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變天
愣怔足足維持了一兩分鍾，直到梁光華走出門去，電影院大門再度閉合，整個場內才“嗡”地一聲，爆發出熱烈無比的議論聲。
所有人都在相互詢問：出什麽事了？
沒有人知道答案。
現場亂紛紛的。此時陸月站起身來，很低調地離開了會場，也沒有太多人在意。畢竟他是坐在台下。此刻還端坐在主席台上的宋瑉，則是一臉驚愕和不解，怔怔地拿著那份剛剛念了個開頭的市委文件，不知道是不是該繼續宣讀下去。
範鴻宇依舊站在“檢討”席上，標槍般挺立著。
“同誌們，請安靜。”
正當會場鬧得不可開交之時，行署專員邱明山及時接過了會議的主持權，朗聲說道。
隻是剛才發生的一幕過於驚人，一時半會，幹部們哪裏安靜得下來？仍然在竊竊私語，驚愕不已。直到邱明山第二次要求大家安靜，熱鬧喧天的電影院才終於慢慢地靜了下來，大家的眼神再次望向主席台。
“同誌們，今天這個會議，有兩個議題，第一個是學習中央權威媒體的文章。這個議題已經完畢，宋瑉同誌和範鴻宇同誌，都朗讀了發表在《群眾日報》上的文章，雖然側重點有所不同，大方向都是一致的。改革開放必須堅持，公有製為主體的製度也必須堅持。範鴻宇同誌說得好，這不矛盾，隻是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麵。我們要堅持公有製為主體的同時，堅持深入改革開放。現在，我們進入第二個議題，就是全區第四季度的工作安排。”
邱明山不徐不疾地說道。
大夥都有點懵。
怎麽又多出一個會議議題了？都已經十月底，安排什麽第四季度的工作？
但當此之時，邱明山也隻能這樣說了。
總不能梁光華離去之後，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結束會議，那會鬧大笑話。堂堂一級地區召開的全區幹部大會，上千人參加，如此草率，斷然不行。梁光華已然失態，邱明山不能再跟著“胡鬧”。
“範鴻宇同誌，請坐。”
眼見得範鴻宇還站在那裏，邱明山便招呼了一聲。
“是，謝謝邱專員。”
範鴻宇禮貌地答應一聲，準備下台。
“坐那邊。”
邱明山忽然又說道，向主席台後排的空位示意了一下。
大夥又都愣住了。
讓範鴻宇坐主席台上？
主席台一共布置了三排座位，最後一排沒有坐滿，還有好幾個空位。坐在這一排的，主要是地區人大和政協聯工委的幾位老同誌。但紮紮實實都是地區領導，其中好幾位的資曆，甚至比梁光華還老。
無疑，邱明山是想透過這個“安排”向大夥宣示：範鴻宇同誌可沒有犯錯誤，就是兩種不同的執政理念發生了分歧。在黨內，有分歧十分正常。
“謝謝！”
範鴻宇又禮貌地點了點頭，昂首挺胸向主席台後排走去，坦然落座。
有模有樣地充當起地區領導來！
宋瑉苦笑一聲，將那份市委決議折疊起來，輕輕放進了文件之中。
結束了！
對範鴻宇的所謂組織處理，尚未開始，就已經結束。盡管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大事，令梁光華如此失態，急匆匆而去，但可以肯定的是，百分之百不是“好事”。宋瑉這點悟性還是有的。此時此刻，堅持將文件讀完，形成定論，宋瑉也未免太愚不可及了。
其實宋瑉很像和梁光華一樣，不管不顧，拂袖而去，終究不敢。
邱明山還沒走呢。
瞧這個架勢，隻怕前段時間那個小道消息可能成真。梁光華的政治生命，即將走到終點，彥華地區要改姓為“邱”了。
邱明山不徐不疾，開始安排布置今後幾個月全區的經濟建設工作。這是行署專員的正管，剛好全區主要領導幹部都在，倒十分適宜。
好在邱明山還算理解大夥的“心情”，知道這會兒誰都沒心思真的聽什麽經濟建設工作安排，一個個如坐針氈，隻想快點跑出去，打聽消息。所以邱專員的發言相當言簡意賅，不過十幾分鍾之後，就宣布“散會”。
又是“轟”的一聲，電影院內再次變得嘈雜無比，幹部們紛紛起身，迫不及待往外跑。其實全區大部分主要領導幹部都集中在此，就算出了門，一時半會也找不到什麽人來打探消息。但此時此刻，坐在這陰暗無比的電影院裏，就是心神不寧。
連主席台上的地區領導，都一樣的按捺不住，邱明山一宣布“散會”，誰也顧不得規矩，急匆匆起身，大步流星，出門而去。
很快，滿滿當當的電影院就隻剩下為數不多的一兩百人。
仔細看去，俱皆是“邱明山係”的親信幹將。
邱明山還沒走，大夥等著邱專員公布“真相”呢。
這也太離奇了一點。
若不是邱明山及時出麵“救場”，這個聲勢浩大，氣勢洶洶的“批判會”，轉眼之間就會變成鬧劇，成為全省的笑柄。於情於理，邱明山都不能讓這種情況發生。
“鴻宇！”
一聲清脆的嬌呼，打破了電影院裏奇特的寧靜。
高潔從座位上起身，疾步上了主席台，向範鴻宇跑去。高潔也知道，眼下自己應該安靜，保持一等美女的矜持，才合高市長的身份。這樣沉不住氣，隻怕會影響高市長的淑女形象。
但高潔實在是忍不住了，剛才擔足了心事，尤其是宋瑉開始宣讀處理決定之時，委屈的淚水在高潔眼眶裏不住打轉。
現在忽然發生如此驚天逆轉，高潔哪裏還按捺得住？
所有人都很自覺地繼續保持安靜，含笑望著那道奔跑的曼妙－身影。
範鴻宇上台“檢討”前，高潔那個動作太驚人了，每個“邱係”幹部都暗暗欽佩。這個嬌柔美麗的女子，一家夥將所有五尺男兒都比了下去。
如今“警報”解除，滿天陰霾散盡，該讓人家“小兩口”好好說說悄悄話。
範鴻宇早已經點起一支煙，靠在椅子裏有滋有味地抽著，略略有點“小人得誌”的模樣。見高潔跑過來，忙不迭地起身，摁滅了煙蒂。
“到底怎麽回事？你快說！”
高潔直衝到範鴻宇跟前，俏臉漲得通紅，大聲問道。
差點就忍不住直接撲進範鴻宇懷裏，所幸“懸崖勒馬”了。
“姐，小聲點，這裏人挺多的。”
範鴻宇笑著，壓低聲音說道，心情很是舒暢。
這一天，終於到了。
這段時間，別看範鴻宇表麵鎮定自若，實際上已經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萬一這個世界的曆史軌跡發生了偏差，和他所熟知的另一個世界的曆史軌跡對不上號，今兒這個大會，就是他範鴻宇同誌仕途的終點。從今往後，他恐怕真的隻能下海去，做個富家翁了。
做個富家翁就做個富家翁，也沒什麽不好的。關鍵他身後那張龐大的關係網，牽連甚廣。一旦他判斷失誤，他老子範衛國，邱明山，高潔，蔡洋，乃至高興漢，曹俊明曹俊臣熊豔玲等人都要遭殃。
政治大博弈，勝負分曉之時，總有一大批人的政治生命就此終結。
在那樣的層麵上，邱明山高興漢等人都隻能算是小卒子，大人物拿下他們，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而現在，總算是雨過天晴。
“快說，賣什麽關子！”
高潔輕輕一跺腳，大發嬌嗔，卻哪裏還有半點副處級市長助理的矜持？
大夥不由麵麵相覷，邱明山範衛國等人嘴角浮起一絲古怪的笑意。
在他們眼裏，高潔那是紮紮實實的女強人，青山省政壇最耀眼的“女星”，縱算是邱明山，對高潔也客氣三分。不料在範鴻宇麵前，高潔卻是這樣一副小女孩的嬌嬌模樣。而且是當著大夥的麵。
範鴻宇這小子，能耐真不小！
搞經濟建設是把好手，政治鬥爭也是把好手，敢於置之死地而後生，一般的人可不敢這麽玩。現在看來，這家夥泡妞更是一把好手。
連高潔都被“治”得服服帖帖的。
範鴻宇笑著說道：“應該是北邊發生大事了。剛才會還沒開完，陸月同誌就已經先行離場，和梁書記是前後腳。”
就好像陸月時時刻刻關注著他範鴻宇的一舉一動，範鴻宇也時時刻刻在關注著陸月的一舉一動。陸月的傳呼機震響，李長勝“破門而入”，梁光華離場，陸月隨後也跟著跑掉，已經說明了一切。
該發生的，終究還是發生了，大局不曾發生變化。
高潔連連點頭。
其實陸月的反常舉動，她一樣注意到了。現在不過是興奮難捺，要在範鴻宇這裏得到某種確證。擔了這麽多天的心事，心中那塊大石頭，終於落下地來，隻覺得渾身毛孔都張開了，說不出的舒暢。
“大家都回去吧，安心上班。日常工作都不許耽擱。”
眼見得還有一兩百幹部聚集在電影院不肯離去，邱明山便揮了揮手，吩咐道。
幹部們齊聲應諾，三三兩兩地離開了電影院。一個個臉帶微笑，興奮不已。
彥華地區的“天”，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