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是褚昀降突然發瘋,當著皇上的麵說想和自己一同去紫霄書院任職今年年試的考官,他現在應當是在自己的王爺府中,精心部署和拓展自己在宮中的眼線和人員,而不是現在像個傻子般站在這紫霄書院的大門前。
褚昀降才不管自己這個四哥在想什麽,他眼睫低垂,像是什麽都不關心的模樣,實則內心一直在回想方才在馬車上看到的場景。
沈綰笛同那朔河王子並肩站在書院門口,遠遠望去,兩人並肩而立,相視一笑,美好般配得像是畫卷上的一對眷侶。
他不允許。
褚昀降想到前兩日景明帝在禦書房喚他們幾人批閱奏折和提出意見之時,忽而聽到有官員提到朔河王子琅岐聽說紫霄書院年試一事,想要去書院體驗和感受一番。
景明帝正愁要怎麽安置這朔河一行人,讓他們一直待在宮中感覺像是囚禁一般,可如果放出去又害怕他們在汴梁城內尋釁滋事,到時候得不償失。
正巧現在人朔河王子主動提出想要去紫霄書院,景明帝正想將這燙手的山芋丟出去,扔給紫霄書院這不正好?當下立馬同意。
原本靜靜待在一旁的褚昀降卻突然想到了七夕宮宴的那個夜晚——在偏殿處,竹林下,琅岐同沈綰笛對視。
他心中浮現一些不好的猜測。
琅岐去紫霄書院,究竟是真的如他所說的那樣,想去感受體驗大梁書院的氛圍,還是說是為了某人而去?
琅岐與他一樣,同樣有權有勢。
隻是二者不同的是,琅岐是朔河唯一的王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隻要是他想要的,揮揮手,便有千人萬人前來供奉;而他不同,他不過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罷了,在這宮中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履薄冰,需百般算計才可保自身平安。
倘若琅岐真是衝著某個人去的,那他究竟要怎麽辦,才能抓住自己的太陽,不被別人搶走?
所以,在褚昀降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他就已經主動說出了想要去紫霄書院當任今年年試考官一職。
當然,為了避免褚宵辰趁自己不在宮中的這段時間發展勢力,所以褚昀降在請纓這件事中也順帶帶上了褚宵辰。
暫任年試考官一職本就是無關緊要的事情,景明帝樂得這將這兩明裏暗裏都在鬥的兒子扔過去,正好讓這朝廷也消停幾日,所以也就立馬準允。
這就是褚昀降和褚宵辰會一同出現在紫霄書院門口的原因。
沈二的視線在門口這幾人身上轉了一圈,不管他們究竟是出於何種動機來到紫霄書院,既然已經到了,那麽身為書院夫子的他,就應該好好招待。
畢竟,這三個人,誰都不是紫霄書院能得罪得起的。
“既然已經到齊了,那諸位貴客都隨沈某進來吧。”
沈二手一揮,領著幾人就這樣踏進了紫霄書院。
書院一行人中,褚宵辰自認為自己是最為尊貴的那一個,所以走在最前麵,看也不看身後的人一眼。
褚昀降和褚宵辰雖已是王爺,但在其幼年時,也在紫霄書院學習過一段時間。而沈綰笛更不用說了,紫霄書院相當於她第二個家,熟悉得不得了。
所以一路上沈二同琅岐走在第二位,前者一直在介紹書院的布局和建築之類,而褚昀降則一人落在最後麵。
沈綰笛悄悄看了眼前麵正講得起勁的沈二,而後放慢步伐,假裝無意地同褚昀降並肩前行。
“褚昀降。”確保前麵的人聽不到自己的說話聲音之後,沈綰笛壓低聲音,同身邊的人說話:“你那天為何會突然出現在偏殿?”
沈綰笛問出自己心中的疑問,那天宴會一結束,褚昀降就消失不見,她還以為後者早就走了。
身邊的人一直沒有出聲,沈綰笛以為他沒有聽見,抬頭假裝無意地看了一眼褚昀降。卻發現後者也正垂眸看著她,眼中的黑色濃得像是化不開的墨。
沈綰笛有些不解,明明這人聽到了,為何卻不回答她?
她還想再問一遍的時候,褚昀降開口,聲音同樣輕。
比起以往的冷淡,這次還多了幾分虛無縹緲,像是抓不住的風,稍微一不注意就飄逝而去:“我一直在。”
他一直在?
沈綰笛睫毛輕顫,麵上也多了幾分茫然。
褚昀降的意思是,其實他一直在暗處默默地看著她嗎?那他為何不直接出來呢,明明她還有許多話想同他說。
想問他有關內務府的事情查得怎麽樣,想告訴他那晚屠宰場之後次日就被燒毀,想問他為何會同自己的表妹一起出現在宴會上。
也想告訴他,她覺得書上說的是對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她很想他。
“那你為何,之前不出現呢?”
一切想說的話,終究隻是變成了沈綰笛口中的短短幾個字。
這次褚昀降卻什麽都沒有說,他薄唇緊閉,移開了看著她的視線,轉而落在虛無一處。
這般冷淡甚至帶著點抗拒的態度讓沈綰笛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她還想再接著問下去的時候,卻突然聽到了前麵傳來喚她的聲音。
“小六,小六!”
“啊?”沈綰笛看過去,沈二和琅岐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下了步伐,站在道路上回頭看著她與褚昀降。
沈二假裝沒有看見自家妹妹與祁王殿下的互動,隻暗含示意地說道:“教舍到了,你進去同夫子溫書吧,剩下的路程由我陪著諸位便可。”
“哦,好。”既然沈二都這麽說了,沈綰笛也沒有能留在這裏的原因,隻能悻悻離去。
臨走前,她又看了眼褚昀降,後者又恢複了往常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模樣,根本沒有回看一眼。
元梔學舍內。
沈綰笛正懶散地坐在桌前,元梔穿著夫子的服飾,給她斟了一杯茶水,調笑道:“這茶可比不上你們沈府的茶,湊合著喝吧。”
沈綰笛盯著茶杯中昏黃的茶湯,還想著下午在書院內褚昀降的態度:“元梔,你說為何一個人會突然變化得這麽快呢?”
元梔輕抿了一口茶,想了想說道:“倘若你認為自己足夠了解一個人的話,那他突然的變化一定是因為在那期間出現了什麽事情,而這件事情讓他產生了之後的改變。”
“如果你想知道的話,與其在這裏不斷猜測,不如直接去問他。”
直接去問嗎?
沈綰笛緩慢摩擦著溫熱的茶杯壁,幾息後將茶湯一飲而盡,眼中閃動著堅定的光芒:“好,那就去問!”
她沈綰笛不管重活多少世,骨子裏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就如元梔所說,既然不明白的話,那就直接去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