎將出來的人是弘晴,四爺的臉色不由地便是一黑,一股子不妙的預感頓時不可遏製地打心底裏泛了起來,隻是人來都來了,卻也不好就這麽掉頭而去,也就隻能是強壓住心頭的不快,抱著絲僥幸心理地問了一句道。

“回四叔的話,我阿瑪先前偶感風寒,已是睡下了,若是四叔有甚交待,就由小侄辦了去好了。”

弘晴原本就猜到了四爺的來意,這會兒聽其如此問法,自是更篤定了幾分,對於四爺自討苦吃的行為,雖是暗自爆笑不已,但卻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一臉誠懇狀地致了個歉意。

“唔,原來如此,也好,晴兒既是副審,為叔也須得跟爾好生商議一回的。”

一聽弘晴所說的這麽個蹩腳借口,四爺原本就黑的臉色頓時更黑上了幾分,怒從心起之下,真恨不得就此拂袖而去,奈何想歸想,做卻是不能這麽做了去,概因審案一事還真就離不得弘晴的配合,哪怕四爺真就跟八爺那頭取得了默契,也一樣不敢輕忽了素來不按常理出牌的弘晴,就算心中再怒,該跟弘晴打商量的時候,四爺也不敢胡亂使性子,還真就隻能是暗自吐了口濁氣,沉吟著開了口。

“四叔說的是,您裏麵請!”

用不著談,弘晴都知曉四爺要說的是啥,不過麽,四爺的麵子還是要給的,再怎麽著,上門都是客,弘晴自然不會去幹煞風景的事兒,也就隻是恭謙地一側身,比劃了個“請”的手勢,甚是客氣地將四爺往府門裏讓。

“嗯,請!”

四爺矜持地點了點頭,也沒再多言,抬腳便邁上了台階,不徐不速地向內裏行了去,一路無話地到了前廳,分賓主各自落了座,自有一眾王府下人們緊趕著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而後盡皆退了出去,隻留四爺與弘晴在廳中獨處。

“晴兒此番揭破刑部之陰暗勾當,實有大功於朝廷也,然,案情兀自複雜難明,卻也依舊不可輕忽了去,不知晴兒對此可有甚計較否?”

四爺一向不是喜歡饒舌之輩,而弘晴麽,這會兒也不想急著說事,前廳裏的氣氛自也就不免沉悶得緊了些,雙方就像是比耐性一般地各自端坐了良久,到了末了,還是心有牽掛的四爺最先沉不住氣,但見其嘴角一抽,硬生生地擠出了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先是誇獎了弘晴一句,旋即便有些個迫不及待地轉入了正題。

嘿,您老這就沉不住氣了?得,先逗您老玩玩好了。

一見四爺這般猴急,弘晴心中可就不免泛起了嘀咕,眼珠子微微一轉,已是有了主張,這便作出一副恭謙之模樣,滿臉誠懇之色地應答道:“四叔教訓得是,小侄年幼莽撞,實不敢言計較,一切聽憑四叔做主便是了。”

弘晴這麽句看似恭謙,實則是搪塞話語一出,四爺頓時便被噎得個麵色鐵青無比,一時間還真不知該如何往下說才是了,前廳裏頓時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