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綰笛還在努力想用眼神和微小的肢體動作向早已經想偏的福祿解釋時,前方行走的人卻突然停了下來。
沈綰笛連忙停住腳步,站穩不動。
已經到了宮中的大牢處,一牢吏走上前,攔住眾人。
“站住,牢獄禁行。”
還沒等褚昀降有所表示,之前還站在沈綰笛旁邊的福祿,此刻已經像滑溜的泥鰍一般,從眾人身邊穿梭,一眨眼就來到了人群最前麵。
福祿如之前在宮門一般,將腰間的腰牌拿出。
“祁王殿下親臨,爾安敢攔?”
牢吏仔細辨認福祿手中的腰牌,確定真的是祁王府之後,麵上還有些猶豫,話語中多了幾分動搖。
“這位小哥,真的是……祁王殿下?”
褚昀降從陰影處走出來,隻淡淡地瞥了一眼那牢吏。
後者觸及到褚昀降冰冷的眼神,直接嚇到跪地行禮。
“下官……下官參見祁王殿下。”
聲音顫抖,看樣子像是怕極了褚昀降。
褚昀降開口,聲音低沉,混著夜風。
“本王來審一下今日送進來的人,蕭元豐。”
聽到蕭元豐這三個字,牢吏似是有些驚訝,一下子抬起了頭,複又覺得自己動作太大,連忙掩飾般地應道。
“是是是。”
說完他喚來一牢頭:“去,給祁王殿下帶路,見那個叫蕭元豐的犯人。”
褚昀降等人跟著哈腰點頭的牢頭往大牢裏麵走,沈綰笛和沈四混在幾個人之中,扮演著毫不起眼的小廝。
待到眾人都消失在大牢的拐角處,牢吏才從地上站起來,一官差湊過來,小聲地擔心說道。
“老大,這……祁王殿下進去了,這可怎麽辦?”
“那能怎麽辦!”
牢吏沒好氣地開口:“你不看看那是誰,那可是祁王殿下!”
“剛剛他一個眼神,你老大我差點尿褲子了都,你有本事你攔著去。”
“這……”官差有些訕訕:“那淩王殿下那邊,怎麽交代啊?”
牢吏想了想,小聲說道:“你去傳話,告訴淩王殿下,說祁王殿下來找那個姓蕭的山匪了。”
“誒。”
官差應道,身影隨即消失在夜色中。
或許是因為還沒有最終定罪的原因,所以蕭元豐並沒有同其他犯人關在一起,而是單獨關在了一個牢房裏。
牢頭引至後,便行禮離開。
牢房中,昏黃的燭火下,一個黑色的身影銬著枷鎖,正坐在一堆枯草堆上,垂著頭,看不起神情。
聽到有一大堆腳步聲靠近,他懶懶抬頭,看見了人群之中的褚昀降,臉上露出一個諷刺的笑。
“呦,這不是祁王殿下嗎?我還以為殿下打算跟我撇清關係,不會再來見我呢。”
褚昀降沒有說話。
蕭元豐最煩的就是這樣的人,三杆子打不出一個屁來,悶葫蘆一個。
他正打算說著什麽,刺激刺激褚昀降的時候,一個灰撲撲的瘦小身影從人群中衝了出來,白皙纖長的手指緊抓住油膩的牢房欄杆。
這小廝什麽毛病,瘋狗病犯了?
那正好,把旁邊的褚昀降咬了吧,懶得看這冰塊臉。
蕭元豐心裏正不著邊際地瞎想著,在觸及到小廝布滿淚痕的秀美臉龐時,卻一下子失了聲。
眼前這作下人打扮的,不正是他心中魂牽夢繞的沈翹月嗎?
蕭元豐一下子從枯草堆上彈起來,快步走到牢房欄杆前。
“翹……翹月?”
他像是有些不可置信。
“是,是我。”沈四哽咽地回答道,眼睛緊盯著牢房裏的男人看。
比起上次,黑了點,也瘦了些,不知道從之前分開後,他又吃了多少苦。
蕭元豐第一反應就是褚昀降打算用沈四來威脅他,虎目圓瞪,銬著枷鎖的拳頭攥得嘎嘎作響。
“褚昀降!你究竟想做什麽!”
“我告訴你,你要是讓翹月掉一根頭發,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沈四知曉蕭元豐是誤會了,連聲說道:“不是的,不是,蕭郎你誤會了。”
“是我想要見你,便求著小六和祁王殿下帶我來的。”
沈綰笛也適時地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看見沈綰笛同沈四一樣的小廝打扮,蕭元豐也冷靜下來,想必褚昀降是用這種方式才瞞著這麽多人帶她們進來。
見蕭元豐的情緒總算穩定了一點,沈綰笛這才把汴梁城內到處貼滿了他畫像的事情告訴了前者,也正是因為看到了這些畫像,沈四才知曉他被抓進了宮中的大牢。
知道沈四出現在這裏的前因後果之後,蕭元豐看著沈四瘦削蒼白的臉龐,心疼道。
“翹月,對不起,這段時間讓你擔心了。”
沈四鼻子發酸,淚如雨下:“沒關係的。”
她的手穿過陳舊、不知道多少年都沒有清洗過的欄杆,用力握住男人被枷鎖緊拷的手。
“隻要你在,就沒關係。”
沈綰笛沒有打擾自家四姐同蕭元豐的交流,她極為嫻熟地拉著褚昀降的衣袖,牽至一旁,小聲將汴梁城中,百姓猜測他和蕭元豐關係的事情說了一遍。
而後有些緊張地補充道:“這些傳言也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等我回城聽到的時候,基本大部分人都已經在討論這件事情了。”
“你近幾日還是小心些,現在隻是百姓在傳,還沒有傳到那些官員耳中。若是讓有心人知道,後果不堪設想。”
“無事。”褚昀降想到那日在書房的場景,說道:“聖上已經知道了。”
“聖上都知道了?”沈綰笛驚訝出聲,複又降低自己的聲音:“誰說的?”
“褚宵辰。”
聽到褚昀降的回答,沈綰笛眉心緊皺。
怎麽又是褚宵辰?
先是在被屠戮的村莊,而後又是蕭家寨,現在又告到了景明帝那。
褚宵辰出現的次數也太過頻繁了……
沈綰笛正煩惱著,一隻涼涼的東西卻突然貼上她的眉心,力道輕柔而緩慢地揉搓著。
沈綰笛沒有反應過來,愣愣地看著那涼涼的東西。
是褚昀降如玉石般指節分明的手指。
而手指的後麵,是逆著燭光站立的褚昀降。
燭光給褚昀降染上一層昏黃的身體輪廓,他眉眼微垂,精致繾綣的臉上麵無表情,但卻莫名能品出幾分溫柔的神色在其中。
察覺到沈綰笛看過來的眼神,褚昀降薄唇輕啟,低低發出醇厚的聲音。
“不用擔心。”
沈綰笛覺得,眼前這一幕有些熟悉。
似是在之前,書院的房中,也有一個人替另一個人揉眉心。
隻是當時是她替褚昀降揉眉心,而如今是褚昀降給她揉眉心。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
沈綰笛的臉,就在褚昀降的注視下,一點點地,變得通紅。
她,居然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