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許瑞的問話,沈綰笛挑了挑眉,不知道這位富家少爺過來過來究竟想做什麽,便直接問道。

“許公子,有什麽事嗎?”

許瑞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他想到方才在官府裏自家親爹同自己說的話。

彼時許威站在書桌前,手上拿著剛剛處理完的公務,而許瑞則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往外走。

若不是許威拽著,他現在肯定已經同沈綰笛一起去找褚昀降了。

就算沈綰笛不明白,他也必須告訴褚昀降假扮山匪潛伏進前灘的危險有多高,這絕對不是褚昀降一個文弱書生能夠做到的。

這一刻,許瑞完全忘記了褚昀降在驛站那晚是如何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他滿腦子裏想的是“隻有自己知道其中危害,也隻有自己能夠勸阻朱兄”這樣的想法。

但是許威再一次叫住了許瑞。

兩個人的書房中,許威站在內側,看著自己兒子往門口走,叫住了他。

“小瑞。”

許瑞回頭,看見自家親爹往日一向都是溫和的麵容上陡生嚴肅,不僅有些怵然,腳也老實地停在了原地。

“怎麽了?爹。”

許威再怎麽說,畢竟是潯州的巡撫。當他板著臉的時候,身為上位者的威嚴自然而然地就散發了出來。

許威似是看透了許瑞心中所想,問道。

“你是要去找朱賢侄嗎?”

聽見許威的問話,許瑞下意識地想要否定,但是一想到自家親爹已經知道自己傾慕褚昀降,他便咬咬牙承認。

“嗯,是的。”

許瑞甚至已經做好了被自家親爹臭罵一頓的準備,畢竟從酒樓一事他就看出來,許威肯定是不讚成自己的這個想法。

但出乎許瑞意料的是,許威並沒有罵他,也沒有再伸手攔住他,隻是用一雙眼睛注視著他。

許瑞這才注意到,其實許威的眼睛同自己的很像,兩者都是眼尾微微有些下垂,睜眼看人的時候帶著些無害的天真感,這也是為什麽外人看到許瑞第一眼就覺得一定是個好騙的富家大少。

許威也是如此,隻不過他因為眼睛周圍的肥肉太多,眼睛被擠壓到隻剩一條縫,再加上平日都是一副樂嗬嗬老好人的模樣,所以看起來就像是個笑眯了眼的彌勒佛。

“在你去之前,爹隻想問你。”

書房裏響起許威的聲音:“你是以什麽樣的身份去找朱賢侄的?”

許瑞不假思索地回道:“當然是朱兄的好兄——”

“弟”字還沒出口,許瑞就突然感覺有些不對。

他同褚昀降是好兄弟嗎?好像根本算不上吧,他隻知道朱兄的名字,就連後者的來曆和生平往事都含糊不清,這樣的關係也算得上是好兄弟?

自我否定之後,許瑞改口:“朱兄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替我救命恩人著想,這有什麽不對嗎?”

“自然是沒有什麽不對。”

“爹知道你要找朱賢侄去說什麽,無非就是今日他做的跟隨假扮山匪潛伏進前灘的決定。”

“朱賢侄自己自願去,你趙叔身為潯州統領也同意,那你反駁的立場又在哪裏呢?”

許瑞被許威問得一愣,張張嘴剛想說什麽,就聽見許威繼續說下去。

“就算你有,那你覺得朱賢侄會因為你的話而改變自己做出的決定嗎?”

許瑞問都不用問就知道,褚昀降是肯定不會改變的。

但是他覺得,這並不影響他去勸阻朱兄,那般凶惡的事情交給有能力的人去做,他們好好地待在許府內等待消息不好嗎?

“小瑞,我問你。”

許威踏著步子,走到許瑞麵前,微微抬頭,仰視著這個昔日還抱著自己的腿叫著爹、如今已不知什麽時候長成一個甚至比自己還要高大半個頭的青年男子。

“你當真傾慕朱賢侄?”

聽到自家親爹這麽問,許瑞第一個反應便是心虛。

就像他之前在走廊裏同沈綰笛說的那樣,其實他也不明白自己對褚昀降究竟是個什麽樣的情感,他隻是想要迫切地靠近後者、成為後者那樣在任何人眼中都無比可靠的人。

許瑞覺得自己倘若是一隻家養的金絲雀的話,那褚昀降就是翱翔在蒼穹之中的雄鷹,而他渴望成為那樣的人,所以才會對後者百般關注。

當然,這都是許瑞自己心裏所想,他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眼下許威問起來,他又想到刑房空地和酒樓發生的事情,梗著脖子硬生生地承認。

“對!”

“好。”

許威沒有罵許瑞,而是繼續問道。

“既然你傾慕朱賢侄,那我問你,你願意陪同朱賢侄一起假扮山匪前往前灘嗎?”

許瑞想都沒想就直接拒絕:“當然不可能了,那地方多危險,我又不傻!”

“可你知道,方才你趙叔來跟我說了什麽嗎?”

“什麽?”

許威的話勾起了許瑞的好奇心。而前者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你趙叔同我說,剛剛朱娘子去找他,說想要隨同朱賢侄一同前往前灘。”

許瑞“唰”地一下就睜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爹,你說什麽?”

“我說,朱娘子要同朱賢侄一起,明日去往前灘。”

許威的話像是一記重錘一般敲打在許瑞的耳膜上,許瑞不明白,這趟一看就知道是凶多吉少的旅程,為何沈綰笛也決定要去?

在許瑞心中,沈綰笛一直都是一個聰明的女子,甚至比他之前見過的所有女子都要聰明,後者不可能不明白此次計劃的凶險,但還是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那理由隻有一個,因為褚昀降決定去,所以沈綰笛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可是……”

許瑞年輕稚嫩的臉上顯出深深的疑惑:“為什麽朱娘子要……”

“很簡單。”

許威凝視著自己兒子,他雖然已經長成一副成年男子的模樣,但對於人情世故卻依舊懵懂如稚童。

到底還是自己慣的,以後不能如此。

許威在心裏暗歎一聲,溫聲說道。

“自是因為二者是結發夫妻。”

“你莫看平時朱賢侄兩人沒有什麽過多的互動和表示,但試問,世間又有幾人能做到如此一般,即使知道也許一去不返但仍就願意前往?”

沈綰笛和褚昀降平時為顯兩人是夫妻而做出的那般行為在許威眼中,都顯得過於浮誇和浮於表麵。

試問,許瑞都能看出關係存在問題的表現,在許威這般人精眼中自然是漏洞百出。

許威之前也懷疑過兩人的身份,但因為他著實喜歡褚昀降,再加上二者並未做出什麽危及潯州及許府的事,所以他也就當不知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如今聽到趙統領說了沈綰笛的決定之後,許威便質疑了自己之前的判斷。

倘若兩人真的不是夫妻的話,又怎麽願意共赴生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