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國子寺內所發生的那件事情,總是讓雲弈耿耿於懷。

於是他便想著在宵禁之前,去白家探望一下。

所以拿了從吳家醫館買的那副治療跌打損傷的草藥,雲弈就來了白家的後門。

開門的是一位老仆,雲弈自報了來意,當然,說的還是自己是白應台的同窗,特意在散學後前來探望。

老仆之前見過雲弈一麵,所以通報過後,就讓雲弈進門了。

白孝泉官職不大,所以宅邸自然是比不上安遠侯府的。而且白家人丁興旺,所以大都是住在一起,低頭不見抬頭見。

雲弈從後門進來再度穿過那座假山花園的時候,不禁想起了白秋兒和白梨月兩姊妹。

南北曾言,那白梨月的母親早亡,在家中也不受待見。

想著一個京官兒家的小姐,未出閣之前還要自己親自出門去買胭脂水粉,想來南北所說十有八九皆為實情。

看來不管是哪種人家,在這個講究父權嫡子的社會中,失去了母親這座靠山,留下來的孩子都不會好過。

所以雲弈不禁有些觸景生情,想著自己這些年又何嚐不是呢!

“公子?這邊請。”老仆見雲弈突然停住了,便欠身提醒著。

雲弈點點頭,就跟著來到了白應台的臥房。

可一進門,雲弈就見著外屋,乃至床榻旁站了不少的人。

第一眼,雲弈便認出了在外屋拿著銅盆,清洗絹布的白梨月。

與她一同站著的,還有一名插著木頭簪子身形消瘦的女子。想來那位就是白應台的二姐,白夏禾了。

姐妹倆與剛進門的雲弈四目相對,立馬低下頭去行禮,不敢再看。

雲弈也禮貌性地點點頭,朝著那裏屋望去。

而裏屋與外屋之間的簾子前,還站著一男一女,女的僅看背影,雲弈就知道那是白家的三女兒白秋兒。

至於男的,看起來和自己年齡相仿,估計是白家的二兒子,叫什麽,雲弈倒是不清楚。

而真正在裏屋站著的才是這宅子的主人,白孝泉。

此人約莫四十出頭,長臉長腿,一身青衫,衣服下麵的一角甚至還打著補丁,看起來倒是有些寒酸。

不過他身邊站著的那位美婦人倒是穿著一身紅袍,頭發也未完全盤起,反而在額前留了一縷,頗有些勾欄樣式。

至於坐在床邊的那位同樣衣著素樸,滿目含淚的中年婦人,不用多想,定是白應台的親生母親,也就是白孝泉的結發妻子。

這一堆人的穿著站位,將每個人在這個家中的身份地位展現得淋漓盡致,就算是雲弈這樣的外人見了,也是一目了然。

“老爺,大公子的朋友來了。”

雲弈其實隻想著偷偷看看白應台就可以了,卻不想這一進屋子,就遇見了這麽多人。是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國子寺的同窗嗎?真是有心了,你們先都下去吧。”

白孝泉一開口,屋內的三個女兒全都退了出去,畢竟在大昇朝,未出閣的女子是不能輕易見外男的。

而那名美婦,雲弈猜測應該就是白孝泉的妾室。按理說有當家主母在場,自然也就沒她什麽事兒了。

可那美婦人私底下跟白孝泉拉扯了兩下,最後也留了下來。

“小生亦千見過白大人!”

正所謂做戲做全套,雲弈這個臉麵還是拉得下的。

隻不過躺在床榻上的白應台見狀,急忙伸出手,支支吾吾地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給他母親急的啊,捶胸頓足地問道:“兒啊!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你告訴娘啊!都是你這個不爭氣的老子,隻會在家裏作威作福,到了外麵,沒為自己的兒子爭過一次!可憐我們母子哦……”

“咳咳!說這些幹什麽!”白孝泉尷尬地咳嗽了兩聲,隨即給自己的二兒子使著眼色,“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快扶你嫡母下去休息!”

“是!”

可那白孝泉的二兒子剛一上前,就被那白夫人一把推開:“起開!我哪裏都不去!你個挨千刀的!你大哥在學堂被人欺負成這樣,回來後你還合起夥來瞞我!跟你那**的親娘一樣,巴不得盼著應台出事,你們好繼承家業是不是!”

“夫人!我還沒死呢!再說這跟菲兒與文勳有何幹係!別再讓外人看笑話啦!”

白孝泉急得直跺腳,揪著二兒子白文勳命令道:“看不見你嫡母已經傷心地說胡話了嗎?還不趕緊叫你姐姐們過來,將她攙扶回去,讓崔郎中來瞧瞧!”

白文勳自然不敢忤逆自己的父親,硬著頭皮叫來了白夏禾與白梨月,好說歹說才將白夫人攙扶了出去。

然而白孝泉扭頭一看,自己的小妾還在邊上不為所動,氣得差點兒背過氣去:“你還在這兒幹什麽!都給我出去!”

那美婦人輕哼一聲,瞪了白孝泉一眼,但最終還是一同跟著離開了。

至此,這一出鬧劇才算是潦草收場。

雲弈是看在眼中,共情在心裏。

心說這白孝泉僅僅娶了兩個老婆,當著外人的麵,家裏就這樣雞飛狗跳的,殊不知平日裏會是什麽情形。

想到自己的皇帝老子一生不知道有過多少女人,有名有號的,估計也不下二十個。

若是都這樣爭風吃醋、明爭暗鬥,那煩都要被煩死了。

難怪皇帝都不長命,看來老婆多也不是什麽好事!

“不好意思,讓公子見笑了。”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公子怎麽稱呼?”

“亦千,大人就叫我亦千就好。”

白孝泉看了一眼雲弈的衣著打扮,還有拎著的那袋草藥,若有所思後,還是很有禮貌地問了一句:

“應台這些年在國子寺聽學,屬實吃了不少苦頭。可這孩子心善,從來沒說過一句怨言。哎!卻不想那範家公子屬實過分了,隻怪我這個當爹的,苦了這對兒女啊!”

雲弈一聽,心說這白孝泉原來還把這件事與範文軒看上自家二女兒那件事聯係到了一起。

但這個屎盆子,他不扣誰扣!

總不能把三皇子也牽扯進來吧,那估計這個白家之後真的就永無寧日了。

“對了,家裏也沒怎麽來過應台的朋友,怠慢了!快坐,快坐!”

誰知雲弈的屁股還沒沾到椅子麵兒,白孝泉不經意地又問了一句:“敢問賢侄,令尊是在哪裏高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