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笑聲,牧雲便知不好。心中駭道:“中計了!”

還沒等他有什麽反應,便隻覺得眼前一亮,是那少女打燃火石點亮了小桌上的油燈,頓時屋裏充滿了黃橙橙的燈光。就在這燈光亮起時,本來笑吟吟的少女突然臉色一變,喝道:

“多摩虎,上!”

話音未落,牧雲便見得木屋角落一隻碩大的黃皮猛犬,“嗷”的一聲怪叫,便朝自己撲來!而這屋中狹小,眼見得牧雲便要傷在這猛犬尖牙利爪之下!

“嘿嘿!”

見詭計成功,明日香櫻雪微咧櫻桃小嘴,嘿然一笑,叉著腰對牧雲大叫道:

“任你什麽奸猾的中原蠻子,也要傷在我這多摩虎口下!”

得意之下,罵人之時,本來不甚精通的華語,被她說得無比流利。

不怪她有恃無恐,誇下這海口。原來她這條名為“多摩虎”的愛犬,乃是當年她父親派人從關東平原的多摩川溪穀中獵來。多摩川溪穀中向來多野狼,這些野犬混跡於狼群之中,其凶猛程度不亞於惡狼。因此,明日香現在信心滿滿,心說今天無論如何,這位讓自己飲恨多日的中原蠻子,終於要倒在自己櫻花裙下。

隻是,畢竟是沒見過多大世麵的東瀛少女。她以為自己這猛犬不亞於猛虎一頭,怎麽都能幫她報仇,沒想到中原氣人異士猶出於她的想象。本來凶如猛虎、狠如餓狼的多摩猛犬,剛要撲近眼前這人,正要揚起利爪給予致命一擊。卻忽然聞到一絲危險的信息。多年野外生存的艱難磨礪,讓“多摩虎”的機敏程度遠超尋常野獸;就這下手前這絲莫名的心悸。讓這畜生額外的仰起犬目,多看了要攻擊的對象一眼——

這一眼。救了它的性命!

這個少主人命令的攻擊對象,燈光掩映的那對眸子中,竟閃著自己從來未見的精光;野獸異於常人的靈機,也讓它感覺到身邊的空氣突然紊亂,無數的水火元素猛然流竄,仿佛基於掙脫自然本來的束縛,要從無色無相的空明中脫離,或突起冰棱無數,或爆發火海一片。而且。這位自己攻擊的目標,和以往的那些獵物不同,精光閃爍的眸子中,沒有那種絕望無助的驚惶眼神,取而代之的卻是無盡的狠辣和嘲弄。

“嗚嗚~唧~~旺~~~”

剛才還咆哮如虎的多摩猛犬,忽然口中發出膽怯的哀鳴,還沒等那個可怕的人物動手,便自動成了喪家之犬,口發諂媚的細微鳴叫。不住地向後退卻,直到退到屋角。等後脊梁骨挨到了木板牆,這多摩犬心中沒來由地多了幾分安定,忙又一屁股坐了下來。背挨著木板牆,舉起兩隻前爪,吐著紅紅的舌頭。口中嗚嗚低鳴著,不斷地跟牧雲獻媚。

“哈哈!”

見到本來凶如猛虎的烈狗。還沒等自己動手,便已見機行事。變成跟主人獻媚似的家犬,牧雲看著它憨態可掬的樣子,便覺得好笑。

“哎呀!衝啊,咬死他!咬死他啊!”

見多摩虎這模樣,那明日香少女卻是無比驚訝和焦急。剛開始時她還惡聲命令,到最後看平日言聽計從的愛犬無動於衷,語氣就變得好像在哀求它一樣。隻是不管她使盡招數,那多摩虎無動於衷,兩隻眼睛眯得更兩條縫似地,隻管討好地盯著那位少年,仿佛從來不認識明日香一樣。

“……”

這樣一來,明日香櫻雪徹底絕望。稍微愣了愣,扭臉看看那位“新老師”,卻見他正得意洋洋、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櫻雪不知想到什麽,心裏猛然冰涼一片,變得無比害怕了。

傍晚黃昏,僻靜的小屋,被自己反鎖的房門,滿屋子曖昧的燈光,堵著門不懷好意的少年,還有一隻認敵為友的惡狗,所有這一切加在一塊兒,都讓這位花季的少女無比的驚恐——畢竟,胡鬧歸胡鬧,櫻雪又不是傻瓜,這種時候眼前這惡人,正是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你、你別過來!”

無力地說出這一句後,一滴晶瑩的淚珠從櫻雪的眼角滲出來。她心中想道:

“莫非堅持了十幾年的寶貴貞潔,今晚就要被這個自己什麽都不了解的壞人,給奪走?”

從這一刻起,害人不成的刁蠻東瀛少女,反而陷入無邊的恐慌中。

接下來,給明日香櫻雪留下的最深刻的感覺就是,怎麽平時不怎麽感覺的夜晚,時間怎麽這麽長?本來自己十分討厭的夜晚嘈雜聲,這時候怎麽這麽可愛?當強撐著不睡,感覺外麵終於到了萬籟俱寂的時候,櫻雪變得更加恐慌。而這時候,那個堵著門的可惡少年,卻還沒有什麽動作。

見他這樣,少女在心中絕望地想道:

“壞蛋!你到底想怎樣?如果真想來糟蹋我,那就來吧!這麽折磨人,不到天亮我就要被嚇死啦!”

這時候,反而是沒有什麽動作的少年,和夜晚特有的寧靜,讓櫻雪感到格外害怕。這時她覺得自己就像那些溺水之人,身邊一切是那麽柔弱和無言,但卻能要人性命,讓人發狂。

於是這一夜,本來精心設計、出了個狠招害人的刁蠻少女,就在如此難熬的無邊苦難中度過。她是如此害怕,當桌上油燈的燈油耗盡、木屋陷入一片黑暗後,她還是圓睜雙眼,一點都不敢睡去。未知是最可怕的,一直沒什麽動作的少年,便用這樣的方式將她折磨到天明。

終於,隨著聲聲雞唱,再過了一陣子,便天光大亮了。見是第二天天明了,那已經坐在地上但一直把守著出口的少年,終於站了起來,打開了房門。然後回身看著桌邊的少女,精神奕奕地說了一聲:

“早啊!”

“早……哼!”

恐懼了一夜。櫻雪一時沒反應過來,麻木地應答了一聲之後。才發現自己應該表示憤怒,便趕忙哼了一聲,以示對他這樣無恥的強權毫無懼意。

“哈哈!”

見她這樣,牧雲也不以為意,爽朗笑了一聲,便轉身要出門。不過臨出門時他好像又想到什麽,便回過身,一腳門裏、一腳門外,裝著仔細打量了少女一番。然後驚呼道:

“哎呀,怎麽你昨晚沒什麽?唉,睡眠不足啊,那今天的第一堂課,就挪到下午再開始吧。你記好,日頭正中之時,再過半個時辰,我來找你。”

說完,牧雲便轉過身。揚長而去。

“……”

聽了牧雲的話,櫻雪半晌無語。

“這是什麽人啊!嚇別人抖了一夜,卻裝沒事人似地。好可怕!”

鄙視之餘,櫻雪也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咦?他和我這樣美麗動人的女孩子一起在屋裏呆了一個晚上。怎麽、怎麽沒來強迫我做那種事?”

相比中原,東瀛之人甚是開放,雖然櫻雪還是處子。卻也知道那些臭男人們如野獸般的可惡另一麵。因此,現在痛定思痛之後冷靜下來。她卻意識到這個問題。說到底,明日香櫻雪比牧雲小不少。還是小孩心性;本來驚恐了一夜,現在意識到這個問題之後,卻把原先的恐懼忘掉,開始糾結這個問題——對她來說,這個問題更加重大!

“莫非是我的魅力不夠?”

櫻雪趕忙跑出屋來,一路小跑著到村西邊櫻花樹下那口池塘邊,對著池塘照了半天,卻還是覺得自己十分好看。雖然困頓了一夜,那也隻不過添些慵懶,反而更增一種嫵媚的嬌態,絲毫不影響自己的吸引力。再回想起剛才一路跑來,路邊那些小夥子們朝自己看的眼饞眼神,櫻雪便更加疑惑了:

“他怎麽會無動於衷呢?是不是男人啊?”

想了半天,最後她得出了結論:絕不是自己魅力出了問題,而是那中原人不正常罷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論,櫻雪轉眼把一切拋到腦後,快快樂樂地會自己家補覺去了。

隻是她怎麽會知道,牧雲並不是不正常,而是早有了曾經同甘共苦的意中人。誇張點說,他根本沒有把這個萍水相逢的東瀛小女孩放在眼裏罷了。

閑言少敘。到了下午,讓櫻雪沒想到的是,那少年還真找來了。雖然他不會什麽日語,但也不知道他使了什麽招兒,讓他七問八問,居然也尋到她的住處。

“這小妮子,住得不賴啊。”

到了櫻雪家門口,使勁拍門後當櫻雪開門後,牧雲往裏麵一看,心下頓時讚歎。原來雖然櫻雪落難,今時不如往日,但畢竟當年身份顯赫,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爹爹將她安置在明日香村,也沒讓她吃苦。比如現在她所住的地方,便是當年一個豪強的外宅。當櫻雪來村裏時,這別有洞天、自成一體的豪宅便被她父親買下來,當成她的住處。此時牧雲眼睛往裏一瞥,隻這麽隨便一看,便看到了拐彎抹角的長廊、屋舍、水池、綠樹叢,還有露出花團錦簇樹枝的櫻花花園。

“還是去外邊找個地方吧。”

昨晚的經曆,對牧雲來說也是心有餘悸。倒不是怕有什麽生命危險,隻是覺得麻煩和無聊。於是他讓櫻雪帶上必要的書墨,一起去明日香村邊上找了個櫻花樹下的茵茵草坪,進行一堂戶外教學。

本來,櫻雪十分不耐煩,心裏對當少年的學生一百個不樂意。昨晚縱放惡犬的刁難,便是明證。雖然計策未能成功,也沒改變櫻雪的看法。隻是,當她準備搗蛋吵鬧,讓少年教不下去時,卻見少年掏出兩把不知從什麽地方搞來的刀子,一長一短,一把像是殺豬刀,一把像是割肉刀,都明晃晃的;牧雲把它們拿在手裏把玩,一邊弄出叮鈴咣啷的響聲,一邊故意瞅著少女,不懷好意地笑著。

見得如此,櫻雪纖柔的嬌軀不由自主地一抖,乖乖地將那本《千字文》擺在身前的小桌案上,開始跟少年學習起華文來。

當此之時,青衣少年把書吟哦,白裙少女側跪如雲,在碧綠如茵的草坪上專注學習,偶有風來,吹得頭頂櫻花紛落如雨,飄於肩上、書上、案上,這番景象在不知道內情的行人眼裏,倒是好一派安寧和諧的教學場景。不管那美少女弟子如何想法,對於牧雲來說,眼前的光景倒讓他偷得浮生半日閑,成為一個暫時的世外桃源。

這樣的教學一開頭,那少女便難以擺脫了。可是讓她感到不能理解的是,她自己懾於那個少年惡棍的**威,不得不學習枯燥的華文;但那幾個和她交好的同村少年,卻竟然如飛蛾撲火,主動跑來要求加入這個叫“張牧雲”的中原人的私塾班。難道他們不知道自己在這個舞刀弄槍、威逼學生學習的教師手下,正生不如死嗎?就算他們承受能力比自己強,難道他們也忘了當日野櫻之丘合戰之中,他們在這少年麵前的戰敗恥辱嗎?

隻是不管怎麽樣,無論櫻雪跟他們私底下規勸,苦口婆心宣揚這少年的可怕,那幾個少年,包括戶出英樹和丹波三兄弟在內,就如同著了魔一樣地喜歡上中原少年深入淺出的漢文教學。不僅他們沉浸於華文塾課中,還為了更好的交流,這幾個平時很有骨氣的東瀛少年郎,很沒骨氣地主動教起中原老師的東瀛語來。而那溝通交流之間,丹波大郎幾人對“牧雲先生”如癡如醉的崇拜嘴臉,櫻雪真是不忍多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