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要給你用，不然拿它出來做什麽？”

於無為知道，這家夥可能要犯傻，拒絕接受了。

這種情況大多出現在一些讀書人的身上，在後世中，尤其是佛家弟子和一些聖人門徒，輕易不接受別人的恩惠。

這也是天下書呆子的通病，被美其名曰“君子遺風”。

這種情況多出現在一些窮書生的身上，因為它們十分潔身自好，就怕欠了別人的恩情無法償還。

“多謝於大人慷慨，在下真心感激！”

果然，孫權雙手抱拳，向於無為行了一禮，搖頭道：“但這寶物太過珍貴，在下實在不敢接受，否則我心難安！”

“你錯啦！”

於無為早就料到他會這樣，心念一轉，便想到了應對之策，直接斥責道。

“嗯？我錯啦……我有什麽錯？”

孫權愣神，拒絕接受別人饋贈竟然有錯？

“你當然有錯！”

於無為知道，要想讓這種書呆子聽自己的，就必須得跟他理論，在理上駁倒對方，否則九頭牛也拉不回頭。

於是正色道：“首先，這是你我達成的協議，你當司長，我幫你提升修為，你拒絕接受就是違約。”

孫權聞言一愣，禁不住搖頭苦笑，他實在難以相信，對方居然能想出這樣的理由來。

不過，他並未多言，而是眼神灼灼地看過來，在等待著對方接下來的話。

“其次，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純粹就是小心眼、死心眼！這東西對你來說是無價之寶，可對我來說隻是一點小意思。”

“你我雖然第一次見麵，但能夠達成協議，就表示已經成了朋友對不對？”

“朋友之間，拒絕對方的一點點小心意，你知道這叫什麽嗎？”

“這叫對朋友不真誠！也是對朋友的不信任！更是對朋友的侮辱！”

“因此，你的這種做法，說輕了是玩弄朋友感情；說重了是……”

“是什麽？”

孫權完全沒想到，自認為是“君子遺風”的做法，卻被對方數落成“小人之心”、“不真誠”，冠以多種罪名，不由再次搖頭苦笑，插了一句。

“就是踐踏純良的人性！”

“靠！你這是什麽歪理邪說？”

孫權急眼了，自己本意是純粹的潔身自好，怎麽被對方越說越嚴重了呢？便直接質問道：“按你的理論，接受別人饋贈和施舍還有理啦？”

“你又錯了！”

“又錯啦？”

“接受別人的饋贈和施舍都不算錯，必要時是可以接受的，何況我給你用這玉髓金液並非饋贈和施舍，而是履行協議！”

“話又說回來了，你這就是強詞奪理！‘鬥米養恩，擔米養仇’的道理你可懂？”

“你又錯了！”

“又錯啦？！”

孫權有點抓狂了，自己自問才高八鬥，與人理論從來都是將對手辯得體無完膚、狼狽認輸，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被對方頻頻說錯。

“首先，‘鬥米養恩，擔米養仇’是在說富人接濟窮人的道理，而你不是窮人。”

“其次，我幫你提升修為，你接任安防司長，是為了天雷城更加穩固，是為十多億城民的幸福著想，這是一種偉大的責任和義務，跟‘鬥米養恩，擔米養仇’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還有，你為了追求突破，自願教書育人，這是好事，卻隻是小義。若你擔任安防司長，護佑天雷城安危，則能造福更多城民，這是大義之舉，對你提升修為、鍛煉心性更有益處。”

“你說，你寧願取小義而要舍大義，這種做法可謂……”

說到這裏，於無為搖頭不語。

“可謂什麽？”

孫權神色一肅，自認為自貶凡塵、體悟人生是突破的最佳途徑，可在這位的眼中居然錯了。

難怪自己體悟十多年，依舊沒有任何進展。

難道真的錯了嗎？

此時，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路可能走偏了，便再無輕視之心，一臉正色地看向於無為。

“棄大抓小、舍本逐末。”

“……”

孫權似乎有些明白了，但又不是很明白，欲言又止。

“世間萬物各有定位、天地萬道各有秩序，但萬道盡是非常道。”

“車有車路、馬有馬道，這是常道，人人都知道。但人道有別、鬼道有術、仙道有法、神道有通，道不同、路不同、所得大不同。”

“而你本修仙道，卻跑去悟凡人道，沒將你的仙道仙法遺失，已經算是萬幸了！”

於無為侃侃而談，聽得孫權膽戰心驚。

“難道我真的錯了，那為何人們總說，返璞歸真是至高境界？”

孫權心猶不服，再次提出了質疑。

“返璞歸真，有人說是去掉外飾、還其本質，有人說是超凡入聖、回歸本我，雖然都有些道理，但很是膚淺啊！”

“啊？”

孫權驚訝不已，這些觀點已經成為共識，不知經過多少代人總結驗證遺留下來的，幾乎成了顛撲不破的真理，這位居然給推翻了，說是膚淺？

“返璞歸真，講究的是一個真字。何為真？是本質嗎？還是說，是本我？還有人說是自然，那麽請你回答我，什麽是本質、什麽是本我、什麽又是自然？”

“……”

孫權眨巴眨巴眼睛，覺得這個問題很簡單，卻又無法回答。

本來就是人人都知道的答案，但總覺得答什麽都不準確。

比如一塊玉，去掉表麵，露出裏麵的東西，就是其本質嗎？

又比如聖人，突破入聖後就是本我，就回歸自然了嗎？

“在下愚鈍，請於大人賜教！”

孫權沉吟再三，臉色憋得紅了白，白了又紅，終於雙手抱拳，躬身一禮請教道。

“‘真’這個字的本意就是指事物的本質，那麽人的本質是什麽？是初生嬰兒，還是一團血肉，或者說一點精卵？”

“要是修到這個程度，恐怕把自己都修死了，還修個屁呀！”

“其實修行中的這個‘真’字，指的是天地至高大道，因此說成是天地自然的本質還差不多。”

“然而，試問普天之下、古往今來，有幾人修成至高大道？”

“話說回來了，至高大道在何方，在凡間嗎？”

“凡道悟不透難以成仙，仙道悟不透難以成神，神道悟不透何談統禦萬界？好好想想吧，我的朋友！”

於無為一連串的發問，一連串的感慨，如同一擊擊的當頭棒喝，將孫權給擂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