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雲開見日

果如芷蘭所料,這天的前半夜,湛文炳就醒了過來。

方姨娘因身子羸弱,直捱到後半夜才悠悠轉醒。

二人醒來先是『迷』糊了一陣子,待徹底清醒過來後俱是驚詫萬分,不知為何一頓飯的功夫就到了家。湛少楓和芷蘭費了許多口舌,才將這事情說明白。

湛文炳聽後大怒。

“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那個張老財本就不是個好東西,想不到他養的兒子更甚一籌!敢暗算我?我我定叫他不得好死!”湛文炳聲音嘶啞地罵道,雙手重重捶著被子,冷不防撞著了正與他喂粥的侍女。隻聽“啪”的一聲,那瓷碗便跌在地上摔了個粉碎,熱騰騰的稀粥立時灑了一地。

芷蘭連忙命人上前收拾,又勸說道:“爹爹莫生氣,這些人自有官府會去收拾他們的。若是為這種小人氣壞了您的身子,那可是大大的不值當。”

湛少楓卻並不想一味地哄父親寬心,隻聽他說道:“父親,您不覺得這件事也有您的原因在裏邊嗎?”

“你什麽意思?我自找的?”湛文炳氣得胡子都抖了起來。

芷蘭本想勸兩句,但想到這件事本就是因為公公做事太絕,才把那張家人『逼』得狗急跳牆。不止湛少楓,她也一樣很好奇個中緣故,於是又改作一言不發,靜觀事態發展。

湛少楓似乎早就預見到了父親的反應,隻見他平靜地說道:“我沒有這個意思,但那張子興確實不是無緣無故找上您的。”

“唔。”湛文炳含含糊糊哼了一聲,卻什麽也沒有說。

等了一會兒沒有回應,湛少楓又問道:“父親,您是不是和那張家有仇?”這句話他之前也問過,卻被父親生硬地擋了回來。這一次,他無論如何也要問清楚。

“胡說什麽呢!”湛文炳有些惱怒,顯然還是不想說。

眼見這對父子又僵了起來,芷蘭連忙笑著說道:“爹爹經了這麽一場大難,一定累壞了。有什麽話,等他老人家休息好了再說不遲嘛!”她一邊說著一邊又暗地裏掐了一下湛少楓的胳膊,生拉硬拽地將他拽了出去。

二人從屋裏走出了老遠,芷蘭這才埋怨地說道:“你今天是怎麽了?這麽沒眼『色』。”

湛少楓沒有說話,可芷蘭還是聽到了輕輕的一聲歎息,她不由得側過腦袋抬頭看了過去。

此時的夜已經很深了,天上一顆星也沒有,隻有半邊殘月孤零零懸在東邊的天幕上。黯淡月華裏,湛少楓的臉又隱在了重重樹影下,很難看得清他是什麽表情。

“蘭兒,那年在齊家的那場縱火事件你還記得麽?”湛少楓突然問道。

愣了好一會兒,芷蘭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事。那年她和家人到杭州,寄住在杜姨媽家中。一次湛青青過來和她一起小住,結果頭一晚,她們住的院落就起了火。所幸的是,當時她並不在房內,湛青青又在墜兒的幫助下逃過了這一劫。事後查出是一個經營瓷器店的商人所為,目的就是為了報複湛文炳。

“怎麽會不記得?那次青青險些丟了一條命呢。怎麽,突然提這個做什麽?”

隻聽湛少楓意味深長地說道:“和這次一樣,這些事都是衝著父親來的。若隻一次,可說是偶然,難道兩次三次也是偶然?”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芷蘭說道。早在蘭草堂剛開業時,她就從淩薇口中得知了人們對於湛家是又敬又怕。尤其是那些小商戶們,簡直是唯恐避之不及。她也知道是公公做事太過強硬,常常不留餘地,因此才會得罪不少人。

“而且我已經查過了,這次張家要賣掉宅子,幕後的買主似乎就是父親。”湛少楓又說道。

“哦?他買那宅子做什麽?”

“所以說,我須得問清楚。否則就這樣下去,冤冤相報何時了?隻怕我湛家再無寧日了。”湛少楓的臉『色』十分沉重。

“哪有你說的那麽嚴重。”芷蘭上前挽了湛少楓的手臂,輕輕將臉貼在上麵說道:“隻要你安全回來了,我就安心了。”

在張家三兄弟裏,老三張子興向來是父親最喜愛的那一個。不止是因為他年紀小,更是因為他聰明又膽大,總是比哥哥們多些鬼主意。盡管如此,他畢竟還是個念書不多的紈絝子弟。如果說這兩年來張家的日漸衰敗還不足以讓他認識到什麽叫世態炎涼的話,那麽這幾日的遭遇,已讓他結結實實體會到了人情涼薄。

綁架湛文炳的想法的確是他先提出來的,哥哥們也並未提出異議,後來的事情也都是兄弟幾個聯手找人做下的。可是事到臨頭,罪責卻都推到了他一個人頭上。在獄中,兩個哥哥翻臉像翻書一樣快,先是聲淚俱下地陳情,說是若他三人都下了獄,可憐老父將無人贍養,孤老終生。見他不從,又痛斥他不學無術,盡出些歪主意,連累家人一同擔罪。繼而又威脅道,到時大堂之上,他二人定會一口咬定對此事不知情,將罪責推得幹幹淨淨。就連他們的父親,也勸他以大局為重,以免張家無後。

心灰意懶的張子興還是全招了。這樣的家人,不值得為之犧牲。哥哥們熬不過刑訊,終於也還是招了。唯有他們的父親,因膽小如鼠反而落了個不知情的好處。

一同被招出來的還有湛家鏢局的劉大疤幾個人。原來那劉大疤竟還是張家繞了七八圈的遠房親戚,抹不開麵子又收受了大量好處,便裝作誤食了『迷』『藥』,對此事睜隻眼閉隻眼,也算是從犯。

若沒有後來那件鬧劇的話,這次升堂可說是相當的乏味。

事情發生在退堂之後,圍觀的百姓們也意興闌珊地打算散去歸家。正在這時,一個年輕人突然站到了一群人麵前,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讓開讓開!你眼睛長到腳底下去了?”為首一個中年漢子剔著牙不耐煩地說道。從他身後那群人的衣著上看,他們應是昌隆鏢局的。

年輕人不懷好意地笑著說道:“別急著走啊。剛才你不是嚷嚷得挺起勁兒的嘛,這會兒怎麽不吱聲兒了?”

他說的是那會兒提審劉大疤等人時,這群人便帶頭起哄,說那湛家鏢局不過是徒有虛名,都是些無能之輩,連自家的主子都能護丟了雲雲。

那領頭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突然“嗤”的冷笑了一聲,大聲說道:“我知道了,你們一定是湛家鏢局的。咋的,不服氣?回去問問你們湛爺,看他老人家是不是叫自己人給弄丟的?”他話音未落,人們就都大笑了起來。這人似乎很滿意自己這句話的效果,又向四周拱手抱拳說道:“各位,日後你們大家若是有貨物需要護送的,就來昌隆鏢局找我們!我們昌隆的鏢師個個都是好漢!湛家的十個草包也頂不上我們一個!”大家又轟的笑了起來。

那年輕人也不生氣,隻是笑笑地說道:“那我這個草包倒要試試您這位好漢的身手了。”

大家一聽這話,頓時都來了精神,已經走了的人又都紛紛折返回來看熱鬧,不一會兒就圍了好幾層。

中年人乜斜著眼看著他,呸的啐了一口痰說道:“你也配!老子是鏢頭!”說罷扭頭指著一個手下人說道:“你上!替我教訓教訓這小子!”

“哎”年輕人伸出一隻手指著那中年鏢頭說道:“讓你上你就上,羅嗦那麽多作甚?難不成你心虛了?”

那人正欲回罵,忽覺有股力量迅速從那年輕人指尖傳來,隔著一丈遠,一下子就擊中了他的某個『穴』位。一陣麻麻的感覺過後,他突然發現自己不能動了。“你你你!你幹了什麽!”

年輕人兩手一攤說道:“什麽也沒幹哪!你倒是打不打啊?難不成你們昌隆鏢局的都是些耍嘴皮子的,光動嘴不動手?那還護個什麽鏢啊,去茶樓裏說書多好!大家說是不是?”

人群裏又是一陣哄笑,有人叫好,也有人看得愣了眼。

“解『穴』!你給我解『穴』!”那鏢頭忽然意識到這年輕人剛剛是隔空點了他的『穴』。

年輕人麵帶譏諷地笑著說道:“你們昌隆有的是好漢,何必讓我這草包來給你解『穴』?再說我也不懂哪!”接著他又轉身對著人群大聲說道:“咱們都知道,說話得憑著良心說,生意也得『摸』著良心做。我們湛家鏢局的名聲都是弟兄們滾著刀尖拚了命掙回來的,不是幾個小人潑幾盆髒水就能毀了的!”他說罷便大步離開了,隻留下一眾人在原地呆若木雞。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人指著地上一處叫道:“快看那是什麽!”

大家連忙瞧向那裏,原來,在那年輕人剛剛站過的青磚地上,已經留下了兩個深深的腳印,足有三寸深。

再看昌隆鏢局的那幫人,一個個忙不迭地在那鏢頭身上點來點去,卻都是徒勞。他們的內力不足以和那年輕人相比,根本無法點開被封掉的『穴』道。

“報應哎……”

冷嘲熱諷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