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最前麵的山羊胡絕望地把眼睛閉上。
他就知道,帶上這個富家少爺準沒好事,別人都認得他,眼下該怎麽辦?
因為大當家的一句問話,整個窪地陷入如死一般的寂靜中。
沈綰笛低垂著頭,察覺到周圍拿著武器的山匪手臂都用力了幾分,似是就等著大當家一聲令下,然後撲上來將他們撕碎個幹淨。
空氣中緊繃的氣氛即將一觸而發。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時,一個溫潤的男聲突然從人群中響起,混著河灘旁邊潺潺的流水聲,悅耳清朗。
“大當家,這許公子正是我們前來投靠的誠心。”
大當家沒想到,居然在這個時候,還敢有人出聲說話。
他將視線鎖定在人群中開口的那個男子身上。
天邊漸出魚肚白,窪地上升起淡淡的白霧,快要天亮了。
男子穿著簡單破舊的短衫,身材瘦削,看模樣像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整張臉都隱在人群的陰影處,看不太清相貌,隻能依稀辨出後者粉白色的唇一張一合。
“這位小友,你又是誰?”
即使許瑞沒有說話,而是另一個連麵容都看不太清楚的年輕人接了話茬,大當家看上去似乎也並沒有什麽不悅,露在麵具外麵的半張臉顯得異常平和,就像是街邊搭話隨口一問的路人一樣。
霧氣朦朧間,人群中說話的男子麵容逐漸清晰。
如水墨般濃黑的眉眼再配上高挺的鼻梁,看人的目光顯得溫潤而又真誠,就像每一句話都是真正出自自己內心一樣,嘴角掛著一抹清淡文雅的笑,既不諂媚也不高冷,勾起的弧度恰到好處。
“回大當家,小人乃是山寨中的賬房先生,名叫朱酒。”
“朱、酒。”
大當家緩慢地將這兩個字念了一遍,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褚昀降,視線中的壓迫感像是要將後者一整個看穿。
而褚昀降依舊站在人群中,坦****地同大當家對視,一點也沒有任何躲避或者心虛的意味。
褚昀降的這個反應著實讓大當家感到驚訝,他眉毛微挑,語氣中多了幾分欣賞。
“好名字,我喜歡!”
接著話鋒一轉。
“既然你說,這許公子是你們前來投靠的誠心,那具體的誠心又是什麽呢?”
大當家的一句話,直接問住了山羊胡。
按道理說,他身為領導山寨前來投靠前灘的寨主,這個問題應該由他來回答才對。但眼下他也是因為褚昀降前麵說的話一臉懵逼,都沒有反應過來。
這許瑞怎麽就成了他們前來投靠的誠心了呢?
不是這小少爺自己瞞著所有人偷跑來的嗎!
無奈之下,山羊胡隻能盡可能地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同時在心裏默默向上天祈禱。
希望那殺神能回答得好點讓大當家滿意,或者直接把那大當家殺了得了。
隻要不牽扯到他,後麵想怎麽樣發展他都不管了。
而大當家這句話本來就沒希望山羊胡能回答,所以他的視線一直都沒有移過,全程都在褚昀降身上。
褚昀降依舊維持著臉上溫潤的笑容,從容不迫地將後麵的話說出來,仿佛現在問自己的不是什麽下一秒就可能讓人人頭落地的凶惡山匪,而是自家鄰居旁邊和藹的大叔。
“寨主在來投奔之前就同我們手下這些兄弟說過,若是在潯州城中碰見了這許家的大少爺,就想盡辦法將其綁來,說您日後一定有能用得上的地方。”
“所以在潛逃的時候,山寨中的兄弟便將其誘騙過來,也是為了向您表示我們兄弟的投靠之心。”
說完之後,褚昀降左腳微微用力,踹了一下許瑞的膝蓋窩。
後者還處在被大當家嚇傻的階段,這樣被猝不及防地踹了一腳之後,就直接跪倒在地上,抬起頭,茫然若失。
那副表情確實像極了懵懂無知而後被人拐騙過來的樣子。
而站在不遠處的大當家卻眼神一眯,語氣頗有些意味深長。
“你們覺得,這許家少爺對我有用?”
這話褚昀降卻沒有回答,而是微微偏過頭,看向在一旁一直隱身不說話的山羊胡。
這等揣摩雙方領頭人心思的事情,不可能、也不應該是從他一個小小的賬房先生嘴裏說出來。
山羊胡感覺到自己身上的視線陡然加重,本就有些濡濕的內衫複又浸入了不少冷汗。
他不知道該如果回答。
如果說有用的話,萬一那大當家再問他認為有用的理由,他又應該怎麽回答?
他怎麽知道這大當家要許瑞做什麽,畢竟他做山匪的時候,能不得罪官府那必然不能得罪。
但是如果他回答沒有用的話,那不就是明著說褚昀降在撒謊,畢竟他前一句才說是自己這個所謂的寨主告訴大家許瑞有用的。
山羊胡在心裏左右衡量了一下,後麵狠狠心,硬著頭皮承認。
“是的!”
聲音極大,底氣很足,語氣斬釘截鐵,絲毫看不出他有任何一點心虛的成分。
畢竟雖然那大當家身上的氣勢確實很讓他害怕,但是他更加畏懼像殺神一樣的褚昀降。
得罪大當家,也許老天眷顧的話他還有得活;但是如果激怒了褚昀降,他就有種自己已經兩隻腳都踏進墳墓裏、爬都爬不出去的感覺。
隻能等死。
山羊胡在說完之後,就等著大當家繼續問下去。
可不知道是山羊胡的氣勢過於肯定,亦或者是他不想讓自己內心的一些想法就這樣公之於眾。
總之大當家在聽完山羊胡的回答之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有再盤問下去。
現在整個場麵便是大當家站在窪地的校場上,他身後是一幫山匪,他麵前則是山羊胡和沈綰笛等人;在他們人群的外圍,還有一群拿著武器隱隱有些包圍跡象的剩餘前灘潛藏的山匪們。
為什麽不說話了?
正當山羊胡還在心裏想著自己方才說話的語氣是否有問題的時候,就又聽見了大當家開口。
“你們想要投靠我們,我們自然是歡迎的。”
聽到這裏,山羊胡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難道說,大當家這就同意讓他們加入山匪了?那他的任務不就已經完成,可以隨時準備逃跑了嗎?
“但是。”
短短兩個字的轉折,讓山羊胡的心一下子又冷了下來,他有些忐忑,眼神又不由自主地往褚昀降那邊飄。
沒辦法,明明之前他最害怕的就是褚昀降,畢竟驛站那一晚給他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印象。
但此刻,讓他覺得最有安全感的,也是褚昀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