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宴無好宴
時剛過午,一場盛宴已在毓慶宮旁的花廳裏擺開了架勢,隻是座上之人卻是不多——除了身為主人的太子胤礽以及作陪的其二子弘晳、弘晉之外,客人隻有誠郡王父子倆,再無其餘陪客,然則氣氛卻並不因人少而顯得清冷,但見賓主間杯來盞往,笑談無忌,更有歌舞紛呈,雜耍助興,其樂不也融融哉。
太子宴客,菜好酒香自是不消說之事,更有素來眼高於頂的弘晳、弘晉兩皇太孫低眉相陪、小意討好,說起來,確是很有麵子之事,可弘晴卻是怎麽也興奮不起來,雖說臉上的笑容不少,應對間也分外的得體,可心裏頭卻始終隱隱有著一絲的不安,隻因一個問題始終在心裏頭糾結著——與太子結盟是否得當。
太子不是啥好鳥,也不是盞省油的燈,這一點弘晴自是看得通透無比,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在於太子其人沒擔當,每遇大事,總想自己往後縮,讓別人去死頂,屬於死道友不死貧道的主兒,實在算不得合作的好對象,真心與其結盟的話,那隻能是自找死路,這一條無須弘晴去說,怕是三爺也能看得分明,而與其假結盟真利用的話,又將如何?不好說,當真不好說!
胤礽當了大半輩子的太子,在朝在野的勢力都不小,哪怕其最主要的助力索額圖已是倒了台,可其所擁有的勢力依舊極大,在眾阿哥中,也就比八爺一方稍差一籌罷了,若能善加利用的話,無疑是個不錯的選擇,至不濟也能很好地減輕一下三爺四麵楚歌的窘境,隻是好處雖有,問題卻同樣不小,姑且不說其餘阿哥們見兩方聯手勢大之下,會不會加大攻擊的力度,也不說三爺會不會被太子反利用了去,就說康熙老爺子的聖心所向這一條,怕就很值得商榷了——康熙老爺子前番雖不曾借索額圖一案將太子廢黜,可心底裏卻是肯定存了那等心思,毫無疑問,跟太子結盟,勢必要犯了老爺子的忌,盡管不見得會惹來老爺子的雷霆打擊,可要是萬一呢?那後果可是不消說的嚴重!
“晴兒,來,本宮敬你一杯。”
弘晴一邊與弘晳、弘晉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扯著,一邊在心中反複地盤算著結盟的利與弊,想得頭都有些疼了,也沒能得出個靠譜的結論來,正自糾結無比之際,冷不丁見太子朝著自個兒舉了舉酒杯,煞是和煦地招呼了一聲。
“小侄當不得。”
太子乃是半君,他的敬酒可不是輕易能受的,這一見太子殿下舉起了酒杯,弘晴自不敢稍有怠慢,趕忙起了身,恭謹萬分地遜謝了一聲。
“當得,當得,且不說今兒個大殿之上,晴兒辯才無儔,掌了那些鬼祟之輩一記老大的耳刮子,便說晴兒能以稚蔥之齡,創下如此大之家業,已是古來罕矣,甘羅、曹衝等輩,皆不及晴兒遠甚,本宮甚喜之,來,且滿飲了一杯。”
胤礽有心拉攏三爺以為援,自是樂得狠狠地抬舉弘晴一把,言語間滿是親近之意與提攜之用心。
“小侄不過行本分事耳,實是當不得太子殿下謬讚如此。”
酒可以喝,可那些雜七雜八的讚譽麽,弘晴卻是打死也不想去接,若不然,沒地平白遭人忌還是小事,萬一引起了老爺子的猜忌之心,那可不是啥好耍的事兒,這一點上,弘晴可是很拎得清的。
“本分?晴兒這話說得好,如今的人啊,眼裏頭怕是早就沒了本分嘍,罷了,今日高興,不扯那些狗屁倒灶的爛事。晳兒、晉兒,你們倆都得好生跟晴兒學學,別每日裏盡幹些鬥雞走狗的汙爛事,有空多讀讀書,若不然,將來怕都是些無用之紈絝。”
自打索額圖案發以來,胤礽就不曾過上一天舒心的日子,今兒個能得見一眾虎視眈眈的兄弟們當庭吃癟,哪怕不是他親自出的手,可也一樣是老懷暢快無比,這會兒又多喝了幾杯,話說將起來,也就不免有些沒了輕重,好在警醒得快,感慨之言方才出口,便已察覺到了不對,趕忙將話題生生繞了開去,掩飾得雖好,可前言不對後語卻也就是難免之事了的。
嘿,太子這話可是打翻了一船人了,要知道而今不安生的可不知外頭那些爺們,您老麵前還端坐著倆呢,瞧瞧,咱家老爹的臉都綠了。
胤礽的感慨之言一出,胤祉的臉登時便有些僵住了,盡管掩飾得快,可卻盡皆被弘晴看在了眼中,心裏頭自不免暗自好笑,但卻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低下了頭,假作恭遜之狀。
“阿瑪教訓得是,孩兒自當牢記在心,晴弟,來,哥哥敬你一杯。”
弘晉隻比弘晴大五個月,年紀到底較小,為人又一向驕橫慣了的,早先奉父命迎奉弘晴之際,便已是憋了一肚子的悶氣,此際一聽自家老爹居然要自己兄弟倆多向弘晴學習,自是更不開心了幾分,陰沉著臉不吭氣兒,倒是比弘晴要大上五歲的弘晳看得開,反應也快,不等其弟有甚不堪的表示,便已是端起了酒杯,笑嗬嗬地鬧著要敬弘晴的酒。
“晳哥哥客氣了,該是小弟敬您才對。”
盡管心裏頭對胤礽一家子都不怎麽感冒,可大麵子上,卻是怎麽也不能失了禮數的,既是虛與委蛇,那自是怎麽好,怎麽來了的,這不,臉上的笑容要都燦爛便能有多燦爛。
“哈哈,好,幹了!”
弘晳乃是正兒八經的皇太孫,一向深得康熙老爺子的寵愛,可就算這樣,他也沒能撈到貝子的封爵,更不曾得到上朝聽政之資格,若是沒有比較的話,那也就罷了,偏生天家第三代裏冒出了弘晴這麽朵奇葩,光芒蓋壓當代,本來也沒啥,問題是胤礽時不時就會拿弘晴來跟他作比較,這可就令弘晳十二萬分的惱火之餘,自不免遷怒到了弘晴的身上,隻是這會兒其父有嚴令,他卻是不敢不拿出“誠意”來招呼弘晴,待得見弘晴連幹了數杯之後,小臉潮紅不已,心中一動,已是有了主張。
“晴弟當真是了不得啊,不止學問好,這酒量也是驚人,怪不得皇瑪法時常說晴弟乃吾家千裏駒也,阿瑪更是常讓為兄多向晴弟學著,說不得,今兒個為兄還真下了決心,要跟晴弟多親近親近,這樣好了,為兄打算投個一萬兩銀子,與晴弟搭個夥,股份啥的,就晴弟說了算,如此可成?”
沒等弘晴將酒杯放下,弘晳已是對著弘晴猛一陣子的大誇,末了卻是話鋒一轉,煞是豪氣地提出了入股的要求,大有圖窮匕見之架勢。
“嗯,這主意好,三弟,你看如何?”
弘晳的提議原本並不在胤礽的計劃之中,但卻無礙於其看到個中的好處——“麒麟商號”雖剛起步,可就憑眼下這等紅透京師的火爆,將來的收益絕對可觀,但這並非胤礽考慮的重點,他所想做的是憑此將誠郡王一係拉到自己的戰車上來,正因為此,不等弘晴有所表示,胤礽已是率先叫了好,順便將了三爺一軍。
“這……,太子哥哥見笑了,晴兒的事,小弟素來不管,此事還是由孩子們自己去商量著辦便好。”
三爺雖有心跟太子暫時結盟,可真實的目的隻是為了緩解眾阿哥們的壓力,並沒真打算將自家綁在太子的車架上,麵對著這等突如其來的將軍,三爺不禁有些狼狽在心,不過麽,三爺也不是吃素的,一轉手,很是爽快地便又將弘晴給賣了。
“三弟說的是,晴兒,你看此事如何哉?”
對於三爺的油滑,胤礽雖已是領教過多回了,可心裏頭還是不免有些不快,隻是這當口上,卻也不好發作出來,隻能是笑著附和了一聲,將問題拋給了弘晴。
如何個屁啊,老子辛辛苦苦打出來的江山,您老一句輕巧話就想劃走一大塊,嘿,一萬兩銀子,很多啊?想從老子碗裏搶食?門都沒有!
“麒麟商號”可是弘晴將來崛起的地基,說是其**也絕不為過,別說一萬兩銀子了,便是出個十萬兩銀子,弘晴都絕不肯將股份出讓,哪怕是一成都不行,再說了,太子就是個喪門星,跟他扯上太多的關係,那就是在給自己找不痛快,弘晴又不傻,怎可能同意這麽個明顯是傻子才會去做的提議,隻是這當口上斷然拒絕顯然不妥,究竟該如何分說可就有些棘手了。
“得蒙晳哥哥見愛,小弟萬分榮幸,本該就此應承下來,隻是這商號並非小弟所獨有,若是晳哥哥不見怪,且容小弟與十五、十六叔商議後再來回話可成?”
弘晴到底不是尋常之輩,心念電轉之下,已是有了主張,這便做出一副歉疚的樣子,將矛盾輕巧地往不在場的胤祿兄弟倆身上推了去。
“唔,如此也好,來人,上歌舞!”
弘晴話雖說得客氣無比,可內裏的拒絕之意味卻幾乎就是明擺著的事兒,胤礽又不傻,怎會聽不出來,臉色瞬間便陰沉了下來,鼻息也因此重了許多,可到了底兒,卻還是強忍住了,並未當場發作,而是一擊掌,斷喝了一嗓子,聲音裏的不悅之意已是濃得驚人……
《九龍奪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