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身邊的一道視線陡然變得火熱。
沈綰笛看過去，卻看見之前還一臉穩重的趙統領，現在卻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和褚昀降，也不知道後者心裏到底在想什麽，麵上的表情就像是之前她在沈府時上門說親的媒人一般，透露出一股慈祥中又有些看湊對的意味。
趙統領似乎還沒意識到自己神情有多嚇人，到最後沈綰笛被看到頭發發麻，小聲開口提醒。
“趙大人……”
趙統領還沒反應過來，是身邊的許威特意咳嗽了一聲，圓潤被官府緊緊包裹住的肚子隨著動作顫動了兩下。
“咳咳！”
見趙統領還沒有意會到自己的意思，許威無奈，隻好當著幾個小輩的麵，用手肘撞了一下身邊穿著盔甲的人，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趙兄！”
被這樣一打斷思緒，趙統領這才注意到被自己一直看著的沈綰笛此刻滿臉尷尬，他也發覺自己眼神的不對，收回視線，朝身邊好友小聲嘟囔。
“我知道了。”
說完後再轉過頭來時，麵上之前的表情都已經消失殆盡，趙統領又恢複之前那個嚴肅認真的模樣。
環視了一圈刑房中的眾人，他沉聲說道。
“既然如此，那屆時我就會讓山羊胡帶著官差假冒其山寨剩餘的山匪去投靠那群躲藏在前灘的山匪，然後裏應外合，一舉拿下。”
“諸位有什麽意見嗎？”
在許瑞心中趙統領一向都是最厲害的那個，當下自然是第一個同意；許威同自己兒子一樣，也是如此；而馮文麵對自己頂頭上司的發話，當然不可能說半個字的否定。
至於褚昀降和沈綰笛……
褚昀降沒有說可行，但是也沒反對，隻是拋出一句話。
“趙統領不妨先問問山羊胡，再做定奪。”
聽到褚昀降說的話，趙統領眉頭微皺。
“山羊胡？”
“他一個囚犯，倘若不照著我說的做，就讓他在潯州的官府大牢裏關一輩子，我看他聽不聽！”
最後幾個字帶著點征戰沙場的血氣，似乎肯定山羊胡一定會照著他說的做。
褚昀降不置可否，臉上掛著溫潤無害的笑容，在趙統領已經表現出有些不耐的情況下，卻依舊堅持自己的觀點。
“趙統領還是問問吧。”
行，問就問！
趙統領的強脾氣也上來了。
麵前這小子居然質疑他？
再怎麽說他好歹也是個將領，難道連一個小小的地方山匪都搞不定嗎？
趙統領大手一揮，身上的鎧甲互相碰撞，混著他粗獷的聲音，硬生生多了幾分殺伐之氣。
“來人，把山羊胡給我帶上來！”
既然要帶犯人上來，那刑房中間的地方自然是要讓出來的，沈綰笛等人跟著馮文一齊退至一旁的角落。
許瑞早在趙統領看起來有些生氣的時候就縮著脖子當個鵪鶉，現在見後者視線沒有再看他們這邊了，這才鼓起勇氣，小聲地同站在不遠處的褚昀降說道。
“朱兄，你不應該這樣說的。”
“趙叔最討厭的就是有人反駁他，況且那山羊胡隻要不傻，肯定都會聽從趙叔的安排。趙叔可是潯州統領，說一不二，從來都沒有人反對過。”
而後又小聲地補充了一句。
“當然，你除外。”
許瑞不理解，為何褚昀降一個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書生，居然敢反駁趙統領說的話。
褚昀降沒有說話，站在角落裏的他神色淡淡。沒有再立於眾人麵前之後，後者似乎都懶得再去帶上麵具，周身的氣質變得冷漠而又疏離。
許瑞顯然沒有察覺到，還是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想再說些勸阻的話。
沈綰笛從一旁站出來，橫在兩人中間，盡管身形嬌小，但還是努力將褚昀降大半個身形擋在自己身後，提醒許瑞。
“別說話了，趙大人在看著我們這邊。”
許瑞回過身，發現趙統領果然在看著自己這邊，當下又縮回自己的殼裏麵，老老實實站在原地，不再說話。
沈綰笛鬆了一口氣，也就安安靜靜地站在一邊。
趙統領將這邊的場景盡收眼底，不怒自威的臉上閃過一絲困惑。
他怎麽覺得，這朱小娘子和小瑞中間，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呢？
方才沈綰笛的提醒動作，表麵上看起來似乎她是在為許瑞擔心，怕許瑞再觸趙統領黴頭。
但實際上隻有沈綰笛自己知道，她是怕許瑞再多嘴，褚昀降會不耐煩。
褚昀降看著自己麵前烏黑的發髻和女子飽滿白皙的額頭，眼中暗了一下，周身的溫度又低了幾分。
褚昀降這又是在生什麽氣？
感受到身後的氣息越發低迷，沈綰笛心中多了幾分迷惑。
正當她還在思索的時候，門那邊傳來了動靜，帶著銬鏈的山羊胡出現在門口。
這次官差帶的隻有他一人，後者似乎是還在睡覺就被叫起來了，臉上神情還有些迷迷蒙蒙。
看來潯州的牢房條件也還算不錯。
山羊胡一邊往刑房裏麵慢騰騰地走，一邊伸手將臉上粘著的稻草拿下來，眼睛隨意地看了一圈周圍。
隻一眼，他就看見了角落裏的褚昀降，後者身上散發的寒意瞬間讓他頭腦清醒。
這個殺神為什麽又在！
山羊胡心裏發出哀嚎，這下眼也不迷糊了，腳步也不慢了，整個人直接神經繃緊，額頭冒汗，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高台下麵。
也不用官差說什麽，立馬老實地跪在地上，一副極為配合的模樣。
趙統領一開始看到山羊胡那副懶散的模樣就來氣，剛打算吹胡子瞪眼給山羊胡一個好看，誰知道後者像是看到了什麽極為害怕的東西一般，態度瞬間端正得不得了。
趙統領握著驚堂木的手放了下來。
他看著底下跪著的山羊胡，將之前擬定的計劃告訴山羊胡。
“……隻要你照著本官說的做，待剿清前灘潛藏的外來山匪後，本官自會根據你的表情，為你同剩餘的山匪酌情減輕刑罰，如何？”
趙統領本以為山羊胡在聽到這樣的條件之後，會立馬答應下來，誰知道後者麵上猶豫了幾分，最後竟然開口拒絕。
“大人，您……您這說的，小人做不到啊！”
他居然敢真的拒絕！
許瑞沒想到，繼他在說完褚昀降是第一個反駁趙統領的人之後，居然又出現了第二個！
趙統領麵色一沉，眼看著就要生氣了。
山羊胡哭喪著臉，他直麵趙統領，自然知道對方此刻的怒氣有多高，但是沒有辦法，他必須拒絕。
“大人，大人，您聽我說！並非小人不願意啊！”
聽到山羊胡說的話，趙統領堪堪收住自己愈漸噴發的怒氣，勉強擠出一句話。
“那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