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攪動一池秋水 第二百五十九章急轉直下 二
老爺子下了急詔,所有從二品以上的大員自是沒誰敢輕忽了去的,這才半個時辰不到,養心殿裏已是擠滿了人,近六十名有資格參與的議事的朝臣們分成若幹個小群體,正低聲地交換著線報,很顯然,能成為極品高官者,都是些耳聰目明的主兒,盡管都不曾去過小串子胡同的現場,可一個個早就已得了準確的線報,所不清楚的隻是老爺子究竟持甚態度罷了,而這,正是眾人議論的焦點之所在,盡管都隻是竊竊私語,可人一多,聲音自也就顯得極為的噪雜,嚶嚶嗡嗡地,就有若一大群蒼蠅在開大會一般無二。
“皇上駕到!”
眾朝臣們正自議得起勁,冷不丁後殿處一聲尖細的嗓音陡然響了起來,眾朝臣們趕忙各就各位,飛快地排好了隊列,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了前後殿的交接處。
“兒臣(臣等)叩見皇阿瑪(陛下)!”
喊道之聲未消,就見老爺子已是當先行出了後殿,後頭還跟著個垂頭喪氣的十六阿哥,朝臣們見狀,不由地皆是一愣,然則卻無人敢在此時失了禮數,盡皆跪倒在地,齊齊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老爺子並未理會朝臣們的見禮,臉色陰沉地走到了正中的龍榻前,一撩衣袍的下擺,端坐了下來,目光森然地環視了下跪滿了一地的朝臣們,聲線陰冷地叫了起。
“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一聽老爺子聲色不對,朝臣們心裏頭可就都不免有些個犯嘀咕了,隻不過心情卻是各異,有的喜有的愁,可不管是何等心情,卻是無人敢有甚失禮的行徑,也就隻能是按著朝規齊齊謝恩了事。
“托合齊!”
眾臣們方才各自落了位,老爺子已是極之不耐地一皺眉,寒著聲便斷喝了一嗓子。
“微臣在!”
托合齊顯然早就料到老爺子會點自己的名,但卻絲毫不懼,隻因此番突查小串子胡同乃是諸位阿哥們一體的意誌,他托合齊不過隻是奉命行事而已,自忖有著諸位阿哥們的支持,托合齊還真就不怕老十六的禦狀能告得贏,這一昂然出列,自信之情已是溢於言表。
“爾給朕說說,小串子胡同都是怎麽回事,嗯?”
盡管已派了秦無庸去了解實情,也有了老十六的控訴之辭,然則老爺子還是沒一上來便拿托合齊來作法,而是給了其一個辯解的機會。
“回陛下的話,前些日子西城發生數次小規模之械鬥,疑是江湖幫派火拚所致,末將承蒙陛下厚愛,得以執掌九門,自不敢有負聖恩,已下令徹查此事,今早得可靠線報,已知連日來之械鬥主凶就藏在小串子胡同裏,事態緊急,末將唯恐走了疑凶,不得不緊著調兵前去圍捕,正自搜查中,卻不料十六阿哥竟率人強闖,以致圍捕半途而廢,末將所言句句是實,還請陛下明斷!”
托合齊一者是自忖聖眷甚隆,二來麽,也是自恃有著太子與八爺等阿哥們的支持,盡管聽出了老爺子的語氣有些不善,卻並不怎麽放在心上,依舊按著預先與太子商量好的策略,強硬無比地回了老爺子的問話。
“可靠線報?說說看,這線報從何而來,又是何人所獻,嗯?”
老爺子前幾年之所以會將托合齊提到九門提督這麽個要職上,看重的是其之忠心,可卻萬萬沒想到托合齊一上了任,便跟太子打得火熱,這可是深深地犯了老爺子的忌諱,之所以沒急著將其拿下,一來是不得其便,二來麽,也不凡麻痹太子之用心,可此番托合齊居然不請旨而調集大軍,已是令老爺子深為警醒了的,這就準備借此機會拿下此獠,不過麽,老爺子畢竟不是昏庸之輩,盡管已是起了意,卻並不急著發作,而是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聲線低沉地接著往下追問道。
“陛下明鑒,此線報正是此番率部剿賊的參將齊武鳴所獻,並有大量人證為據,正因為此,末將這才同意其率部進剿。”
若是論及武藝,尤其是馬上騎射能力,托合齊確是一把好手,可說到本性麽,他其實就是一紈絝罷了,當上了九門提督也隻是因緣際會罷了,說及政治眼光麽,其實當真差到了極點,否則的話,也不致於跟太子廝混到一處去,這都死將臨頭了,他還一點自覺都沒有,暢暢而談之狀,宛若真是手握真理一般,卻是沒看到兩旁八爺等人眼裏都流露出了鄙夷之神色。
“去,宣齊武鳴覲見!”
這一見托合齊在那兒自以為是地瞎表演著,老爺子的臉色可就有些不好相看了,不過麽,還是強忍著沒發作,而是一擺手,不鹹不淡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老爺子金口一開,站在一旁的秦無庸自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應了一聲,匆匆奔出了大殿,不多會,已是陪著麵色慘淡的齊武鳴又從外頭行了進來。
“末將齊武鳴叩見陛下!”
齊武鳴的精神狀態極差,沒旁的,隻因他很清楚自己這回算是栽了,盡管有著八爺那頭透過來的消息墊底,可不管怎麽說,鬧出了如此大動靜的情況下,他齊武鳴都斷難過眼下這一劫,最好的情形怕也就是被發落出京師,至於會不會被發配到邊關效力,還尚在未定之天,可不管怎麽說,有了八爺的死命令,就算下場再慘,齊武鳴也隻能忍著,這一見到高坐在上首的老爺子,齊武鳴行禮問安的動作倒是不慢,隻是精氣神卻是怎麽也提不起來,一頭跪倒在地之後,便是連頭都不敢抬上一下。
“齊武鳴,托合齊稱此案是由爾所報出的線索,也是由爾親自主辦的,可有此事?”
一見到齊武鳴那等頹廢的小樣子,老爺子自是不喜得很,可也沒發作,隻是麵色陰冷地問了一句道。
“回、回陛下的話,末將實不知托大人為何如此說法,末將隻是奉了托大人的將令前去徹查小串子胡同,其餘諸事,實非末將所能知者。”
小串子胡同的事兒還真就是齊武鳴透給托合齊的,為的便是聯合太子一並狠坑三爺父子一把,為此,八爺那頭的暗底勢力可是全力出擊了一回,也拿下了幾個旁證,隻是為恐打草驚蛇故,並未對“尖刀幫”的主要人物出手,當然了,就算八爺想出手也難,不為別的,隻因“尖刀幫”的大半主力已被弘晴調走,剩下的重要人物也早就在弘晴離京前轉移走了,而今的小串子胡同其實隻是一個空殼而已,隻不過有著陳思澤這個總瓢把子在維持著,看起來還像是“尖刀幫”的總部罷了,這一切,齊武鳴原本是不清楚,可今番突襲失敗之後,便已猜知恐是反中了弘晴那頭的埋伏,原就起了退縮之意,又得了八爺那頭傳來的消息,齊武鳴推卸責任之心自是更堅,這會兒聽得老爺子見問,當即便毫不客氣地將所有責任全都推到了托合齊的身上。
“嗡……”
群臣們大多原本並不知小串子胡同究竟是怎麽回事,可知曉老*鬧搜捕現場,便已隱約猜出小串子胡同必是與三爺那頭有關聯,原以為此番該是諸位阿哥聯手鬥三爺的大戲,卻沒想到戲碼演到此際,居然完全變了調,風頭似乎轉向了八爺坑太子的局麵,都不禁為之驚詫莫名,一時間私議之聲不由地便大起了。
“大膽齊武鳴,爾安敢信口開河,本將定……”
不止是群臣們沒料到會有這等變化,托合齊更是被齊武鳴的話震得頭暈目眩不已,好不容易才醒過了神來,心中的怒氣已是怎麽也壓製不住了,雙眼一瞪,也不管此處乃是禦前,張口便大罵了起來。
“放肆!”
不等托合齊徹底爆發起來,已是忍無可忍的老爺子猛然一拍龍案,怒氣勃然地斷喝了一嗓子。
“陛下息怒,末將失禮了,實是齊武鳴這廝血口噴人,末將忍無可忍,這才……”
一見老爺子震怒,托合齊自是不敢再放肆,趕忙一頭跪倒在地,連磕了幾個響頭,滿臉子委屈狀地哀告著。
“哼,朕不想聽爾狡辯,爾既是說小串子胡同乃盜匪藏匿之地,而今盜匪何在,嗯?”
老爺子既是起心要趁此機會拔除托合齊,又怎可能去理會其的辯解之辭,不待托合齊將話說完,老爺子已是極之不耐地一揮手,沒甚好聲氣地喝問了一句道。
“末將,末將……”
不得不說托合齊的政治智慧實在是糟到了極點,事情都已發展到了如此之境地了,他才真正醒過了神來,大感不妙之餘,竟不知該說啥才是了,隻是一味地拿求助的哀怨目光瞟向如坐針氈的太子,就指望著太子能在此時站出來為其緩頰上一番了。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此事恐別有蹊蹺,須得徹查為要。”
太子其實是個很聰慧之人,到了此時,又怎會看不出風頭已是不對了,奈何他實在是沒有壯士斷腕的勇氣,實際上,他也斷不起,隻因托合齊如今已是他最得用的堅實依靠了,哪怕明知道此際站出來會觸怒老爺子,卻也顧不得許多了,這便站將起來,一旋身,朝著老爺子深深一躬,委婉地進諫了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