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幽靈與猛獸（下）
天徹底黑了，火焰之都地界內，一處不起眼的山坳裏，密密麻麻地堆積著大批貨物。奇怪的是，這老大一筆物資，居然隻有6部機甲看守，更甚者，就算這6架機器人，還全部關了引擎。
無風，山坳內靜得死物一般，比襯著漫天繁星，反倒叫人生出一種擺脫了世俗的快樂。想大聲的吼，還掙紮，怕有了動靜，世界卻沒有回應，然後才知道一切早已死透，涼了，到時候將是怎樣的一種傷心。
突然，一顆沙粒打由山壁上滾了下來，跟著便觸發了連鎖反應一般，數不清的細沙開始朝低凹處滑落，愈演愈烈，到山穀內駕駛機器人的守護者們發現異常時，稍大點的石塊都開始鬆動並脫離山體了。
“有情況！”最先感到異樣的一名護衛者低聲示警，並熟練的啟動了自己的座機。“準備戰鬥！”接連的命令由他口中蹦出，短促有力，卻仍舊低沉。
有5架機甲先後做出了動作，兩人就近尋找掩體，兩人扯出機械匕首嚴陣以待，另外一架纖巧一些的，則兩步便竄上了山脊，一貓腰，匐在那裏，就著星光做起了偵查。
直到大家都就位了，山坳內剩下的最後那部機甲，方大夢初醒一般開始挪動，他左右觀察了半天，似乎還小思考了一下，這才跑到一處山岩的陰影下藏起身形。
這架看上去笨笨的機器人的駕駛者名叫後生，正是一直陪在小麥身邊的那名學徒商人，而這次被留下，小麥給的理由很強大——怕保鏢們監守自盜，所以讓他給看著點。可後生心裏清楚，王脈這是在刻意地保護他。畢竟，上了戰場，刀槍無眼，更有身份的原因，對於他的護衛工作，保鏢們決計不會像保護王脈那樣上心。況且，他也不是什麽戰鬥人員，一旦發生遭遇戰，跟本就發揮不了任何作用。這點後生自己也承認，畢竟在他的遊戲人生裏，那些關於戰鬥的記憶中，除了朋友，其他的早已模糊。
說起來，後生玩《機械》已經有段時日了，但因為學業的關係，他在線的時間並不算長，每天多則半天，少則連一個小時都保證不了。按說，這類人若想在遊戲中出人頭地，是相當困難的，除非有驚世的操作，或者具備令人發指的運氣，隻可惜這兩樣他都欠缺之極。既然不具備成功的潛質，那你就甘於平凡吧！！也不行，這小子偏偏又是個有野心的家夥，被逼無奈，他隻得求好友竇銘給想想辦法。
那陣子竇銘剛拜入夏遠寒門下，雲實之戰中又表現優異，被齊天的夜哀相中，內定為重點培養對象，同時又因為小夏和王脈交情匪淺，更是搭上了長老團這條線。後生與竇銘本身就是現實中的朋友，為未來計，兩人稍做商議，便大著膽子找了小麥一回，不想小麥還真就答應了，隻是出了個難題——要後生不借助任何外力，一段時間內在市場上積累一定的資本。於是，打那一天起，太陽之都便多了一個不起眼的商人。
憶及往日種種，後生咧開嘴傻嗬嗬的笑了，此時此刻，他感覺這遊戲就像是一場大夢，苦過，累過，付出了，也收獲了，一切的一切，平淡得近乎真實，冥冥中透卻著一股子禪味的深刻。
當這種深刻蔓延開來，後生發現自己似乎一下就抓住了人生的某種哲理，某種真諦。連帶的，這寂寥的夜也突然地生動了起來，仿佛所有事物正在他的眼前展開，自然而然地，便生出了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的豪邁。後生好想狠狠的吼上那麽一嗓子，不過看看前方匍匐在山脊上的隊友，隻得生生忍下了這股子衝動。
大地抖得很越來越厲害了，荒漠上一片漆黑，幾條山梁交錯橫臥，偵查者眯縫著眼睛一寸寸地搜索著視野內的景物。焉地，一道黑影由極近處的山脊背後突然躍起，還不等那黑影著地，十數條影子接連躥上半空，跟著就是一連串密集的落地聲，空空空的，如同敲在人心頭的鼓。
“敵人的衝鋒！！”偵察者高喊一聲，轉身便向山穀內跑。
可惜他才跑出幾步遠，就聽見破空聲傳來，躲避的念頭在腦中還未成型，一柄長矛已經貫穿了他座機的大腿。
“啊！！！”失去平衡的偵查者驚呼出聲，直接摔進了山一樣的貨物堆中。
“咦！？不是。”攻擊者借著夜視係統的照明，很快發現被自己飛矛擊中的人並非之前追趕的目標。
“轟！轟！”說時遲那時快，攻擊者正自驚疑，兩道主炮射出的能量光束已經撕破了夜的沉暗，瞬間把他的駕駛室照亮。
接下來發生了什麽？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都不清楚，包括那兩名狙擊手。但由於位置的關係，偏偏後生這個外行卻看到了所有的一切，那是讓他畢生難忘的一幕。
就算十數年後，後生早已成了太陽之都赫赫有名的大商賈，可每每酒宴應酬時，談到那些秘辛野史、傳奇見聞，火焰之都無名山穀中曾發生的一切，必然是他要提及的話題。
“我不知道當時是怎麽回事，山坳裏很亂，說實話，我很害怕，因為那部黑白相間的機甲從山脊的另一頭飛出來時，幾乎帶著讓人絕望的壓迫感，不用說話，不用動作，隻要看他一眼，你的大腦就會明確的告訴你，那是一頭餓極了的野獸，不是錯覺。”
“我看著他把小暗擊倒在地，噢，忘記說了，小暗就是那名偵察兵。然後那家夥卻頓了一下，大概有半秒鍾，這給了我們這邊的兩名狙擊手鎖定他的機會。接下來你們猜發生了什麽？不到1000米，對於主炮轟出的炮彈來說，0.1秒都用不了。可那家夥硬是彈開了能量護盾。本來我以為這場交戰到此算是告一段落了。誰想，真正的戰鬥才剛開始。我們這邊的兩名狙擊手駕駛的都是雙主炮機，戰鬥經驗也是豐富，一擊未果，想都不想，第二波兩發炮彈直接就射了過去。”
“同為四階機，最高功率的能量護盾也撐不住4發主炮的連續轟擊，我當時就想，這家夥肯定交代到這了，這根本就沒辦法躲，一是距離太近，二是之前的主炮轟擊造成了力場幹擾，這時候他還處在硬直時間呢。”
“誰想，這家夥恢複控製後的第一動作居然是撤銷防護盾，就在稍快的那發炮彈與他座機能量盾接觸的一霎那，我眼看著他向後倒，好像在看慢鏡頭，然後有什麽東西突然推了他一把，他的座機猛往下沉，以毫秒之差避開了對他來說本來是必殺的兩發主炮。”
“這種操作在原理上是可以成功的，就是利用能量護盾與主炮光束接觸時產生的空壓來推動座機，可是，理論是理論，真正在實戰中能完成這種操作的人，我這一輩子隻見過3個，飄渺之都的戰神天涯，我們太陽之都的狼王楊卿，以及讓我真正認識到英雄這個詞兒需頂禮膜拜的，那架黑白機的駕駛員——猛獸愛德華。”
“轟隆”一聲，愷撒四腳朝天地摔倒在地，激起塵沙無數，或者兩名狙擊手應該感到十萬分的榮幸，要知道，打愛德華出道以來，能把他逼到如斯狼狽的——屈指可數。可惜，也僅是如此狼狽而已。遠程攻擊結束，輪到近戰單位衝鋒的時候，山坳內商隊的護衛者們卻無論如何也挪不動腳步了。因為一群形式各異的四階自由機已經殺氣騰騰的在愷撒背後一字排開。
“有沒有搞錯？”愛德華慢騰騰的坐直身子，賴在地上不起來，稚嫩的聲音從金屬巨人體內傳出，雖然聽上去很憤怒，卻顯得異常滑稽。
“我都收手了，你們還拿主炮轟我？”他質問著。
幾個小字輩哪見過這等陣仗，緊張間雜著莫名其妙，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據說獨角戲這玩意，得有一定功底的人才玩得轉，顯然愛德華在這方麵沒什麽天賦，等了半天不見對方應話，便自覺沒趣的揉了揉鼻子站起身來，“我說你們誰是管事兒的？”
五名戰士把目光集中在了山坳內某個陰暗的角落。
這時後生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諾諾應道：“我……我是。”他現在還是怕，不為什麽，就是怕，是那種與生俱來了對於強勢人物的恐懼。
愛德華用手一劃拉，“這些東西都是你的？”他指著地上密密麻麻的貨物問。
“我的！！！！！”一個綿柔卻不失威嚴的聲音在後生背後的山脊上響起，同時出現的還有一大片雪白雪白的光亮，霎時間，整個山坳亮如白晝。
“好！”一字出口，猛獸已如利箭一般射了出去，目標正是那架人群中特別顯眼的二階指定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