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神秘的土豆1
**安睡之人乍然坐起,掀起被子蓋住黑衣人的長劍,然後一個翻身,高高躍起,隻聽得“嗖嗖嗖”連環三響,三支箭以刁鑽的角度封住黑衣人的前三路,一支直射咽喉,另一支直躲胸口,還有一支是向著腦門去的。
黑衣人身手每捷地躲過三支箭,劍腕成花,向緋雲刺去。
緋雲偷襲不成,身子連地一滾,又是三連發,這一次是向著後三路去的。
黑衣人沒想到素來柔弱的她身手也是如此敏捷,差一點中了一箭,也和地一滾,躲過三箭後,劍招越發淩厲,招招致死。
“二爺,你來了?”緋雲被逼得手忙腳亂,她隻是有些三腳貓的防身功夫,拿來到這個時代,根本不敢現世,連連後退間,差點中了一劍,情急之下大喊一聲。
那刺客果然聽得了怔,劍尖頓了頓,緋雲趁機甩下一顆煙霧彈,和外逃去。
可還沒走兩步,後領子就被人提在手裏,熟悉的氣息,熟悉的味道,緋雲心頭一急,掏了帕子就去捂那人的嘴鼻。
那人怒了:“知道是我還發什麽神精?”
“正是因為知道是你才要捂啊。”緋服急了,看她家二爺正要甩開她,去殺刺客,忙拽住他道。
“知道你想爺,但也不急在這一時,讓爺先殺了他再說。”溫軟柔潤的手貼在自己唇上,觸感很好,還帶著淡淡的香味,讓他有些不舍,可是,正事重要啊。
“不用了,爺,你看,一,二,三,倒。”被困在屋裏的黑衣人竟然真的應聲而倒。
“你在屋裏灑了什麽?”
“加工了的沉香草啊。”緋雲得意地回道,一轉頭,卻見自家二爺也直直地向後倒去,趕緊扶住他,無奈地碎碎念:“二爺你可真是愛逞能,看你還把我的帕子扔掉,這就是下場。”
這時,墨竹從屋梁上翻下:“咦,二爺怎麽了?也被迷倒啦。”
“是啊,我怎麽知道他突然撞進來了,給他捂鼻子都沒捂得住。”某人實在太重,加之身高差異也太大,緋雲真拖不動他:“墨竹姐姐,你笑什麽,還不快來扶二爺躺**去?”
“你讓要笑會兒,一會爺醒了我可不敢笑。”墨竹捧著肚子笑得快抽筋了。
緋雲拿出個小瓶在冷奕勳鼻間晃了晃,冷奕勳很快醒來,清俊的眸子有些迷茫,“怎麽了?”
待看清,忙拽過緋雲,上下打量她:“哪裏受傷了?快告訴我。”
她知道他關心自己,想著這兩天一定會守在山腳下的,可還是沒想到,自己一有危險,他就來了,就象她的保護神,她不是鐵石心腸,也不是傻子,她知道他的好,隻是……
“我很好,爺,你怎麽來了?”聲音有點啞啞的,眼圈兒也有點紅。
“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笨蛋,還有本事把墨竹弄走,你知道她是誰嗎?她的武功就算兩個墨竹也未必能贏得了的。”看她安好,冷奕勳還是忍不住罵開了,濃秀的長眉快攏成小山,看得出,他真的很擔心。
“爺,我們是故意的。”墨竹發現緋雲快哭了。
“故意的?墨竹,我看爺的話你是越發聽不進去了。”
墨竹立即跪下,不敢申辯。
“爺,不能怪墨竹,我也是破案心急,才出此下策,您看我不是好好的嗎?真沒受傷。”緋雲心裏一急,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她還是頭一回主動握他的手,以往都是他霸道地牽住她,她還總是扭扭捏捏要掙脫。
古井般深遂漆黑的眸子裏總算泛起一絲波瀾,某人成功地被取悅了,很喜歡那軟軟柔柔的,握在手心裏如一團小小的棉,讓他舍不得放開。
“你是不長腦子還是不長心性,我說過,不許你拿自個的安危開玩笑,還是你故意要讓墨竹挨罰?墨竹這一回先記下,回府再說。”心裏舍不得罵她,可一想剛才的險境,還是狠下心來,看她一臉委屈,又覺得不舍,伸手揉亂她的額發:
“這個人我先提走了,戲怎麽演下去,你還是自個作主。”
緋雲點點頭,看她拎起地上的慈恩,又覺得好笑,對墨竹努努嘴。
墨竹搖頭,緋雲故意罵走她,一是讓慈善等放鬆警惕,引他們出手,二是去向冷奕勳匯報濟世觀裏的大致情況,可她下山之後,就隻見到春喜,根本沒見到她家二爺。
當時她就猜,二爺怕是潛伏在觀裏,心裏雖然酸酸的,卻也感動,以往覺得二爺就是個冷情冷性的,沒哪個女子能上得了他的法眼,更莫說上心著意了。
沒想到,高冷慣了的二爺,一旦動心,便是熱情似火,隻是他表達的方式……實在不敢苟同,二爺,天底下比你聰明的人不多,可對待感情問題上,你比三歲小孩子還不如。
看來也不用多說了,二爺分明就一直呆在濟世觀裏,她們的計劃他也看在眼裏了。
“好,爺,您先把她帶走,但願能從她嘴裏撬出點有用的東西來,爺,我感覺,她肯定知道那幾個孩子的下落。”
緋雲看了一眼如同睡美人的慈恩道。
與墨竹一起,又將後山山洞一事告訴了冷奕勳,冷奕勳留下墨竹繼續保護緋雲,自己腳尖一點,輕飄飄地飛起,轉瞬沒了人影。
冷奕勳走後,緋雲隻當沒事人一樣,繼續睡覺,墨竹則隱在她的身邊,暗中保護。
要說緋雲為何知道慈恩一定會出現來暗殺她,這是因為她對人心的了解。
慈恩自事情敗露後,就一直躺在暗處並不敢現身。
這個組隻早就想殺緋雲泄氣,但苦於冷奕勳的武功太高,一直無法下手,難得她自己自投死路,離開了冷奕勳身邊,再殺她就容易得多。
按說緋雲若在濟世觀被殺,濟世觀就脫不了幹係,但反正慈恩已經暴露,不能再現身,便如同死人沒什麽區別,如果讓慈恩殺了緋雲,濟世觀便可把責任全推在她身上。
也就是說,慈恩是虱子多了不怕癢,身上的罪行多一條與少一條沒什麽區別,反正被抓就是死罪,不如再合理利用一次。
隻是沒想到,反而中了緋雲設下的圈套。
現在慈恩被抓,她的同黨未必知道,因為就算冷奕勳在,想輕易捉拿慈恩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所以,當緋雲第二天照常起來,精神奕奕站在大殿前遊**時,許多人都臉色不太好看地看過來,又默然地進了殿堂做早課。
道姑們上早課,緋雲就自製了根釣竿,悠哉地在道觀前的小池塘裏釣起魚來,莫說這小池塘雖然不大,但小魚卻不少,緋雲這一世在義莊時,肚子餓得急了,便會去莊上的池塘裏釣魚,一來二去,技術練得還不錯,隨便挖幾條蚯蚓,就能釣小二斤魚上來。
拿著魚蔞子正要回自個的屋去,正好碰到下早課的慈善和慈喜,還有一直笑嘻嘻的普世。
“施主,道觀不可殺生。”慈善看了眼緋雲蔞子裏活蹦亂跳的魚兒,宣了聲佛號道。
“慈善大師慈悲,我沒打算在觀裏吃,準備養著呢,等回去時,正好把肚子裏的渣子全吐了,再一鍋煮,別提多鮮美。”緋雲笑嘻嘻道。
“施主,這還是殺生啊。”慈喜不高興道。
“啊呀,大師,你著相了,萬物自有相生相克的道理,您不是說,要尊自然自在麽?這就是自然自在,你看,樹木小草吸收陽光雨露,長出葉子根莖種子供養牛羊雞鴨,
牛羊豬雞吃了植物的種子葉根等,再被老虎啊,狼啊狗啊,狐狸這些食肉動物吃掉,而這些食肉動物又很可能被它們的天敵吃掉,這就是很正常的食物鏈,也就是自然法則,這幾條魚長在水裏,吃了不少水中生物,如今被我捕上來,供養我的肚腹,那本就是它的去處,所以,算不得殺死。”
“無最壽佛,施主,你很有慧根,貧道說不過你。”慈喜聽了無奈道。
“啊,等我有空了,我就來觀裏出家,也當一個化外之人如何?”緋雲笑道。
“隨緣自在吧,施主,莫要空許諾,否則菩薩聽見了,是會怪罪的。”慈善溫和地提醒道。
“阿彌砣佛。”緋雲也宣了聲佛號,看了眼天色,“我就不打擾兩位大師清修了,先去廚房弄點東西吃吃,快餓死我了。”
“施主昨晚睡得可好?”慈恩大師突然問道。
“很好啊?昨兒個我一個人,原是好害怕的,怎麽也睡不著,後來點了沉香草,就一覺睡到了天亮,大師,多謝您肯讓我采了沉香草。”緋雲笑著說道。
沉香草的厲害,相信慈善比任何人都清楚,昨兒個自己可不止點了一點,而是能迷暈一頭掉的劑量,自家那彪悍的二爺都迷暈過去,何況是嬌嬌弱弱的慈恩。
慈善大師臉色果然一白道:“施主客氣了,沉香草乃自然之物,非貧道所有。”
緋雲笑了笑,轉身走了。
回到住所,緋雲把釣來的魚放了兩條在窗台上,然後躺在**閉目養神。
不多時,墨竹悄悄潛了進來。
緋雲翻身坐起,問道:“怎麽樣?二爺可派了人去後山?”
墨竹懨懨地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去了,可後山那個山洞不見了,而且,真的有許多道姑在收土豆。”
“怎麽可能?就算收土豆這真的,山洞怎麽會憑空消失呢?昨兒個咱們看得可是真真切切,你是不是記錯地方了?”
墨竹白她一眼:“你是在懷疑我的專業能力,小雲,我幹這一行有十年了。”
“呃,哪一行?”緋雲有點找不到重點。
“偷盜。”墨竹語出驚人。
“偷盜?”緋雲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騙你的,傻子。”墨竹無奈道,“不過,我自小學的就是跟蹤之術,對地形方向是很敏感的,不可能記錯了山洞的方位。”
“昨天才發現的山洞,就不見了,真是不可思義,看來,對方發覺山洞暴露後,可能棄了,不過,這個時節真是土豆收獲的季節麽?不晚嗎?”緋雲沒有糾結山洞,對方了不是傻子,昨兒個自己敲山震虎之後,慈恩又失蹤了,他們肯定會轉移。
隻是諾大一個山洞,不可能沒有半點痕跡留下的。
“慈恩可有說點什麽?”緋雲又問道。
“沒有。”墨竹搖頭:“那女人強硬得很,被抓了,就一言不發。”
“二爺就沒對她用刑?刑部不是有十八種酷刑麽?全拿出來對她過一遍啊。”
“奶奶的,也不知那女人是何來曆,一聽說她被抓,求情的不知凡幾,都是達官貴人家的太太,小姐,連宮裏的老太後也出麵了,也不求放了她,隻求不要太用刑,二爺煩不勝煩,隻差沒把理刑司給砸了。”
“咦,二爺會怕這個?應該越是有人求情,二爺越是無所顧及吧。”緋雲一聽興奮了,真的很可惜沒在場,看她家二爺那張鬱悶抓狂的臉,一定很迷人啊。
墨竹白她一眼,無奈道:“二爺也不知怎地,誰的帳不買,就買老太後的,加之昨兒個疫情又重了,二爺在軍營裏忙了很久。”
那廝又要保護自己,又要查案,確實夠累的,緋雲有點心虛,“那軍營中可查出一點眉目來?”
“疫情越來越嚴重,夜世子也在兵營裏查了好些天,一直沒有什麽結果,主要是病情很難控製,二爺倒是查出來疫病的源頭,兵營裏唯一的水井裏掉了死老鼠,那隻老鼠是患了病的。”
“患了病的死老鼠?在哪個兵營查到的?兩大兵營可是一齊有疫情,不可能兩個兵營裏的水井裏都有老鼠吧。”緋雲越聽越覺得複雜,兵營管製何等嚴格,右威衛是左家的,左威衛可是北靖侯親自管轄的啊,怎地如此疏忽,讓人投了毒呢?
“傳染的吧。二爺也覺這事有蹊蹺,可惜左威衛裏查了個遍,也沒查出結果來,右威衛雖讓查,卻處處受阻,二爺正想別的法子呢。”墨竹道。
“那今天咱們還是去後山看看吧,我總覺得好古怪。”緋雲想了想道。
“你抓那麽多魚做什麽?不會想著在觀裏做魚湯喝吧?”墨竹點頭,抬眼看見她放在窗台上的兩條小魚。
“逗貓兒的,總覺得那隻小貓兒來厲不簡單。”緋雲苦著臉摸肚子。
“怎麽了?餓了?”
“是啊,天天吃素,嘴巴裏快淡出鳥來。”緋雲滿是委屈道。
“給你吧。”墨竹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個食盒來,緋雲興奮地撲上去:“是什麽?你給我帶的好吃的?”
墨竹又翻白眼:“我才沒那功夫,是爺怕你吃不慣觀裏的東西,特地讓人備的。你個小沒良心的,爺難得來,你就把爺弄暈了。”
墨竹憤憤不平間,緋雲已經打開了食盒,裏麵是幾個精致的點心,加上她最喜歡的紅燒小排,蔥爆蝦。“
緋雲的心被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填得滿滿的,不顧墨竹幽怨的眼神,大塊朵怡起來。
吃了幾口,突然就停下,看著美食發呆。”怎麽了?不好吃?“墨竹以為看錯了,緋雲就是個吃貨,在美食麵前,可以什麽都不顧。
怎麽會不好吃,隻是這個味道,她有點熟悉,不是迎賓樓的,也不是寧墨軒小廚裏的,這個手藝她隻品嚐過一次,而且是在冷奕勳的正房的後堂,好吃得當時差點沒把舌頭也吞掉,要後來,就再也沒吃到過。
“墨竹?這菜是二爺從哪裏買來的?”
“小廚房啊,二爺特地吩咐做的。”墨竹理所當然道。
不對,小廚房的幾個廚子的手藝緋雲早就嚐遍了,絕對不是。
“墨竹姐姐,你也餓了吧,一起吃啊。”緋雲夾了塊點心遞給墨竹。
墨竹盯著點心看了一會,卻搖頭:“我不餓,你吃吧,你關在這觀裏想吃點好的難,我若嘴饞了,可以出去吃。”
“你吃一塊嘛,就嚐嚐味道啊,又不是都給你吃掉。”緋雲扯著墨竹的袖子,硬把點心往她嘴裏塞。
墨竹卻象觸電一樣,一把推開緋雲:“我去看看外麵。”竟是逃一樣的跑的。
反應那麽大做什麽?隻是想讓她嚐嚐,味道真的不是小廚房的啊。
看著桌上精致的美食,緋雲感覺心口堵得慌。
怎麽辦?越來越舍不得了,越來越依戀,越來越想將就,有時傻傻的就想,做妾就做妾吧,難得他對自己這麽好,可是,一想到他將來會娶了個正室,還會有別的女人同樣分享他的溫柔,他的體貼,他傲嬌毒舌,卻又無微不至的寵溺,那快要將她溺閉的寵愛啊,讓她沒了鬥誌,讓她隻想依偎在他懷裏,不理世俗,不管世事,簡單地生活。
墨竹從外麵逛了一圈回來,就看見緋雲一小口一小口吃著,不像是在吃飯,倒象是在捧著誰的心下咽,眼淚汪汪的。
大驚:”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緋雲沒理她,眼淚無聲地落下,吃得無比細心。”你幹嘛?很難吃嗎?二爺費了那麽多心思……“墨竹心火往上直竄,沒見過這樣不識好歹的。
緋雲猛地抬頭看她,淚眼凝噎。
墨竹立即心虛地別開眼去,軟了音:“吃吧,吃飽了不是要去後山看看麽?我陪你呀。”
“你能現身麽?”
“為什麽不能?一會我就大搖大擺的從觀外頭進來。”墨竹笑道。
緋雲瞪大眼睛,黑竹身影了閃,已經沒了人影。
“還是有武功好啊,那天我也開始練,總不能讓人讓保護著,太弱了。”緋雲看著天花板自言自語。
不多時,外麵響起敲門聲,緋雲打開門,就見墨竹正垂頭喪氣,百般不情不願地站在門口。
緋雲正想要拉她進來,墨竹撲通一聲跪下,杏中滿是倔強:“昨兒是我的錯,爺已經罰我了,你莫要見氣。”
呃,這四周也沒個影啊,她這一出是演給誰看呢?
伸手就要去扶,墨竹卻一躲道:“你不原諒我,我就不起來。”
“以後再也不許跟我鬧,可記住了?”緋雲隻好冷下臉道。
“是!”墨竹恭恭敬敬地點頭。
看墨竹進去,緋雲翻個白眼。
兩人再出門時,已經歡歡喜喜,親親熱熱了,正好碰到普世和另一個小道姑又上山。
“兩位施主又和好了?”
墨竹的眼裏就閃過一絲黯然與無奈。
普世就不好再問了。
“我跟你們一起去後山玩玩吧。”緋雲不理她的話茬,挽起普世的手臂道。
兩個道姑對視一眼,想了想道:“行是行,隻是山路不太好走,又有蟲蛇鼠蟻,兩位施主可要小心些才是。”
“那是,上回在山上看到好多奇奇怪怪的蛇,幸虧我身上有避蛇的藥,才沒被咬死,真的好嚇人啊。”緋雲緊盯著普世說道。
普世瞪大眼道:“你們是去了幽蛇坡吧,那裏確實有很多蛇。”
“幽蛇坡?那地方以前就叫這個名字嗎?”墨竹問。
“是啊,以前就叫幽蛇坡,各種蛇都有,隻是這幾年,錦狐蛇比較多,觀主懂醫,錦狐蛇可是一味好藥材,泡藥酒不但能去風濕,還能止痛。”普世道。
“哦,那我得抓兩條回去,正好我家老太太風濕厲害,常常酸痛得很。”緋雲一本正經的胡謅。
“怕是不好抓,那蛇毒得很,見血封喉呢,施主還是不要去了。”另一個小道姑道。
“你們去了,蛇也會咬你們嗎?”緋雲詫異地問。
“那有不咬的,雖說是養的,也是放養,和野生的沒啥區別,施主莫非以為是養狗狗麽?”
“那倒是,那你們平日裏都是饒過幽蛇穀去的山那邊麽?”
“那是自然,不然咬死也是白死。”小道姑道。
“還好,我對付蛇是有一套的,我不怕蛇咬,普世小師付,嘛煩您帶我們去吧,一會子進了穀,你們就在邊上看著,我們進去抓兩條出來就走。”緋雲邊說邊拿出一包鳳梨酥分給兩個小道姑吃。
道觀裏吃得簡單,這鳳梨酥又是冷奕勳特地從宮裏拿來的,味道自是與香甜可口,道姑們沒吃過,一塊點心入口,就再也停不下來,不多時,一小包點心全吃光了。
到底也隻是兩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戒心沒那麽重,普世有點不好意思,吃人家手軟。
“那好吧,隻是,你們可莫說是我們兩個帶的路。”
“那肯定啊,否則讓觀主知道我們偷了她養的蛇可就不好了。”
四個小姑娘說說笑笑,很快上了山,緋雲卻發現,今天走的路與昨天的完全不一樣。
明明是一個入口進的,也隻看見一條路,為何路兩邊的景致全不一樣呢?
“你們每天都是走這條路上山的麽?”墨竹也發現有異。
“是啊,這裏隻有一條路上山啊。”普世的樣子並不象在說謊。
這就奇怪了,明明昨天與墨竹上山時,不是這一條,而且,她們也是跟著那兩個送飯的道姑身後上去的……
墨竹與緋雲對視一眼,從對方眼裏看出了同樣的疑惑,兩人也不再多問,跟著一同上山就是。
但讓她們更奇怪的是,走的不同的一條路,普世卻還是帶她來到了昨天種沉香草的地方。
“前麵就是幽蛇穀,施主,你們自個前去吧,恕貧尼不敢前往。”普世一看見那黑幽幽的,大片大片的沉香草,就一副很害怕的樣子,怎麽也不肯多往前走一步。
“行,我知道是在這了,一會子下山時再來捉蛇吧,這會子帶在身上也不方便,我們還想去幫小師父們挖土豆呢。”緋雲卻笑著拉她們離開。
“那也行,隻是,土豆種在坳裏,等於是翻過了一座山,你們真要去麽?很辛苦的。”
“不怕的,就當鍛練了身體嘛,成天窩在觀裏頭,沒意思得緊。”緋雲變戲法似的,又拿出一包薑糖來,這些都是冷奕勳讓墨竹帶回來的,怕她在山上吃不好,就弄了好些個零嘴來。
小姑娘都喜歡零嘴兒,吃光了她的鳳梨酥,又吃糖,普世果然不好意思,不止帶她們兩個下山坳,還說了許多有關觀主慈善的事。
“……觀主出嫁前也是大家閨秀來的,當初宮裏選秀,觀主還被送選過……”
慈善竟然曾經進過宮?
這個認知讓緋雲吃驚不小,眼裏卻滿是敬意:“原來如此,怪不得我總覺得觀主身上有股子貴氣呢,對了,慈恩師太身上也有這股貴氣呢,她不是盡得觀主的真傳呢?”
“我告訴你個秘密。”普世很神秘的拉著緋雲,湊近她耳朵道:“其實觀裏有人傳言,說慈恩師叔其實是觀主的女兒……”
緋雲驚得目瞪口呆:“無量壽佛,小師付,出家人不打誑語,這不可能啊,觀主如此德高望重,道法高深,怎麽可能會有私生女呢?”
被懷疑了的普世果然生氣道:“你不信?你可知道,慈恩師叔俗家名叫什麽?”
緋雲一臉好奇地看她。
普世很得意地笑:“一說出來,你保準信了,叫左尋夢。”
左尋夢!也就是說,慈恩其實是左家人!怪不得。
緋雲終於一臉凝重:“普世小師付,這事知道的人多不多?”
普世得意地搖頭:“當然不多,出家人六根清淨,早就斷絕塵緣,俗名一進觀就不用了,時間長久了,大家都不會記得當初你進觀時叫什麽,出身何處,家裏還有什麽人。”
語氣驀然就有點悲涼與幽怨,緋雲這才發現,普世看似稚氣未幹的臉色,有著與她年齡並不相符的蒼桑。
她也是有故事的人吧,十三四歲的年紀,正是豆蔻年華,若是生在大戶人家,該正被父母捧在手心裏,如珠似玉地疼著的吧,誰又真心願意斷了塵世歡娛,到這清苦單調的道觀裏來?
“既是不多,那小師付你又是如何知曉的?”緋雲輕輕拍拍普世的背,神情溫和認真。
“我以前是專門打掃殿堂的,偶爾一次,聽到觀主與慈恩師叔吵架,慈恩師叔也不知道為了什麽很生氣,哭道:他以為,給了我個左姓,我就是左家人了嗎?當初為何會拋棄我,不讓我進左家門?這十幾年,他生為父親,又盡過幾天為父之義?把我扔在這觀裏又幾時理睬過?如今有求於我了,就來認女兒?娘,你可以原諒他,我不,我決不。
我當時聽到觀主也在哭,似乎很小心地哄著師叔,說是如果師叔肯幫忙,將來她的名碟還是能進族譜的。”
普世很有語言天份,她敘述時,甚至學著慈恩的語氣,神態很是逼真,那邊正和墨竹談笑著走遠了的小道姑也不由得回過頭來,好奇地看她。
緋雲擔心地看著普世,她剛才說的話可算得上是觀中的大八卦,更是機密,如果慈善和慈恩知道她泄露給了自己,那她……
“小師父如果喜歡,我還可以讓人再買些來,聽說榮寶齋的碗豆黃也很吃呢,小師父可吃過?”
她這話沒頭沒腦,普世卻知道她在替自己掩飾,眼裏露出感激之色,神情也更友善了些:“其實就算讓她聽到,她也不會賣了我的,我們……都是苦命人。”
“觀主……對你們不好嗎?”緋雲猶豫了片刻,問道。
普世聽了,慢慢地挽起自己的袖子。
緋雲見了倒抽一口涼氣,普世露在外麵的一小截手臂上,竟是傷痕累累,新傷履蓋住舊傷,觸目驚心,她猛然明白,普世,其實不是為了感激她給的那幾塊糕點,所以才透露這麽多,她明明就是想幫自己,剛才這些話,並不是自己引誘她說出來的,而是她早有預謀。
一個天天遭受虐待的少女,又正是叛逆期,往日隻能逆來順受,對施虐者不敢有半點反抗,甚至不忿。
自己的到來,對她來說是一次報複的機會,哪怕因此會惹上大禍,她也要冒險一試。
緋雲眼圈紅了,她在理國公府也是從小就被人欺淩,但到底還是沒有天天挨打,原來有比她這個掃把星更可憐的女孩兒。
顫抖地伸手,輕輕撫摸著普世的累累傷痕的肌膚,觸手處,硌人。
感受到她的善意與憐惜,普世笑得淒然:“我這還不算什麽,普照,你過來。”
她揚揚手,前麵的普照僵硬地回過身,眼圈濕潤。
普世便把她拖到緋雲麵前,掀起她後背的衣襟。
饒是墨竹見慣世麵,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呆:“怎麽會這樣?誰弄的,太過份了,簡直就是殘忍。”
普照瘦弱的背上,白晰嬌嫩的皮膚上,到處都是坑坑點點,都是被燒灼過的痕跡,有的地方,還有潰爛發炎了。
“禽獸!”緋雲出離地憤怒:“她怎麽下得去手啊?”
普照年紀更小一些,聽了終於壓抑著哭了起來:“慈恩師叔她……她隻要心情不好,就會拿點燃的香來燙我,還不許我叫,拿東西堵住嘴……”
“所以你們恨她對不對?”緋雲道。
普照卻搖頭:“不恨。”
沒想到她會如此回答,緋雲滿臉詫異:“為什麽不恨?”
“我是她撿來的,七歲那年,家裏遭大水,若不是她收留了我,我肯定早就餓死在山裏頭了。”
“我們隻是想她受點教訓,然後改過自新,不要總是虐待我們,我們都是從小就沒有了爹娘的……”
從小沒有爹娘,卻被慈眉善目和仙風道骨的慈善慈恩收留,成長的過程中,不管有多艱辛,內心最柔軟的深處,其實還是願意把慈善和慈恩當成親人看待的吧。
隻可惜,那對母女似乎一點也沒有出家人該有的佛心,她們根本就是變態的禽獸。
“小師付,如果你願意,等我下山時,帶你們走好不好?”
普世怔了怔,眼圈泛紅,卻指著不遠處道:“山坳到了,施主你看,師姐們正在收土豆。”
山坳下一坦平洋,竟是有數傾良田,而且,全是種的土豆。
“為什麽不種玉米或是別的呢,全種的土豆?”緋雲不解道。
“我們也不知道,去年還都是種的玉米呢,今年才開始種土豆的。”普世道。
“你們種這麽多土豆,也吃不完啊。”
“聽說要賣出去,前幾日就拖了好幾馬車走了呢?觀主說,觀裏的香油錢雖然夠,但能賣些錢,也能改善夥食。”
普世笑道。
“一次賣幾馬車出去,哪個大戶人家要這麽多土豆啊,就是皇宮裏,也要不了這麽多啊。”緋雲滿是不解。
“不知道,反正這幾天,天天都有人來拉土豆,價錢聽說還很不錯。所以大家夥兒幹勁都很足。”普照說道。
幾人邊說邊下了山,很快就有人迎了過來,是以前見過的慈喜,看見緋雲和墨竹一同到來,慈喜臉色很不好看,陰戾地掃了普照和普世一眼,幹巴巴地笑道:”施主不在觀裏歇息,到這裏來做什麽?“
“雖說添了香油錢,可天天在觀裏吃住,得大師們悉心照拂,大師們天天在大日頭底下勞作,我們卻享受現成,心裏實在過意不去,就強央著兩位小師付帶我們過來,幫幫忙也好啊。”緋雲道。
“是啊,兩位施主很有誠意,我們也沒有辦法,師叔,您就讓她幹一會兒,她們累了,自會回去的。”普世央求道。
“不行,怎麽能勞動施主,這裏濕熱風大,又有蟲蛇之類的出處,傷了你們怎麽辦?施主還是請回吧。”
“哪那麽多廢話,一片好意幫你們幹活,又不是偷你家的東西,嘰嘰歪歪做什麽?還是你這片土豆地裏,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墨竹不耐煩了,一把拎起慈喜的衣領,一把寒光凜凜的匕首抵在她的咽喉上。
“那……那你們玩玩吧,早些回……”慈喜不敢再攔。
緋雲拿著小鋤,認真地挖著土豆,發現這裏的土豆與別處的也沒什麽區別,隻是長得都很淺,總有一麵是露在外頭的,照太陽的一麵卻並非青綠色,好奇怪。
青綠色的土豆吃了是有毒的,毒性還不小。
這是常識,觀裏的道姑不可能不知道吧。
可為什麽不是青綠色的呢?不合常理啊。緋雲邊挖邊想著,突然,有什麽東西銀晃晃的很刺眼,定睛看時,竟是錦狐蛇。
而且,不止一條,挖過土豆的坑裏,不少錦狐蛇正爬動著。
錦狐蛇怕人,不喜在人類出沒的地方出現,可是,這麽多人在勞作,這些蛇卻不肆無忌憚地在田間遊走,實在很奇怪。
這地裏肯定有古怪!
想到這一點,緋雲耐心地將土豆坑刨開,抓了一把土在手裏細細地撚,又放在鼻間聞,看到土渣裏有許多爛草沫子,種地會用草來施肥很正常,但是,這草的氣味很不一般,分明就是沉香草,還混雜著烏草,而錦狐蛇,就是沉香草引來的。
為什麽種土豆的地裏會有烏草和沉香草?
烏草又是七步斷腸草,有毒是肯定的,而沉香草則是有麻醉作用,能抑製人的中樞神經,這兩種草混合在肥料裏,土壤無疑是受到汙染了的,種出來的土豆能吃麽?
“普世小師付,你們觀裏也拿這種土豆作菜吃嗎?”緋雲小聲問普世。
普世道:“應該是的吧,反正觀裏的土豆也是從山坳裏挖回去的,觀主勤儉,觀裏大多蔬菜都是自己種的,附近的獵戶也會送些山裏的野菜到觀裏去,改變一下口味。”
“那你們觀裏還有人吃渾?”墨竹還是對前兒見到的那些好菜有怨念。
“不會吧,出家人怎麽能沾渾腥?不會有渾菜的。”普世堅決地說道。
幾人正說著話,突然山對麵傳來一陣哭鬧聲,大家都尋聲看去,隻見一個膀大腰粗的婆子邊哭邊跑,氣勢洶洶地衝過來,撿起地上一塊土豆,對著正要攔她的慈喜就砸:
“你個挨千刀的,感情種這麽多土豆在山裏,就是為了害人的啊,你們賠我小孫兒,賠我小孫兒啊,天殺的,還出家人,分明就是害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