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林峰卻叫住了他,隨後對經理道,“這個人是你們的服務生嗎?剛才怎麽回事,知道扔盤子多危險嗎?”

經理臉色數變,不好意思的點頭哈腰道,“這小子是我們這的服務生。秋生!還不過來給客人道歉!?”

卻是完全不提自己仍盤子的事,看來是打算全盤把責任推給對方了。

那個年輕人被叫到名字,如同拆穿了一件令人羞恥的事情似的,臉色漲紅,低著頭不敢看林峰——正是之前林峰在西裝店裏有過一麵之緣,還幫過林峰的秋生。

他也穿著一身西裝,雖然和製服看起來很像,但如果仔細分辨,還是能看出並不一樣。

他慢吞吞的放下了手中沉重的盤子,卻不想往這邊來。那經理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過去 踹了他一腳,“客人叫你呢!磨磨蹭蹭的幹什麽!”

秋生的大腿上挨了一腳,黑色的西褲上出現了一個灰白色的腳印。但他完全沒有要躲的樣子,被經理拉過來,按著頭給林峰鞠躬,“真是不好意思,讓您受驚了。”

林峰默然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並未出言阻止,隻是又問經理道,“既然他是你們的服務生,為什麽不穿製服?”

經理聞言,支吾了一會道,“啊……他一向粗心大意的,這不,今天連製服都忘記穿了。”

林峰看著秋生,後者微微撇著頭,目光看向別處,不肯與林峰對視。林峰忽然高聲道,“我要他跪下給我道歉。”

這一聲,幾乎在後倉裏的所有人,都聽到了。頓時,無數目光看了過來,連經理的臉色都變得有些尷尬。

秋生不可置信的猛的抬頭看向林峰,卻在目光相交的刹那又觸電似的別了開去。

“這位先生,我們這邊正忙著呢……”那經理有些為難的道。

林峰以為他要替秋生求情了,可那經理的下一句話卻是:“那麽您看這樣行不行,等一會晚會結束,我親自把他送到您那去,到時候要打要罵,想怎麽玩隨您!好嗎?”

原來是為了幹活……林峰心中冷笑,瞥了那經理一眼,“你能做得了他的主?”

經理不屑的瞪了秋生一眼,“能,怎麽不能!”

“既然如此,我要他現在就跪下給我道歉。”林峰淡淡道。

“這……”

“我可是陸雲珊小姐的座上賓,今天也是她請我一同前來的。”林峰道,“你知道惹到我會有什麽後果吧?”

陸雲珊這個名字,最近在深源大廈可是如雷貫耳。誰不知道她是沈家少爺心儀的對象,將來會成為少奶奶的存在?

就算沒有沈家這層關係,光是陸家那個龐然大物本身,他們也惹不起啊!

經理渾身一震,臉色頓時變了。他幾乎猶豫了兩秒鍾不到,立刻一腳就踹在了秋生的膝彎上,“聽見沒有,快跪下給客人道歉!”

男兒膝下有黃金。華夏人向來隻跪天地君親師,如此的折辱,讓秋生緊緊的攥著雙手,臉紅得要滴出血來。

但是這次,他卻沒有屈服。

就算是被踢在腿彎的那條腿抖了一下,他也強行站住了,沒有跪下去,扭頭恨恨的盯著經理。

“嘿,你還敢瞪我!?”經理何時見過想來逆來順受的秋生現在的模樣,頓時惡向膽邊生,又是 一腳踹來,“我讓你跪下沒聽見嗎!!”

但這次,林峰卻出手,將秋生適時的拉開了。在剛才那一刻,他從秋生的眼中看見了刻骨的仇恨、憤怒甚至殺意。

有這些,就足夠了。

“我忽然想起來,正好有點事要辦。”林峰對經理道,“能不能讓他陪我走一趟?不出去,就在會場裏。”

“這……”經理一愣,不知道這位客人心思怎麽轉得如此之快,有些為難的道,“恐怕不太合規……”

他還沒說完,林峰塞給他幾張百元鈔票。那經理立刻變成了笑臉,“當然,當然。隻要不出會場,您怎麽使喚他都行!”

林峰走到青年身邊,示意他跟上自己。秋生剛突破了自己的心理界限,此刻也再不懼怕什麽,也沒有二話,跟著林峰就走出了後倉。

兩個人走進了一處昏暗的過道,它通向著後倉和前麵的宴會廳,兩邊都是燈火通明,這裏卻無比陰森。

林峰抽出根煙來向對方示意了一下,秋生卻沒有接,隻是怒氣衝衝的看著他,搖了搖頭,“我真是看錯你了。”

林峰見他不接,便把煙放進自己嘴裏,點了起來,“看錯?你指什麽。”

“你和那些人都一樣……”秋生有些疲憊的低下頭,又終於忍不住不忿的怒聲喝道,“為什麽連你也要這麽對我!?”

林峰仰頭吐出一股青煙,煙氣慢慢散落下來,蓋住了他身上原本的火藥味和血腥味。“那麽你為什麽又要這麽對自己呢?”

秋生聞言一窒,無言以對。

一個服務員不會有那麽多錢辦西裝店的會員卡,也不會不自覺的流露出身上的貴氣。

如果是因為家道突然中落,不得已成為了服務人員似乎說得過去,但他不可能連一套製服都沒有。

這一切都指向了一個答案,那就是秋生根本就不是什麽服務生。

既然不是,那麽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連普通的服務人員都不如的被經理暴力侮辱打罵呢?

林峰不是一個拯救蒼生的聖人,也不是一個擁有豐富好奇心的小孩子。

他剛才這一係列看似荒謬的所作所為,就是為了逼出秋生的承受極限,因為他很清楚,這個人不應該屬於這裏。

果然,秋生沒讓他失望。如果他剛才忍辱負重的跪下了,那麽林峰會頭也不回的走掉,就當沒在這裏見過他。

但是林峰剛才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仍然頑強的反抗精神,這才會帶他出來。

“說說吧,怎麽回事。”林峰在昏暗的煙氣繚繞之下仿佛是個虛妄的幻影,“說不定,我能幫你。”

秋生此刻也冷靜了下來,回想起他第一次和林峰見麵時的樣子,也覺得林峰剛才那樣並非出自本心。

他抿著唇沉默了半晌,心中有一個聲音告訴他,這也許是他這輩子為數不錯的改變人生的機會。

就當是為了傾訴一下也好……他願意笑話的話,就笑吧。秋生這樣想著,緩緩開了口,“我姓沈。我的名字,是沈秋生。”

林峰眉頭一挑,這個姓氏,他自然知道代表著什麽。“你和沈從歡是什麽關係?”

“同父異母的兄弟。”沈秋生道。

林峰查過資料,知道沈從歡的父親先後娶過幾任妻子,都留下過兒女,但名字中都是從字輩。沈秋生口中的“同父異母”,顯然並非上麵的這種情況。

果然,沒等林峰問,他便自己繼續說道,“但是,我是一個不被承認的兒子。”

林峰明白了,看來這個沈秋生是一個私生子,他的出現,很可能是他母親與沈從歡父親的一個意外。

林峰沒挑破,等著沈秋生把一切和盤托出。

“我母親長相姣好,但出身貧寒,就算是有了我,她也不可能被沈家承認。”沈秋生娓娓道來,

“不過,我終究是沈家的兒子,父親對我們母子還算不錯,我也算是衣食無憂,甚至,他還讓我進入家族的企業學習鍛煉。”

林峰點頭,這也就解釋了他身上不凡氣質的由來。

“但就在前一段時間,父親生病,臥床不起了。他雖還算神誌清醒,但也隻能盡力掌管著企業家事,管不到我頭上了。”

沈秋生冷笑一聲,“我那幾個哥哥,立刻開始明爭暗鬥起來,想要奪取家產的繼承權。其中大哥二哥爭得最凶,而沈從歡作為老三,一向醉生夢死,被他們諷為廢物,並不放在心上。”

“但是,他們卻都把我視作眼中釘。”沈秋生歎息一聲,

“現在父親顧不上我,他們便把我在家族企業中的職位全部拔除,踢到了沈從歡這裏來。那沈從歡更是見我不順眼,拿我當傭人一樣的使喚,就像你剛才見到的那樣了。”

林峰終於明白為什麽沈家急著要和陸家聯姻,原來是老爺子快不行了。

他一旦倒下,僅憑這幾個子女恐怕撐不起著北方的商業帝國,便想趁著還有資本的時候傍上陸家這顆大樹。

但既然已經是一個外強中幹的家族,林峰就更不能讓陸雲珊被他們霸占去了。

他皺起眉頭,“如你所說,以你現在的能力,也完全可以脫離沈家。雖不能大富大貴,但起碼可養活自己,養活一個家。為什麽要留在這受此屈辱呢?”

沈秋生搖了搖頭,表情慘淡,“我的母親,在幾天前,也忽發重病,急需一筆大錢。而這筆錢,隻有沈家出得起。”

林峰恍然。估計是沈從歡能保證支付治療費用,但沈秋生必須留下來給他當牛做馬。這一連串的不幸都同時發生在了一個年輕人身上,他能堅持到現在還未被打垮,已經很堅強了。

“所以你說,”沈秋生抬起頭,盯著林峰,目光中仿佛有一股火焰,“你能怎麽幫我?”

林峰沉吟片刻,把已經吸盡的煙踩滅,語出驚人。“秋生,你想不想做沈家的下一代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