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五倒是很困惑,若這人真是官家的人,那為什麽會來沈府監視呢?

他將自己的疑慮說了出來,沈綰笛見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便嚐試性地問了句:“五哥,那你覺得官家中人誰會想滅了沈家?”

“滅了沈家?”沈五嗤笑,“我們沈家就一個開書院的,能得罪什麽人?”

“可你想想,紫霄書院培養出來的狀元郎有多少,如今有多少朝廷命官是跟紫霄書院有關係的,紫霄書院若哪一天,出了一篇征討天下的檄文,你覺得會引起多少文人墨客爭相追逐?”

畢竟是在世家大族長大的,從小便受到了這方麵的熏陶,沈五哪怕對入朝為官不感興趣,可也一下明白了沈綰笛話中的意思。

沈五臉上浮現出一絲憂慮:“不能吧,我們沈家曆代兢兢業業教書,跟皇室關係緊密相連,沒道理官家要突然對付沈家啊。”

“樹大招風,如今紫霄書院風頭太盛,你自己想想便知道個中厲害,哪怕現在紫霄書院隨便捏造一個子虛烏有的事情,經過那些文人墨客的宣傳,也很快會變成事實,這就好像一把刀,隨時懸在皇城之上,哪怕紫霄書院生了一點叛亂之心,京都汴梁隨時都會亂套!”

沈五沉默良久才開口:“這……現在也僅僅隻是猜測,或許事情沒那麽嚴重。”

沈綰笛歎息:“五哥,這件事我現在隻跟你說了,卻沒跟入朝為官的大哥和三哥說,也沒有跟教書育人的二哥說,四姐一個閨閣中的小姐,我自是沒有對她說起過這件事。”

“為什麽?”沈五問。

“那是因為五哥你從來都不喜歡朝廷中那些複雜的關係,也不喜世家大族的做派,不認同古人雲,禮者,貴賤有等,長幼有差,貧富輕重皆有稱者也,你覺得人就該忠於自己,逍遙於天地之間,明明一個世家公子,卻活得如逍遙散人一般,五哥,我一直覺得你是有大智慧的。”

沈五被沈綰笛說得腦袋嗡嗡的,“等等,你先讓我想想……不對啊,這些事,你怎麽知道的?”

沈綰笛一愣,半晌才結結巴巴說道:“因為,因為我跟你也一樣啊,我看不慣皇室那些做派啊,所以才沒有被官家那些手段蒙騙。”

沈五想了想說:“小六,你說的這些,倒也有一定道理,但,目前隻是你的猜測罷了。”

沈綰笛確實拿不出證據,因為等她能拿出證據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她原本想,這條孤獨的路上,能多五哥這樣一個得力的幫手,很多事情都能事半功倍,可她拿不出證據來證明自己所說的話。

沈綰笛失落地看著眼前的沈五,“五哥,不管你信不信我,我隻希望當危險來臨時,你能帶著所有人撤離京都,到安全的地方,永遠,永遠別再回來!”

沈五是最有可能帶著所有人離開撤離到安全地方的人。

他闖**江湖多年,結合了不少江湖中人,其中不乏名門大派。

她不希望上輩子那慘烈的一幕,再度發生。

沈五看著沈綰笛泛紅的眸光,心頭跟著顫動抽痛起來,他問沈綰笛:“你告訴五哥,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沈綰笛搖頭,“沒有。”

沈五拍拍沈綰笛的肩膀,“小六,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要一個人扛著,你說的事情五哥會去調查,如果是真的,你相信五哥,一定會保護好整個沈家,別害怕。”

這一刻,眼裏的淚水便再也忍不住,如同決堤一般湧了出來。

她抱住沈五哭了很久很久,沈五問她怎麽了,她也隻是搖頭不語。

沒人能懂她此刻的感受。

好像一直懸在半空中的身體,突然有了一個落腳地能讓她歇息片刻,她所有的疲憊,在腳落地的瞬間,全部得到了釋放。

——

褚昀降負手站在窗前,手心裏握著一串品相極佳的小葉紫檀念珠。

一輪圓月高高掛在空中,透著雕刻著浮雕的木窗,宛如一幅畫。

影衛單膝跪地,“爺,人是到沈府跟丟的,今日中秋沈家老五回來了,屬下無能,被他發現了行蹤。”

褚昀降看著窗外的月亮,寒聲道:“沈家老五常年混跡在江湖中各大門派,被他發現也情有可原。”

影衛卻覺得無比羞愧,“爺,屬下辦事不力,還請您責罰。”

褚昀降卻什麽都沒說,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忽然,他取過掛在兵架上的長劍,拔出劍鞘,寒光乍現間,影衛以為褚昀降是要劈了自己,他沒有絲毫猶豫,慷慨赴死。

然而,影衛卻眼睜睜看著褚昀降將那柄帶著寒光的長劍往自己胸口處狠狠劃了一下,鮮血頓時染紅了前襟。

影衛詫異地看著褚昀降,“爺,您這是?”

“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抓刺客!”影衛愣怔片刻之後立即應答,“是,爺!”

褚昀降將那染血的長劍往地上一擲,聲音冰冷地問道:“知道刺客往哪個方向逃了嗎?”

影衛思索片刻,“回爺的話,刺客約莫是消失在了沈府附近,屬下這就帶人前去緝拿。”

褚昀降滿意點頭,“去吧。”

“是。”

待影衛走後,福祿抹著眼淚兒跑進來,“哎喲,來人啊,快來人,叫禦醫,咱們王家受傷了!”

褚昀降卻阻止了他,“不必驚動宮中禦醫,喊府中的下人隨便包紮一下便可,記住,用最次等的金瘡藥。”

福祿半晌沒反應過來,“爺,這……”

褚昀降怒目而視,眼神冰寒,“還不去辦。”

“是,奴才這就去辦。”福祿幾乎是連滾帶爬跑了出去。

——

沈綰笛睡到半夜時,便見院中忽然燈火通明,隱約能聽到談話聲。

她叫醒睡在軟榻上的靈鹿,“靈鹿,家中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靈鹿揉揉惺忪的睡眼道:“小姐,您先睡,奴婢這就去瞧瞧。”

沈綰笛哪裏還睡得著,她把被子一掀,便從**坐了起來。

“我還是親自去看看吧。”

沈綰笛草草換好衣服和靈鹿一起來到院中,便看到一隊舉著火把的護衛隊正抱拳對沈父說道:“叨擾了沈院長,祁王遇刺,我帶著護衛隊循著刺客追蹤到了此處,多有叨擾還請見諒。”

“哪裏的話,祁王遇刺是大事,我們理應配合。”沈府說道。

沈綰笛聽聞,腳下一軟差點摔倒,還好被身旁的靈鹿扶住了。

她頂著一張血色盡失的臉,喃喃自語:“褚昀降竟遇刺了,也不知道情況危險不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