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七章 前後

屋裏沒有說話,一片死寂。

隻有少不諳事的元哥兒從祖母懷裏探出頭來,聲音清脆地喊著“世叔”,打破了屋子裏的寧靜。

顧玉抬起頭來,眼睛紅紅的,還帶著些許的濕意。

“元哥兒!”他勉強地露出個笑意,“是世叔對不起你……”說話間,他眼角沁水光來。

竇昭朝著段公義遞了個眼色,道:“看你說的是什麽話?你能從天津趕過來,我和你天賜哥已是感激不盡。這件事又不是你能主導的,怎就把事情都往自己的身上扯?還不快站起來,在這蹲在地上,叫你侄兒看見了可要笑話你了。”

段公義和陳曉風已一右一左地上前把他架了起來。段公義直言道:“顧公子既然知道我們這邊出了事,可曾通知世子爺?遼王真如他們所說的那樣已經進了宮嗎?”

顧玉有些茫茫然地由著兩人把他拉了起來,對竇昭道:“是姨母跟在我身邊的兩個狗東西露出了破綻,我昨天才知道表兄事,立刻就尋了個緣由將兩人給拘押了起來,快馬加鞭地趕往京都,可還是晚了——城門已閉,我拿了皇上賜給我的腰牌也沒能進城,想著前幾天聽天賜哥說嫂嫂和侄兒在香山的別院裏避暑,就決定來看看嫂嫂和侄兒,不曾想……”

他痛苦地低下了頭。

也就是說,顧玉根本沒來得及向宋墨示警!

眾人的神色俱是一沉。

元哥兒不安地喊起“娘”來。

竇昭走過去抱了兒子。

陳曉風抿著嘴,上前給她行禮:“夫人。您就放心地把大爺交給我們吧!隻要一息尚存,我們就不會讓人傷了大爺一根汗毛的。”

天快亮了,隻要他們能拖延到天亮就有可能衝出重圍,想辦法進城聯係宋墨。

聯係上了宋墨,才能解香山別院之圍。

可竇昭一想到要和兒子分離,心中就痛苦不已。

她遲疑了片刻,才含淚親了親兒子的小臉,把元哥兒交給了陳曉風。

顧玉立刻明白他們要做什麽。

他挺著脊背站了出來:“嫂嫂,讓我護送元哥兒進城吧?”

“不行!”竇昭想也沒想地搖了搖頭,“你的目標太大了!你還是想辦法從別院脫身。給你天賜哥送個信才是。”

現在他送信恐怕也來不及了。

顧玉在心裏道。卻不敢對竇昭說。

“那我就在這裏陪著嫂嫂吧!”他目露戾色地道,“他們想讓嫂嫂去遼王府做客,除非踏著我的屍體走進來。”

“事情沒你想像的那麽糟糕!”竇昭心中一陣激**,柔聲勸他。“他們不過是想捉了我和元哥兒威脅你天賜哥罷了……”

她的一句話沒有說話。外麵響起陣陣慘叫和怒吼聲。

大家不由得麵麵相覷。

元哥兒害怕地扭著身子要竇昭抱。

竇昭抱過兒。顧玉已撩了窗簾朝外望。

“嫂嫂,”他大喜過望,“有人來救我們了!”

這個時候。還有誰能救他們!

“啊!”竇昭半信半疑,心情忐忑地跑了過去張望。

隻見原本都對著他們的弓駑全換了個方向,而且還有不少箭矢朝他們射過去,不時有遼王的人馬被射下了屋頂,跌落在了院子裏沒有了動靜。

“這……”竇昭又驚又喜。

“不知道是誰?”顧玉兩眼發光,“但肯定是奉了天賜哥之命來救我們的,不,說不定就是天賜哥到了。”

竇昭也是這麽希望的。

有人朝另院喊話:“嫂嫂,我是陳讚之。奉了世子爺之命前來圍剿這些叛賊。您別慌張,神機營的人和我一塊來的,我們還帶了火槍過來。”

“阿彌陀佛!”竇昭忍不住念了一句。

她雖然不知道陳嘉是怎麽知道他們出了事的,但他帶來了神樞營的人,可見局勢還在宋墨的控製之中了。

空中一陣巨響,帶著火光,好幾個人從屋頂上跌落下來。

顧玉精神一振,蠢蠢欲動地跑回去撿了自己的佩刀,道:“嫂嫂,你和侄兒快躲起來,他們肯定會垂死掙紮,瘋狂地圍攻我們的……”

他的話音未落,段公義和陳曉風等護衛都站了出來,道:“我們和您一起去!”

顧玉點頭,果斷地拉開了房門。

竇昭忙跟了過去:“小叔,雙手難四拳,你們還是利用箱房做掩護吧?隻要我們不出去, 他們也拿我們沒有辦法……”

“沒有了弓駑,鹿死誰手,還是個未知數!”顧玉目光堅毅,“躲在屋裏,太憋屈了!”

段公義平時不怎麽瞧得起顧玉,聞言卻對顧玉刮目相看。

他大手拍著顧玉肩膀:“不錯!這才是血性好男兒說得話。沒有道理讓姑爺帶著人在外麵廝殺,我們躲在屋裏的道理。公子,我和您一道去,就是死,他們也別想踏進這廂房一步。”

他們在外麵,可以形成一道防線,如果在廂房裏應敵,遼王的人一旦衝了進來,竇昭和元哥兒直麵那些逆賊了。

顧玉哈哈地笑,和段公義帶著僅有的幾個護衛了出了廂房門,並隨後帶上門,把竇昭和元哥兒,祖母關在了屋裏。

祖母淚眼婆娑。

元哥兒則不安地小聲問母親:“世叔為什麽不抱我?”

竇昭忍不住落下淚來,哽咽道:“世叔要為元哥兒趕走那些盜賊,等世叔把盜賊趕走了,就會來陪元哥兒玩了。”

元哥兒乖巧地頷首,道:“我聽話,不吵世叔!”

竇昭抱緊了元哥兒。

坤寧宮門前,太子上前一步。緊緊握住了宋墨的手,嘴角翕翕,想說什麽,最終卻什麽也沒有說,輕輕地歎了口氣。

“殿下!”崔義俊神色複雜地瞥了宋墨一眼,低聲提醒太子,“內閣那邊,是不是找個人來勸勸遼王?”

言下之意,是找個內閣大臣來作證。

“不用了!”紀詠氣呼呼地道,“我剛才繞道去了趟值房。我們的戴閣老睡著了。叫都叫不醒……都是些目無社稷的狡詐之輩!”

太子臉色鐵青。

乾清宮外的廝殺越來越激烈。

崔義俊眉宇間終於掩飾不住浮現出幾分焦急。

宋墨低聲道:“殿下,您不如出麵勸勸遼王,也好讓皇上安心。”

或者是說,讓皇上知道遼王的狼子賊心。

太子是個聰明人。不過因為身份地位的原因。什麽事都不能作主。漸漸地,他也就沒有了主意。

此刻聽了宋墨的話,他在心裏好生地琢磨了一番。這才上前推開了攔在他麵前的金吾衛,高聲道:“五弟,幾兄弟裏,父皇最疼愛你,甚至因為母後說許久未見你,很是思想,就下旨宣你進宮。你有什麽不滿的,為何不好好地跟父皇說而是要劫持父皇?父皇年事已高,怎能經得起你這番鬧騰?你還不快放了父皇!”

太子的話被一層層地傳了進去,好一會兒,坤寧宮裏響起遼王的聲音:“大哥怎麽說是我折騰父皇呢?分明就是你在折騰父皇哥——讓父皇直至今日還不能把政事放心地交給你!你也不用在這裏假惺惺地扮忠孝,你若真是忠孝,就應該束手就擒,用你的命換父皇的安危才是。”

太子愣住。

崔俊義更是滿頭是汗。

遼王像猜測到了太子的反應似的,大笑道:“大哥,你現在一定很為難吧!不過,我不不是你,除了會做戲,什麽也不行!五軍營和錦衣衛都為我所用,如今我外在五軍營,內有錦衣衛,就算宋硯堂站在你這邊又有什麽用?你可別忘了,神樞營遠西山!你把持內宮,毒害皇上,讓皇上三番五次的犯糊塗,皇後娘娘知道後怕揭露了你的惡行被你暗算,令皇上蒙冤,隻好悄悄派了死士去給我送信,讓我進京勤王……”

這還是真是個好理由!

紀詠不由暗罵。

要不是顧忌竇昭母子,他又怎麽會這麽早就跳出來站隊?

現在好了,他以為憑宋墨的本事,怎麽也有個後手,不曾想宋墨是個紙老虎,看著厲害,關鍵的時候就抓瞎了,還把竇昭母子給搭了進去。

他狠狠地瞪著宋墨。

宋墨隻當沒有看見,默默地站在那裏,聽著太子和遼王打嘴仗。

有金吾衛渾身是血地跑過來:“太子殿下,宋大人,神樞營副將馬友明大人率神樞營的人特來救駕!”

宋墨抬頭,眼睛如晨星般的明亮。

紀詠心中一滯。

“你說什麽?”崔義俊一把抓住來人,“神樞營,神樞營怎麽知道宮中有變?”

太子也顧不得遼王,匆匆走了過來。

來人喘著氣,道:“小的也不知道。我們正和五軍營的人戮戰,五城兵馬司南城指揮使薑儀薑大人領著馬大人他們過來,神樞營的人帶了火槍過來,五軍營的腹背受敵,已潰不成軍……”

太子大喜,對著坤寧宮道:“五弟,你可聽清楚了。神樞營來救駕了,而且還帶著火槍,我看你還是快點把父皇放了吧,免得父皇責怪起來,你難以脫身!”

坤寧宮一片慌亂,很快又寂靜無聲。

太子小聲問宋墨:“現在該怎麽辦?”

宋墨恭聲道:“臣覺得安內必先壤外,五軍營和錦衣衛不除,皇上的安危始終無法保障。”

太子讚同“嗯”了一聲,道:“那就先把五軍營的人給清除了,然後再和遼王談條件。”

宋墨應喏,吩咐下去。

崔義俊卻像突然想起來了似的“哎呀”了一聲,小聲道:“殿下,您看,要不要把戴閣老請過來?”

“戴閣老……”太子的原本歡喜的麵孔立刻變得難看起來,沉聲道,“當然要把他請過來。我想他這個時候不會還沉睡不醒吧?”

宋墨瞥了崔俊義一眼,突然覺得,天下的烏鴉一般墨,天下的太監都一樣喜歡算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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