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銘成其實並不是網癮患者,他那天接觸網絡遊戲也純屬偶然。起因是一個網頁廣告。那天他正百無聊賴地在電腦上刷八卦,結果陡然跳出來一個廣告框,成功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後來每次宋銘成回想起來,都仍然覺得這個廣告是極其獨特的,它不同於那些一般的庸俗低檔的遊戲,用“老婆不在家玩什麽”或者“老公不在家玩什麽”這樣媚俗的標語,它不早不晚就出現在那裏,仿佛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一般。宋銘成記得很深刻,那個廣告上寫著“哥哥不在家玩什麽”。這個新穎別致甚至是清新的廣告語立刻攫住了他的心,牢牢的。

後來宋銘成果真恪守教條般在哥哥不在家的日子裏認真地打遊戲,成了一個態度端正的人民幣玩家,有一個遊戲裏的“老婆”,他們一起迎著夕陽奔跑,在月光下吟詩。雖然這個“老婆”揮金如土,但宋銘成總體還是滿意的,畢竟這些遊戲幣對於他隻是小意思,而談錢多傷感情,宋銘成覺得遇到一個精神伴侶才是最值得驕傲珍惜的。他的這個“老婆”,在他吟出“一夜N次不是夢,帶你飛到外太空”這樣的詩句的時候,會指揮著遊戲裏豐滿的人物拍著手跳躍著大喊“老公好棒,好押韻,好有文采!”而這些,宋銘成在家裏是從來沒有得到過的。他的哥哥從來不會讚美他有文化,所以即使這些讚美是假的,他也願意出錢沉浸一下在虛幻的滿足裏。

網絡上這樣的肯定極度地激發了他的自信心和創作熱情,當有一次在晚宴上他又吟出這樣不拘一格的詩句的時候,他的哥哥宋銘元黑了臉色。

他拔掉了宋銘成的網線,收繳了一切和網遊有關的東西。但這當然並不足以絞殺宋二少爺,雖然確實也給他帶來了一定的困難。好在他和“老婆”留了互相聯係的手機號。宋銘成給對方發了邀約,希望能現實裏見麵一起探討探討現代文學的美麗與哀愁。

此時他其實並沒有對這位“老婆”產生什麽非分之想,真的純粹隻是想要交流。畢竟宋銘成也知道,一個有著如此高的欣賞水準的女人,是不可能長得好看的。宋銘成覺得,大部分才女,長得都相當抱歉,因為當不了美女,便隻好從事才女的行當,當然了,行行出狀元,宋銘成並不想吝嗇自己對於對方的讚賞。

可這麽一件正經的事情在宋二少爺的哥哥眼裏就看出了點齷齪。對於這個弟弟,宋銘元從來就沒有省心過,如今也不知道他怎麽的就迷戀上了網絡遊戲,怕這青春期和文藝電影一樣漫長的弟弟沉迷網戀,真的找了個瞎七八搭的女人回來。他不怎麽相信自己弟弟的眼光,更不相信他會有分寸。

於是這才有了宋銘元和何草草的相遇。而當宋銘元抓著何草草的頭發威脅的時候,宋銘成正寂寞地坐在窗前創作他的詩歌。後來宋銘元回來,遞給了他何草草的照片,這是宋銘成強烈要求保留的權利,他其實懷抱著這樣的思想,想看一看他的“老婆”到底長的怎麽樣。

而這一看,他就有些失望了。何草草長得不夠醜,相反,雖然是表情有些拘謹扭曲的照片,五官看上去卻都很秀美。一個女人的美貌和她的智慧是成反比的,宋二少爺一直堅定地信奉著,因此,他覺得何草草這長相估摸著也隻是一個泛泛之輩,並沒有自己一直期待的絕世才華。

但他還是給“老婆”的賬戶裏打了一筆遊戲幣,畢竟這個女人也陪伴了自己這麽多日子,宋銘成還是感激的,畢竟在她的鼓勵下,自己創作出了3本詩集。

至於後來何草草怎麽和他哥哥搞到一起去的,這件事情宋銘成卻是無論如何都弄不明白。他畢竟曾經是欣賞過何草草的,而他覺得以何草草的審美水準,該是看不上自己膚淺的哥哥的。

他有次試圖喚醒何草草沉睡的良知:“你說我保持這種風格一直寫下去是不是能成為文豪?”他拿了一本詩集遞給何草草,妄圖讓她受到藝術的熏陶從而醒悟過來。

可是何草草隻是一邊往外吐著瓜子殼,一邊眼睛都不斜地瞄了眼詩集:“你不是文豪,你是騷人,而且足夠騷。”

這一度讓宋銘成慪氣了好久。他雖然確實有些騷包,卻並不喜歡別人指出,以前別的人都把他這種騷包叫作文雅,注意儀表,談吐有格調。

耿耿於懷了很久,二少爺才終於知道了真相。原來當初和自己吟詩作畫的並非何草草,而是何草草玩人妖號的哥們吳秦。

最後何草草要嫁進宋家,宋銘成是憂愁裏又有那麽一點點興奮的。憂愁的是,他覺得何草草這個沒審美水準的女人就靠著自己當初的青睞有加讓哥哥注意到從而修成了正果,實在可氣可恨,還不如讓更有文化素養的吳秦和自己哥哥湊成一對。而興奮的是,他覺得在這個家裏他終於能擺脫最弱勢的地位,他深刻認為何草草比自己更二更傻更低端。

結果他又錯了,一個月後,他望著玻璃門上映出的被鎖在辦公室裏處理文件的自己,不禁悲從中來,他的哥哥宋銘元帶著嬌妻何草草出去度蜜月,臨走時候卻把公司的事務全部丟給了他。

“我如今是有家室的人了,闖事業這種事更應該留給你這樣單身的年輕人。”當時他的哥哥這樣說道。

此時,宋二少爺才感覺到作為家裏唯一一個未婚人士深深的壓力。因為他知道,不出幾年,他的哥哥會有更多的借口推諉工作,比如“我要去接我大兒子了”“我要去接我二兒子了”甚至是“我要去接我三兒子了……”

這種局麵無法可想,在這樣一個夏日的午後,決心一直做快樂的黃金單身漢的宋銘成終於動搖了信念,模模糊糊的午睡裏,他也開始期待起結婚來,而且要比自己哥哥更早生小孩,生更多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