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來了?”
良久,褚昀降打破花園的寧靜,開口道。
麵前的沈綰笛跟沒事人一樣,往涼亭的方向走。
一邊走一邊道:“今日沒事做,在府上改進了一下你的藥方,便早些來祁王府找你,想看看效果。下人說你在花園,我便找來了。”
“哦。”褚昀降幹巴巴地應了一句之後,便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走到涼亭處,空氣中還殘留著古讚麗身上的香味。
沈綰笛什麽也沒說,隻是坐下來,打開藥箱,瞬間清苦淡雅的藥味就覆蓋了整個涼亭,甚至還向外散去。
沈綰笛看著還站在涼亭外的褚昀降,眉梢一挑:“站那做什麽,進來坐下,我看看藥的效果。”
褚昀降依言走了進去,坐在沈綰笛身邊。
沈綰笛斜瞥了一眼:“坐得離我那麽近做什麽?坐我對麵去,不然我怎麽給你敷藥。”
褚昀降又按照沈綰笛說的話,坐在了她對麵。期間一個反對的字都沒說,全身心配合。
沈綰笛將褚昀降右腿上的繃帶拆下來,然後敷上新的藥粉,一邊塗抹一邊問他的感受,比如說有沒有難受、會不會痛、有其他感覺嗎諸如此類。
而褚昀降也語氣認真地回答了沈綰笛的問題。
“所以說,其實你當時是能夠離開,不會被卷入山林塌陷中的,是嗎?”還在低頭塗抹藥粉的沈綰笛突然抬頭,問了這樣一句話。
褚昀降看著沈綰笛,在後者亮晶晶的杏眼中看到麵無表情的自己,他略有些含糊地應了一句:“嗯。”
“所以你當時為什麽會選擇回去救她呢?”沈綰笛手上正在包紮繃帶,所以這句問話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褚昀降沉默了片刻,正當沈綰笛以為他會不回答的時候,畢竟方才古讚麗問他,他也沒說,褚昀降突然開口了。
“因為我以為那是你。”
大地震顫,山石滾落,暴雨傾盆,身邊全是隨從驚恐的呼喊和向山下逃竄的身影。
他都已經準備離開了,可就在回頭的一瞬間,他看見了叢林的那邊,一個身形嬌小,穿著女子騎射服的青綠色身影。而她的頭頂,一棵巨樹正從山頂飛速滑落。
那一秒,他大腦直接空白,等回過神來,自己已經反身,急速往青綠色身影那邊靠去。
身後的隨從大聲勸阻的聲音他已經聽不見,耳邊隻有雨聲、風聲和巨樹滾落的聲響。
趕在巨樹墜落之前,他握住青綠色人影的手,往自己身邊用力一拉,身影轉過來。是一張即使布滿恐懼害怕卻也難掩其美麗風情的臉。
是他的那個古表妹,不是沈綰笛。
在看清楚臉的一瞬間,他的心裏閃過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幸好,幸好不是沈綰笛。
他將古讚麗往趕來的隨從那一推,自己反向往身後倒,但終究是沒躲過滾落下來的巨樹,受到劇烈撞擊之後,暈厥了過去。
聽到褚昀降說的那句話之後,沈綰笛有些愣神,她知道他未說完的話是什麽意思。
他以為古讚麗是她,所以在生死存亡之際,他做出了反身救人的選擇。
沈綰笛不知道此時自己該說些什麽,腦子裏也一團漿糊,手上的勁兒不自覺地就大了許多。
直到看見褚昀降的麵色越來越蒼白,眼底閃過一絲痛楚,她才注意到手上的繃帶已經把褚昀降腿上的傷口勒得太緊。
沈綰笛慌忙鬆勁,急得往他傷口上直吹氣,弄得好像這樣褚昀降就會舒服一點:“對不起對不起,我真沒注意……”
“無事。”褚昀降看她手足無措的模樣,嘴角勾起一抹笑,溫柔繾綣:“我隻是逗你的,傷口並不痛。”
沈綰笛沒有相信褚昀降的話,而是認認真真地又重新給他包紮了一遍傷口,最後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氣。
“以後不要再那樣做了。”沈綰笛低頭整理藥箱:“就算當時在那裏的是我,你也不要回來救我。”
而後她抬起頭,語氣鄭重。
“褚昀降,我希望你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好好活下去。”
前世的褚昀降已經為她做了太多,帶著殘破之軀為她報仇,替沈家平反,在青燈古佛前日日夜夜誦經禮佛……
所以這一世,沈綰笛隻希望褚昀降能夠好好活下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看著沈綰笛認真的表情,褚昀降回答道。
“好。”
在幼時落水之前,他每日渾渾噩噩,隻想著能怎麽活下去;而在那次落水之後,他的世界中便多了一個沈綰笛,且隻有一個沈綰笛。
既然你希望我好好活下去,那我將聽從自己世界的指令,好好地活下去。
將古讚麗送出府後,福祿重新回到花園中,看著涼亭裏自家王爺和沈姑娘那模樣,暗忖。
看這樣子,像是沒什麽問題了,不愧是王爺!
從鳳儀殿出來,又結束了一次給皇後的會診,往日領她出宮的小安子今日有事,沈綰笛便自己溜達著往宮門方向走。
在路過禦花園時,沈綰笛看見一個身影蹲在蛇藍信麵前。定睛一看,是那日在賞花宴上看到過的花匠,他正在那忙前忙後,像是在照料蛇藍信。
沈綰笛心神一動,走到花匠旁邊。
花匠感覺到有人靠近,抬頭,是個陌生的麵孔,再一看來人身上背的藥箱,想必是皇後娘娘聘請調理身體的民間大夫。
一見是什麽沒官沒職的人,花匠也懶得搭理,就當沒看見沈綰笛。
沈綰笛也不尷尬,而是拱手朝花匠行禮,語氣恭維中含著驚喜:“誒呀呀,您就是宮中大名鼎鼎的花匠大人吧!久仰久仰,草民一直都想見您一麵呢。”
沈綰笛的語氣大大取悅了花匠,他瞥了一眼沈綰笛,略有些得意:“怎麽,難道在下很出名嗎?”
“那是自然了!”沈綰笛誇張奉承:“草民一直聽宮人們說,禦花園中,有一盆從西域來的花,叫什麽,什麽蛇什麽信的,在我們這裏極其少見,很難養活的!但是有一位花匠大人,卻能將世間難得的珍品照料得極好,大家私底下都說這花匠大人手藝世間堪稱一絕呢!”
“哪有哪有。”花匠矜持擺手,但臉上的笑容卻完全顯露他的得意:“在下照料花草數十年,頗有經驗,這世上就沒有我照料不來的花草,更何況小小的一盆蛇藍信!”
“那是自然。”沈綰笛笑道:“花匠大人的手藝,那可是收到當今聖上的肯定的。草民今日能偶遇花匠大人,實屬草民之幸。隻是草民有一小小疑惑想請花匠大人指點一二,不知花匠大人可否……”
“誒,你說便是!”花匠大手一揮:“我告訴你,花草方麵,就沒我不知道的事!”
沈綰笛眼中精光閃過,等的就是他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