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大夢初醒

舒眉和表姐剛一下馬車,就看見齊府門前,站了兩位麵容肅穆,渾身戎裝的府兵站在那兒守著。

齊淑嫿十分意外,問來接她們的杜婆子,想弄清府裏到底發生了何事,為何是這副陣仗。

“三小姐您是不知道,這一個月期間發生了許多事。最近京城裏不太安穩,府裏加強了戒備。國公爺命令他們守好門戶,防止外人隨意進入,也省得府裏的人出去惹事生非。”杜婆子含糊其詞一語帶過。

齊淑嫿和表妹對視了一眼,心裏均覺此事有古怪。不過,她轉念一想,跟打雜的仆婦是問不出滿意答案的。遂不再言語,在眾仆的簇擁下,一行人進了府內。

甫一跨過垂花門,太夫人身邊得力婆子沈嬤嬤就迎了出來。

“三小姐和表小姐回府了,太夫人剛才都在跟三夫人嘮叨呢!兩位小姐請隨老奴來。”說著,她吩咐人用軟轎將兩人抬去了霽月堂。

轎子經過竹韻苑外麵那條長巷時,隻聽到裏人聲嘈雜。齊淑嫿一愣,更覺得其中的詭異了。

照說現在這時辰,四哥該在書院才是。他的院子怎地如此喧嘩?!

她不由撩開轎簾,往外邊瞧去。隻見齊峻貼身丫鬟玳瑁,獨自挽著小包袱,一邊抹著淚,一邊朝門外後退。一副戀戀不舍地出了竹韻苑。

齊淑嫿跟表妹對視一眼,兩人均覺得古裏古怪的。

好不容易轎子在霽月堂院子門口停下,早有一幫仆婦爭著過來攙她們出來了。

見到久別的孫女,晏老太君自是高興。舒眉跟著表姐,向兩位夫人行了禮請了安,又將在山上繡的佛經,作禮物獻給老人家。屋內一眾人互相訴說著別來之情。

晏氏連連誇她倆有孝心,嘴巴都樂得合不攏來。

齊淑嫿尋到機會,問起府裏其他人的情況。

“嫿兒剛才在竹韻苑門口,好像看到裏麵有不妥。四哥到底怎麽了?!”

施氏在一旁解釋:“沒什麽,你四哥前段時間犯了小錯,被你大伯父訓誡了一頓。這段日子,你們別去那兒招惹他。”

齊淑嫿自是見怪不怪,心裏放下了此事。

見她倆頗為疲憊,晏氏又囑咐了幾句,打發人就送她們回院子歇息去了。

她倆剛要出院子,迎麵就撞見四小姐和五小姐。

齊淑嬈一見到她們來了,眼前一亮,出人意料地拉著舒眉的手,湊到她跟說道:“舒姐姐,以前嬈兒不懂事,說了一些錯話,你千萬別往心裏去。”

和以前相比,像變了個人似的,舒眉怪不習慣的。末了,齊淑嬈又湊到她眼前,小聲說道:“四哥躺在**養傷,你們要不要去探探他?”

舒眉不解其意,一臉詫異地瞅著她,求助地向表姐望了一眼。齊淑嫿笑著過來解圍:“好啊,正想過去問候幾句,隻是好好的,四哥為何會被打?!”

“唉,一言難盡,姐姐到時親口問他就知道了。”齊淑嬈一臉憂色地欲言又止。兩邊聊了幾句後,就各自分開了。齊淑嫿不疑有它,拉著表妹就回院子了。

第二天午歇起來,兩人約好去竹韻苑看望齊峻。

快要到竹韻苑的院門時,舒眉停住腳步,有些遲疑,說道:“昨兒個,姨媽不是讓咱們莫要去招惹他嗎?咱們還是先打探清楚為好!”

齊淑嫿不以為然,說道:“沒關係的,四哥對姐妹們都很好。咱們去安慰安慰,想來不會錯的。”

說著,就拉了舒眉的手,坦然地入院門裏麵去了。

此時,竹韻苑寂靜一片,跟昨天的喧闐完全不同。

兩人對視了一眼,經人通稟後跟了過去。

甫一進入,夾雜著藥味的一股香味,撲麵而來。剛從外麵寒冷的環境中進來,舒眉不由拿帕子捂住鼻子,沒讓噴嚏打出來,失禮於人前。

她忍不住環顧堂內的布置:四角掛著做工精巧的宮燈,雕梁繪彩的承塵。內堂用一架紫檀座玉石雕琢而成的山水屏風隔開。旁邊多寶格上擺著金瓶、瑪瑙盤,琥珀碗、五彩琉璃小插屏。從玉屏後麵,嫋嫋飄出一縷縷幽香。

舒眉跟著表姐,停在了屏風外頭,望著裏麵的方向問安。

“進來吧!自家姐妹,不講究這些!”齊峻清冷的聲音傳來。

齊淑嫿頓了一下,有些猶豫。旋即她又想起,在淩雲山莊他養傷的日子,三人一起說說笑笑的情景,就沒再避嫌,拉著舒眉直接進去了。

踱到裏麵,舒眉不敢拿眼睛,望向他所在位置,隻覺一顆心,跳得比往常歡快許多。

那邊的堂兄妹倆,兀自聊了一些別後的瑣事。末了,齊淑嫿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四哥,你怎地又受傷了?”

不問這話還好,一聽她提這個,齊峻腹中的怒氣翻騰,忍痛從臥榻上倏地站起身。滿腹怒氣地衝了過來,指著舒眉嚷道:“還不都是因為她……大哥為了她,竟然跟別人聯手,暗害呂大人。若蘭妹妹如今也被關了起來,這下你滿意了?!”

齊淑嫿驚愕不已,問道:“什麽?!若蘭妹妹關起來了?關到哪裏去了?”

“不過上門談樁親事,不成就不成,何必趕盡殺絕呢!再說原先也是我的錯,是我連累了她……是你,都怪你!若不是你跟你堂姐,大哥何必對呂家下狠手?!”齊峻的怒氣,像噴薄的火山,朝小姑娘披頭蓋臉地渲泄出來。

舒眉一臉懵懂立在那兒,不明白他話是何意?

堂姐?她不是早進宮了嗎?關自己何事?關堂姐何事?

齊淑嫿也有些掛不住了,拚命拉住堂哥,反駁道:“這話怎麽說的?!以高家的權勢,大哥如何能害到呂家,也太看得起咱們齊家了。必何扯到表妹身上?”

這話猶如火上澆油,讓齊峻怒氣更熾,對他堂妹對吼道:“怎麽不關她的事?不是這人擋在中間,若蘭早就嫁到咱們家裏來了,她自然不會被關進去!”

舒眉如遭五雷轟頂。

原來,鬧這出是為了呂若蘭?!可又關她何事?擋在中間,誰擋在中間了?她嗎?

可她什麽都沒做啊!

轉念想到,為了那女子他竟然……

舒眉突然覺得,自己處境委實可笑!

齊淑嫿輕笑一聲,問道:“這話怎麽說的,她都沒及笄,如何嫁得進來?再說家中長輩也沒這意思!”

“若不是有她,前幾天就能進門了!”齊峻一臉嫌棄地斜睨著舒眉,仿佛看到髒東西一樣。接著,他把前些天發生的事,告訴了跟前的堂妹。

舒眉在一旁聽了,小臉漲得紅一塊青一塊。既羞又惱,恨不得有道地縫鑽進去。

原來是這樣!她說祝完壽後想回去,姨母和施嬤嬤總在極力勸她。

活該自己被遷怒!

想到這裏,她是一刻也呆不下去,轉身要奪門而逃。誰知撩開簾子時,跟外麵準備進來的丫鬟,額頭撞到一起,撲嗵跌倒在地上。

還沒等丫鬟扶起她,舒眉一骨碌自己爬了起來,繼續往外衝。直到進了荷風苑的院門,才放緩了腳步。

她一副風風火火的樣子,把正在堂內張羅的施嬤嬤唬了一跳,正要出來勸誡幾句。就見自家姑娘臉上滿是淚水。也不理她,衝進寢間開始收拾東西。

施嬤嬤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攔住後麵追過來的雨潤,詢問到底發生了何事。雨潤遂將竹韻苑發生的一切,告訴了施嬤嬤。

第二天,舒眉就跟齊府眾人告了別,執意要回嶺南去。晏老太君百般勸說不果,加之寧國公和世子爺都不在府內,沒人能製得住齊峻那渾小子。晏老太君隻得找三兒媳和施嬤嬤商量,讓她們暫時回淩雲山莊,再多住一段日子。等他爺倆回來後,再做決定。

馬車駛出齊府所在的鳴玉坊,來到阜成門大街,還沒走兩步,迎麵傳來一陣呼喝聲:“停下!哪座府裏的?要去了何處?下車檢查……”

齊府派來護送的府兵上前交涉:“是寧國府一遠房親戚,來京中做客的。這不正要趕到京郊莊子上安置,隻是幾個女眷……”

“快過冬了,也近了年關,怎麽不在京裏暫住,跑到荒郊野外作甚?”那兵士不肯信他們的說辭,粗聲粗氣地喝問道。

施嬤嬤撩開簾子一瞧,好家夥!街麵上滿是士兵,個個身披鎧甲,神情冷峻,仿佛如臨大敵似的。饒是她久曆風雨,也沒見過這副陣仗,不由瑟縮進了車廂。

還沒等舒眉她們幾個回過神來,車廂外頭傳出幾聲嘶聲裂肺的哭喊。

“殺人了!打戰啦——”

“前麵都給我停下,京中混進韃子的細作,高太尉宣布戒嚴,誰都不準動彈!”

“軍爺,咱們是平民……”話音未落,隨後,傳來一陣嚎叫和哭爹喊娘的聲音。

舒眉哪裏見過這等陣勢,連忙撩開窗簾,查看外麵的情景。

隻見街麵的人群,都被驅趕在了一處。有兩人倒在血泊中,腥臭味撲麵而來。舒眉再也忍不住了,探出頭來朝外麵嘔吐起來。

這時,有位軍官模樣的人,走了過來勒令她們下車,說是得接受檢查。施嬤嬤跟舒眉隻得鑽出車廂。

這時,不遠外有個粗壯聲音喝道:“不能放走了她們!”

舒眉神情一凜,駭得七魂少了六魄。她早就嚇得腿腳發軟,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呼喝,讓她身子一晃,手上沒扶穩,從車架上給倒栽了下來……

從夢中醒來,舒眉感覺雙股間還在戰栗,那種感覺太真實,仿若親自經曆過的一般。雖然她知道,那是三年前的往事。

隻是有些疑問,讓她百思不得其解,除了感知到小舒眉的所見所想,為何別人的一些情緒和經曆,自己也能知道?

是老天爺憐她處境虎狼環伺,給她開的金手指,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可是,還沒等到她回過神來,舒眉的夫君齊四公子就提前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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