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章誰比誰更狠 四

老爺子的聖旨下得很快,三爺父子前腳剛回到王府,後腳詔書就到了,至於內容麽,僅僅隻是令弘晴暫時署理中央銀行事宜,並詔令弘晴明日一早趕赴山西太原,限時半個月,務要平息此番金融風波雲雲,為此,還給了弘晴節製山西一省之權力,較之尋常欽差而論,權力顯然要大上了不老少,毫無疑問,老爺子此番下了如此之重注,倘若弘晴不能完成使命的話,一頓排頭那是斷然躲不過去的。

“晴兒可有把握否?”

三爺到了現在都還不敢確定此番的金融風暴是不是弘晴掀起的,可有所懷疑卻是必然之事,不過麽,疑心歸疑心,三爺卻並未去刨根問底,隻因他更擔心的是弘晴能否順利將這場規模浩大的金融動**平息下去,道理很簡單,建設總比破壞難,能掀起金融風暴的未見得便能將之再順當地壓製下去。

“回父王的話,孩兒心中雖是已有了些想法,然,未曾實地考察過,終究不敢妄言。”

整樁事都是弘晴一手策劃出來的,自然不可能沒有收尾之對策,不過麽,弘晴卻不打算跟三爺說個分明,此無他,“天家無父子”這麽句話可不是白說的,哪怕眼下父子倆是一體的,可將來的事兒卻是不好說了,似弘晴這等謹慎之人,又怎可能會不留下些自用之底牌,正是出自這等考慮,但凡有關“尖刀”之事,弘晴都不想讓三爺有所察覺,正因為此,弘晴自不可能在三爺麵前將話說得太死。

“嗯,那倒也是,罷了,爾且自小心便好,若是山西之事不可為,也莫勉強,一切自有阿瑪去擔著。”

父子相攜這麽多年下來,三爺自是清楚弘晴的性子,這一見弘晴明顯不想細談金融風暴的解決辦法,自也就息了往下追問的心思,沒旁的,隻因三爺知曉弘晴不想說的事,就算再問,也不會有結果,真往下逼迫了去,反倒會傷了父子間情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去了。

“謝父王隆恩,孩兒自當竭力以為之,斷不敢有負皇瑪法之重托。”

三爺既已是如此豪氣地表明了全力支持的態度,弘晴自是須得趕緊稱頌上一番,此乃題中應有之義,卻也無甚可多言的。

“盡力便好,唔,此番事既出,那李安溪怕是再難有回來之日了,晴兒眼下又署理了中央銀行,雖是暫時,卻也是好事一樁,就不知晴兒對後續可有甚設想否?”

三爺雖不再追問弘晴應對金融風暴的策略,可到了底兒還是擋不住中央銀行行長大位的**,此無他,隨著大清經濟的蓬勃發展,中央銀行所能起到的作用將越來越大,三爺雖不是很懂經濟,可這麽個眼光卻是不缺的,往日裏是沒機會插手其中,而今,隨著李光地的倒台,三爺心底裏的野望自也就有些個遏製不住了,哪怕明知此際並非討論此事的良機,可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道。

“父王明鑒,孩兒隻是暫時署理罷了,工部事務纏雜,至於中央銀行之日常事務麽,孩兒雖有心卻難為力,此一條,皇瑪法必是有數的,待得此番事了,當會另選賢良以任之。”

弘晴何嚐不知中央銀行行長的位置有多誘人,若是可能的話,弘晴也想將之據為己有,至不濟也得安排個可靠的人選去將坑給占了,問題是想歸想,實現的幾率麽,不說是零,卻也差不遠了,道理很簡單,說穿了就兩字——平衡,以老爺子的睿智,又怎可能讓三爺一家獨大了去,哪怕三爺眼下是老爺子暗中圈定的繼承人,也不會有甚例外可言,問題是這道理卻是不好跟三爺說得太明,沒奈何,弘晴也就隻能是委婉地諫言了一番。

“嗯,那就到時再議也罷,爾明日便須啟行,且先去準備好了。”

三爺到底不是愚鈍到家之輩,盡管弘晴說得很隱晦,可三爺還是聽懂了這麽番委婉之辭背後的隱喻,剛鼓起的興致頓時為之大消,雖說並不甚甘心,可也沒再在這個問題上多加糾纏,僅僅隻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聲,便即下了逐客之令。

“是,孩兒告退。”

弘晴還真就怕三爺又冒出啥不切實際的想法來,再者,明日要啟行,須得準備的事兒當真不老少,弘晴本就不想再在這書房裏多逗留,此際聽得三爺叫退,倒是正中下懷,緊趕著告了聲罪,便即匆匆退出了內院書房,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戌時將盡,夜已是有些深了,熄燈時分早過,夜幕下的京師已是一派的寂靜,然則四爺府上的書房裏卻依舊燈火通明,一身褐色單衣的四爺眉頭緊鎖地端坐在棋盤前,手握著枚白子,舉棋不定地思索著,而盤坐其對麵的鄔思道則是時不時地伸手捋著胸前的長須,一臉的輕鬆與從容,很顯然,用不著去看棋局,也能知曉四爺一準又落了後手。

“王爺。”

就在四爺苦思不定之際,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響起中,一身青色僧袍的了因和尚已是疾步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但見其緊走數步,搶到了四爺身旁,一抖手,從寬大的袖子中取出了封加蓋了火漆的信函,恭謹萬分地遞到了四爺的麵前。

“嗯。”

四爺看了眼信函,卻並未多言,僅僅隻是手指了下幾子的一角,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了因和尚見狀,自不敢再多打攪,忙輕手輕腳地將信函擱在了幾子上,而後躬身退到了一旁。

“嘖,這棋……,罷了,算本王輸了。”

四爺的棋本來就臭得很,這會兒心中明明掛著事,又要故作從容,棋下得自是更臭了幾分,十數步過後,盤麵已是行將崩潰,一見及此,四爺也就沒了再裝模作樣的興趣,隨手將盤麵一抹,有些個不甚情願地認了輸。

“嗬……”

盡管早就對四爺的性子頗為的了解,可這一見四爺那副死要麵子的德性,鄔思道還是不由地便笑出了聲來,頓時便令四爺老臉為之微微一紅,可也沒好意思再多囉唕,趕忙將信函拿了起來,撕開封口,從內裏抽出了張紙,隻一看,眉頭不由地便鎖緊了起來,沉默了良久之後,這才將信函遞給了鄔思道。

“巍巍太行?嗬,八爺還真是有心了。”

信紙上就隻有四個大字——巍巍太行,除此之外再無其餘,甚至連落款都沒有,若是旁人見此,一準是滿頭的霧水,可鄔思道卻是一眼便看破了內裏之蹊蹺,不過麽,卻並未急著點破,而是笑著調侃了一句道。

“這是走鋼絲啊,一不留神便是傾巢之禍,也真虧得老八敢想,嘿。”

四爺同樣看出了關竅之所在,隻不過卻顯然並不是太讚同這等作法。

“王爺這話就說對了,八爺是在走鋼絲,概因他沒得選擇,那廝太強勢了,自上朝以來,還從不曾敗過,而今又封了王,再過些年,又有誰能擋之,八爺此時不出手,將來怕是想出手都未見得找得著機會罷。”

鄔思道顯然對四爺的不讚同有所看法,不過麽,卻並未直言,而是借著分析八爺的名義,點出了事情的關鍵之所在。

“嗯?先生之意是……”

四爺可是精細人,這一聽鄔思道話裏有話,不由地便是一愣。

“八爺沒得選擇,王爺您何嚐又有得選擇,嘿,若是早兩年,王爺還可多看看再說,奈何此番擠兌風波已起,世易時移也。”

這一見四爺還在那兒猶豫不決,鄔思道立馬陰冷地一笑,不甚客氣地便指明了四爺的處境其實與八爺並無甚差別,沒旁的,隻因此番金融風波中,弘曆的表現實在是太過差強人意了些,已然失去了最後的翻盤機會,縱使還能得大用,也不再是考察之對象,而是成了平衡朝局之工具,表征雖同,實質卻已是大相徑庭,換而言之,四爺再進一步的機會也已是渺茫了去。

“這……”

對於鄔思道的判斷,四爺其實是讚同的,可內心裏卻又滿是不甘,潛意識裏便不想承認這等悲催之事實,眼神變幻不定地閃爍了好一陣子,卻兀自猶豫不決著。

“嘿。”

該說的既已是都說過了,鄔思道也就不打算再多囉唕,僅僅隻是陰冷地一笑,任由四爺在那兒苦苦地掙紮不已。

“罷了,罷了,了因,去傳個話,將那四個字原封送回。”

四爺掙紮了良久之後,到底還是擋不住一了百了之**,這便苦笑著搖了搖頭,咬著牙地下了最後的決斷。

“喳!”

四爺既是有令,了因和尚自不敢稍有怠慢,緊趕著應了一聲,便要就此退將出去。“慢!”沒等了因和尚轉過身去,四爺卻又再次犯了遲疑,但見其抬手輕喝了一聲,止住了了因和尚的腳步,眉頭緊鎖地站起了身來,背著手在書房裏來回地踱著步,半晌無言,唯有眼神裏的精光卻是在閃爍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