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師父
自從有了那夜的奇遇，雲重就有事沒事的到蕭秦的住處閑逛。知道雲重喜歡和要找的是離塵，既然不能對自己構成什麽影響，並不打算和一個孩子過不去，蕭秦也就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雲重糾纏離塵。隻是蕭秦雖然不管，卻不代表有人就會不管。
早已不滿於雲重對離塵的糾纏，想到被雲重占用去了許多和離塵的玩樂時間，雪鴞對雲重越看越不順眼。隻不過礙於雲重不過還是個孩子，不想被說成是和小孩子一般見識，雪鴞才勉強克製著自己不對雲重出手。
“你是妖精？”雲重盯著離塵，問出了這個許久以來一直在他心中困惑著的問題。
“不是。”離塵老老實實回答。它的確不是妖精，因為年齡和修為還遠遠不夠，之所以變成現在的樣子，還得多虧了蕭秦。
“那你為什麽能變成人的樣子？”顯然是對離塵的回答有些不太滿意，雲重皺著眉毛，眼睛裏滿是懷疑。
“那是因為……我的主人。”不想對小孩子把問題解釋得太過複雜、仔細，離塵打算含糊帶過。反正小孩子本來就是三分鍾熱血，隻要對付過去眼前，保管一會兒就再也想不起剛才問過的問題。
“哦……”雲重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問出了下一個問題。“你的主人是……國師？”對蕭秦心存敬畏，雲重話到嘴邊，還是給蕭秦加了個稱呼。
“不錯。”離塵點了點頭。
“那……他是不是妖精？”眨了眨眼睛，雲重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似乎永遠沒有完結的時候。
“你到底有完還是沒完？”有意要嚇雲重，雪鴞突然伸出利爪，抓向了雲重的麵門。本以為自己如此一來一定會嚇得雲重逃竄而去，就算是不當場嚇哭，也會大呼小叫一番，雪鴞卻驚訝地發現雲重竟然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想著是不是眼前的這孩子已經被自己嚇呆了，雪鴞靠近了雲重，用那雙黃金眼仔細地看。被雪鴞如此近距離地盯著看，雲重眨了眨眼睛，有些窘迫地垂下了眼皮。
“你……為什麽要這樣？他不過是個孩子……”被雪鴞的突然舉動嚇了一跳，才反應過來的離塵急忙查看雲重的情況。
“沒有關係，他是不會傷害我的。”分明雪鴞就在眼前，但雲重的話卻是對離塵說的。
“你為什麽會如此有把握？”驚異於雲重的反應，雪鴞追問道，就連它也發現了這個孩子好像還的確是有些不太尋常。
“因為你和他的關係很好……”雲重看了離塵一眼，又重新看向了雪鴞。“而他的主人是國師。國師他和我的父皇……”沒有繼續說下去，雲重隻是歪了歪頭，露出了一個有些曖昧的笑容。
“你……”心中懷疑雲重究竟知道了多少，離塵忍不住有些埋怨主人為什麽做事不更仔細一些，以至於會被這麽小的孩子看出了端倪。
“你們幾個在說什麽這樣熱鬧？”無意間出來透透空氣，蕭秦一眼就發現了正聚在一起的這幾個人。沒有想到蕭秦竟然會突然出現，誤以為蕭秦其實從剛剛就一直在旁邊偷聽的幾個人心虛得一起閉上了嘴。
“怎麽，我一來就變得這麽安靜……莫非是在議論我？”明顯察覺出了不對勁，蕭秦不滿地揚了揚眉毛，目光在每個人的臉上都掃視了一遍。
“國師大人……”誰也沒有想到先站出來的人竟然會是雲重，但或許正是因為和蕭秦之間並沒有什麽深層的關係羈絆，所以雲重才比其他人要更加大膽。
“嗯？”不知道雲重想要說的是什麽，蕭秦低頭去看雲重。
“你是妖精嗎？”一半是為了幫助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解圍，一半則是因為真的關心這問題的答案，雲重咬著嘴唇看蕭秦。
“你猜呢？”並沒有直接回答雲重的問題，蕭秦感到有趣般挑動了一邊的眉毛。
“這……要我如何猜得？”微微轉了轉眼珠，雲重眨了眨眼睛。
“別人或許猜不出來，但若是像你這樣聰明的孩子……也許能猜出來也不一定。”有意想要逗弄雲重一下，蕭秦輕輕摸了摸自己那並沒有胡須的下巴。
“我……”雖然被蕭秦這樣恭維感到心情不錯，但雲重卻還是不敢貿然開口。國師大人的脾氣反複無常，這點已是人盡皆知，雲重也不想得罪這位聽說相當擅長妖法的國師大人。
“那我來告訴你好了……”心中突然生出了想要嚇嚇雲重的念頭，蕭秦盯住了雲重的眼睛。“我的確是妖不假。”
“真……的？”愣在原地，張大了眼睛，雲重張口結舌，半天說不出話來。
“是啊，你想要看看我的真身原形嗎？”知道就連普通的成年人對蛇類都大多有著天然的畏懼心理，蕭秦突然現出了蛇的真身，揚起頭吐著信子看雲重。
起初的確是因為缺乏心理上的準備而被結結實實嚇了一跳，但隨即鎮定下來，雲重那雙暗沉的眼睛裏竟然發出了光。那感覺就像是在漆黑的晚上突然燃著了火把，又像是暗沉的夜空中突然升起了繁星。“竟然是真的……”雲重自言自語地小聲嘀咕著，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觸摸蛇身上那堅硬而細小的蛇鱗。
“你難道不怕我？”一個沒忍住，蕭秦開口問雲重。
“怕？雖然有一些……但想到你是國師大人，倒也就沒那麽害怕了。”雲重用一種興奮的目光看著蕭秦。
“奇怪……難道不應該是因為蛇是國師，或者國師竟然是蛇這個事實而更加感到害怕嗎？”在心中這樣想著，蕭秦又變回了人的模樣。本來變成蛇不過就是為了要嚇唬雲重，既然沒有達到預想中的效果，他也就變了回來。
“想不到，你竟然真的是妖……”用一種滿是崇拜的目光看著蕭秦，雲重徹底折服在了蕭秦的麵前。
“聽起來……好像你很希望我是妖的樣子？”越是接觸就越是覺得眼前的這個孩子的確是太過與眾不同，蕭秦也對雲重生出了前所未有過的興趣。
“是的。”毫不否認自己的想法，雲重用力點了點頭。“如果是妖精的話，是不是就知道長生不老的法術？”
“怎麽，你想要長生不老？”奇怪這麽小的孩子為什麽會對長生不老產生興趣，蕭秦有些懷疑是不是雲崢無意間對雲重施加了影響。
“嗯。”再次認真地點頭，雲重伸手拉住了蕭秦。“你能不能告訴我長生不老的法術？”
“很遺憾，我不知道。”並沒有推開雲重，看到那張稚嫩的臉上明顯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蕭秦的臉上露出了殘酷的笑意。
“可是……書上不都是那麽說的？妖精知道長生不老的法術……”雲重眼中的崇拜和憧憬瞬間被懷疑和猜測取代，狐疑地打量著蕭秦。
“那書上想必也說了，並不是所有的妖精都知道長生的秘術，隻不過或許可以比普通人活得稍稍長上那麽一點而已。”蕭秦伸出手拉住了雲重，蹲下來看那雙重新暗沉下去了的眼睛。“你若是能告訴我為什麽想要長生，我或許還能為你想些辦法……”有意想要試探雲重的念頭究竟是自己心中自然而生出的，還是雲崢施加於的影響，或者根本就是在雲崢授意之下的結果，蕭秦用一種溫柔的語氣勸誘著雲重。
“如果那樣的話，就不會再有人死，也不會有人再離開了……”低下頭輕輕歎了一口氣，那還帶著幾分稚嫩的歎息聲聽起來卻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可是，如果沒有死亡的話，也就自然不會有新生。就像是這樹木、花草一樣。”蕭秦的目光落在了院中茂盛、蔥鬱的花木之上。“如果之前生長著的不死去而騰出空位來的話，新的種子即便可以萌發，也難以有長大的機會。”不知道自己所說的話是不是真的能被一個像雲重這樣大的孩子好好理解、接受，蕭秦的目光捕捉著那雙暗色的眼睛。
“這個道理我倒也不是不懂……”雲重微微皺眉的樣子和他臉上的稚嫩形成了一種強烈的反差，看得蕭秦倒有些想笑。“但……如果沒有新生，同樣沒有死亡，難倒不能有一個像那樣恒定、平靜的世界嗎？”
“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那麽有些人不會出生，有些人更是不會長大，那也是一種殘忍。”雲重那和年齡似乎並不相符的言論越發引起了蕭秦的興趣，他甚至開始耐心想要說服雲重，而不是僅僅將他的話當作是帶著孩子氣的笑談。
“沒有關係，我情願不長大，也情願沒有出生……也再不想要被生下來，不得不長大，又不斷看到有人離開……”雲重那張稚嫩的臉上分明露出了痛苦之色，似乎是在證明著這並不隻是他隨口說說的突發奇想，又或者不過是在單純背誦著從不知何人那裏聽來的言論。
“雖然如此，但長大之後卻自有長大了的好處，成人的樂趣又豈是孩童可以體會得到的？”本是為了寬慰雲重而說起了成/人之樂，蕭秦卻不免有些想遠了。
“趨利避害乃是人之天性，若是哀大於樂……”顯然並未被蕭秦說服，雲重依然眉頭緊鎖。
“這才是所謂修煉的必要。”雖然雲重的話並沒有說完，但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蕭秦將手輕輕放在了雲重的頭上。“若是放任自然天性，自然無法感悟道法的真諦。你既然想要長生，不如先從克製自身做起。”突然想起了自己其實也在放縱情/欲的事實，蕭秦自覺無顏繼續教育雲重。但有那麽一瞬間，他的確是感覺到了一種如父如師般的樂趣。
或許，自己的師父曾經也在自己和段破塵的身上得到了像這樣的樂趣。那是一種可以將自己的想法和見解表達出來，影響他人，被人接受，並得意發揚、繼承下去的由衷快樂，也讓蕭秦終於明白了“師父”這個詞隱含的深意。
“多謝國師點撥。”當然無法知道蕭秦正在想些什麽，雲重突然對蕭秦就是一拜。
“起來。”扶起了雲重，蕭秦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有些複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