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沒有人相應,坐在高位之上的景明帝麵色有些難看。
這時,坐在自己席位上的褚宵辰突然出聲:“父皇,兒臣倒是有一心儀的人選,就是不知他是否願意了。”
景明帝:“誰?”
褚宵辰將視線投到自己的對位處,那裏坐著一道絳紫色的身影:“小九,褚昀降。”
“據我所知,九弟騎射技術一向厲害,那聽音辨位對他自然不是難處。現如今人想挑戰我大梁人才,在兒臣看來,九弟前去,自是再好不過了。”
聽聞褚宵辰說的話之後,下麵官員麵麵相覷,有些不知所措。
且先不說這祁王殿下能夠贏過這場聽覺的比拚,二者就身份上已經不對等了。一個是我大梁國的祁王殿下,而另一個不過是從朔河跟著主子前來的隨從罷了。倘若祁王殿下真的答應這場比試,那第二日肯定就會傳出祁王殿下身份等同於朔河隨從這般羞辱的話來。
褚昀降對於褚宵辰將他同朔河隨從放在同一高度這行為沒有表示出任何不滿,他站起來,朝景明帝的方向淡淡說道。
“能夠作為我大梁的代表同朔河高手切磋,兒臣當然是極為高興的,隻是……”
褚昀降適時地停下來,咳嗽了兩聲,麵上顯出幾分蒼白,仿佛整個人一下子就虛弱了許多:“咳咳,隻是兒臣身體尚未痊愈,如此莽撞切磋,許是不能向朔河展示我大梁好兒的風采。”
“倒是四哥,近日都在自己府上休息,想必應該是已經養精蓄銳已久,今日正好可以在朔河使臣麵前大展身手。”
褚昀降短短一句話,既暗諷了前段時間褚宵辰的禁足,又將之前褚宵辰拋給他的問題丟了回去。
褚宵辰麵色鐵青,沒想到褚昀降居然會用裝病示弱這個方法來逃避。
“是嗎?沒想到九弟的病過了這麽些時日居然都還沒好,是四哥疏忽了。”
“父皇肯定也是知道的,兒臣的騎射水平沒有九弟好……”在親口承認自己沒有褚昀降厲害的時候,褚宵辰的話語都是一字一句咬牙切齒說出來的。
但是他知道,這坑他自己挖的就得自己填,如果他答應出戰了的話,那第二日被傳出笑話的是他褚宵辰了。
麵對兩個兒子話裏話外的針鋒相對,景明帝隻覺得聒噪得很,他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褚宵辰看著景明帝驟然沉下來的麵色,後麵的話也不敢再說,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景明帝掃視整個宮宴一圈,無人敢與他對視,大家都沒有把握敢百分百贏過這號稱“一耳辨千音”的朔河隨從琅一。最後,景明帝將視線重新落在褚昀降身上。
感受到無形的壓力之後,褚昀降默默直起腰背,心中有一絲不詳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景明帝的聲音就響起:“小九,朕記得你身體底子一向很好,難道前些日子受的傷到今日還未痊愈嗎?再說了這聽聲辨位也用不著你動手動腳的,在那站著便是。朕思前想後,由你作為大梁的代表同朔河高手切磋,向他人展示我大梁的兒郎英姿,應當是再好不過的。你認為呢?”
景明帝雖不清楚褚昀降聽聲辨位的能力到底有多強,但他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從來都不會讓自身落入不利之地。
換一種說法,不管麵對什麽樣的情況,褚昀降都會讓自己贏。
如果今日的切磋,是褚昀降贏了,那明日傳出他一個祁王殿下自降身份同一個隨從比拚,那也是他丟人;如果今日真的輸了,便可找借口是因為褚昀降身體問題,自己能力不足所以輸掉的切磋,橫豎都與大梁無關。
至於為什麽明明第一個先開口的是褚宵辰,而景明帝卻最終選擇褚昀降,卻是讓人不得而知。
對於如此明顯的偏心,褚昀降放在桌下的拳頭微微捏緊,他抬眼看向對麵,褚宵辰一臉的自得和囂張。
他早該知道的,從小到大,他在任何一件或大或小的事情上從來都沒有得到過一絲來自景明帝公正的對待,即使他做得再好都無濟於事。
方才褚宵辰的話他能用言語進行回轉,可如今是景明帝親口說出的話,看似像是給他選擇,可實際上就是命令。
身邊坐著的褚雲羅一臉焦急,捏著絲帕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她甚至想要站起來反對。
可剛剛說話的,不僅是他們的父皇,還是絕對不容許任何人挑戰他威嚴的一國之主。
褚昀降在桌下輕輕地拍了拍褚雲羅的手,正準備起身應下景明帝的話時。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從宮宴的官員席中響起。
“啟稟陛下,民女想試試,可以嗎?”
眾人皆將目光投向發聲處,沈一也不可置信地看著身邊說話的沈綰笛。
他這妹妹,剛剛一直在安安靜靜地吃東西,原來是準備在這裏搞一波大的事情?
見眾人的目光都被自己吸引,沈綰笛從座位上站起來,然後走到宮宴中間,跪下行禮。
沈一垂在身側的手想要抓住沈綰笛的衣擺,但最終跟輕飄飄的布料擦指而過。他隻能收回自己的手,麵上裝作一副沉穩的模樣,仿佛沈綰笛的一切行動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景明帝皺眉:“你是?”
沈綰笛低頭:“民女沈綰笛,乃沈太傅之妹。”
景明帝想起之前的祭天和前段時間的秋獵,勉強想起了沈綰笛這個人。
在眾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情況下,突然有一個人站出來,還是這麽一個弱弱小小的姑娘,景明帝突然來了點興趣:“朕記得你,沈家的小姑娘,你剛才說什麽?”
沈綰笛繼續答道:“回陛下,今日來自朔河的這位高人一手一耳辨千音著實讓民女佩服。不過民女自幼便被家中長輩誇讚耳目聰慧,對於聽覺這方麵,亦有一些造詣,所以便起了同這位朔河高手的切磋之心。民女鬥膽,向陛下請示,能否讓民女先同這位朔河高手切磋一二?”
沈綰笛身形嬌小,站在宮宴中間,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可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大吃一驚。
她居然想要主動去同這朔河人切磋嗎?就這小胳膊小腿,能行嗎?
可轉念一想,這女子主動站出來,一是替祁王殿下解圍,後者不用再擔心傳出自降身份切磋的流言;二是你朔河派了一個明顯很厲害的高手出來,而我大梁,是一個瘦弱女子主動迎戰,就算是輸了,也是這女子一時興起不自量力罷,輸給你朔河很正常,傳出去也無人會嘲笑什麽。
這樣既在祁王殿下那裏刷了一波好感度,又讓麵前這困局有了破解之法,一箭雙雕,屬實高明。
想明白之後,眾官員都朝沈一投去佩服的目光。沈一麵不改色,隻淡淡一笑。
心裏卻在瘋狂呐喊,這到底又是個什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