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習的聲音，厚重蒼勁，不見用力，卻聲震四野，清晰可聞。

“……萬物迥異，必有真音唯一。音修坎坷，定信為先……”

“……之前說了修行幾境，既有新人加入，便由同班稍微複言……”

教習隨手一指，蕭羽不遠處，站起一個瘦高的少年。

看了過去，蕭羽真是認得，此人名叫嶽小昌，在之前住處，可是極為熱情，來往最勤，說話滔滔不絕，多有八卦奇談，看來是個定不下心的角色。

此時被教習點出，竟有些恍惚，估計便是之前注意力分散，被教習明察秋毫，一下抓住。

思考片刻，嶽小昌才記起教習所言，連忙答道：“修行幾境，自低到高，乃是‘凡氣境’、‘地音境’、‘天腔境’、‘真字境’、‘仙詞境’、‘忘情境’與‘希聲境’，共是七大音階……”

“以上幾境，與你等甚遠，隻需了解方向，深刻道理，以免偏差，”教習點頭，讓嶽小昌坐下，徐徐說道，“來到漠北外門，若無機緣，入音脫凡，不過蹉跎於‘凡氣境’一階四轉，再無長生之望……”

“……‘藏精’、‘養氣’、‘存意’、‘心動’，此一階四轉之分，以前已是講過，即便是世俗，也多有流傳功法理念，就不多贅言……”

教習目光一轉，忽然又點名說道：“嶽小昌，你心思靈動，就是憊懶，不思進取——堂上不多耽誤，新人的基礎學習，課下，就由你負責追補。”

“啊？！”嶽小昌又是一愣，反應過來，臉色一苦，但轉眼看到蕭羽微笑看來，撓了撓頭發，嘻笑點頭。

教習也不再關注這邊，開始講解當日內容，檢查各人進度，回答諸生提問。

蕭羽其實家族緣故，與修行界交道不少，雖是以前因為資質問題，頗有逆反，不願多聞，但耳濡目染，也不是懵懂無知，正好切合小班進度，聽得也算入迷。

教習不但講解音修之道，也講述世俗文章哲理。外門雖小，畢竟也是半步離凡，凡俗恭敬貢獻，足以收藏大多傳世經典。

“……修行，非是坐井觀天，閉門造車……”

教習似乎對小班諸生，不喜凡文的態度，多次督促，也成習慣，總是隨口重複。

“……音乃萬物深藏，露於表麵，不過凡聽，毫無真意……”

“……我等修音，到了深處，探求音意，化為真文，一言一語，切合動機，神威自顯……”

“……若是不明物，不知意，不順心，不查機，如何鍛造規則，超脫天地？”

“……凡人雖不長生，然深明事理，多有天生聰穎，巧奪神機，化作筆筆驚言，傳世育人……有形之文，失卻音意，卻有大音痕跡，值得借鑒參考，不可錯失……”

“……”

種種淺顯道理，蘊含深意，蕭羽初次聽聞，竟是心神動搖，若有所悟。

遙遠不知名處，心弦傳波，也有特別悸動。

然而當堂諸生，甚少共鳴，雖是應和，麵色茫然，多為敷衍。

這般言語，可說古老傳承，自

有真意，修行界也算廣為流傳。但人各有慧，接受有別，實在也因言者身份，不過區區外門教習，隻知複述，無力深解，最終流為空談，不能下效……

蕭羽觸動，自然深刻銘記，日後身體力行，收獲巨大。

門中教習，自然不止一人，各有偏重。一日授課，有時兩人，有時多人，規律也有，需要蕭羽慢慢了解。

“……修行界外，其實另有天地，不過傳聞渺渺，隻鱗片爪，多有謬誤，不可深信……”

其後課上，有一教習偶然所言，卻讓蕭羽心中一震，若有所思。

當日授課完畢，教習們上山，諸生回舍。

蕭羽藏著疑問，卻也不急，回去，便拉著嶽小昌，求教基礎。

嶽小昌偷懶不成，也是對他投緣，便細細講解。

原來小班生源，隻是修行起步，雖是良莠不齊，也相差不多。

畢竟，天資不凡，早被各顯赫大派收取，或是漠北內門自收，或是進展迅速，入了外門高班。幾波篩選，留下的人員，也有執著，但更多是心知肚明，不甘放棄長生那一線之機。

當下小班學生，大多在“藏精”與“養氣”徘徊，與蕭羽相比，不算超前。

好的身體，是修行之基礎。

一階之境，重在健體，外在表現，與尋常江湖人士，並無多少區別。

漠北外門，傳授的便有“體修功”這等常見修行功法，另有“鳥鳴法”與“口琴法”，這兩種音修門派，特有凡氣境功法。

“體修功”鍛體，“鳥鳴法”和“口琴法”則練聲，不過練聲卻需養氣有成，以內息為源。

蕭羽初來乍到，“體修功”是必學，練聲法卻不必急。

教授了功法和關竅，嶽小昌也是耐不住，告別一聲，便跑出去，不知何處玩耍。

蕭羽看他真性情，也是笑笑無語，自去體悟這初始功訣。

也許是因為，他於家族多年，還是練過類似基礎，與之比對，便可體現，這“體修功”到底不是凡俗所用，精氣轉化，內息增加，效率大大提升，不過一會兒，就有饑餓之感。

凡人精氣，幾乎大半，便是由平日吃食提供。

出門，拉下傳音鈴鐺，自有服侍仆從，過來候命。

蕭羽也是習慣這等，麵色平靜的交代下去，準備食物。

他也從同班相談中，乃是知道，這些人，很大部分，曾是與他一般的身份，不過脫凡不成，錯過年歲，最終由於各種理由，或為家族，或為前途，自願留此。

晝夜交替，幾番輪轉。

在這平靜日常，並沒有多久，這“藏精”一轉，蕭羽便輕鬆度過，內息循環，踏入“養氣”二轉。

氣海真氣生，一口丹田足。

進入此轉者，聲音洪亮，底氣已足，喝喊有力。隻要應用練聲法門，學會引氣向上，脈氣入喉，當氣自喉嗓噴薄之時，音勁震鳴，輕鬆簡單。

有了氣海內息支持，練聲法也終可同時修行。

嶽小昌對他進度，也不詫異，隻要用心，耗些時日

，一階一轉幾乎無甚難度。除非不幸，天生缺陷，內息不生，那便連普通江湖人士，也是不如，音質再好，全是枉然。

對於練聲功法，“口琴法”需擇一吹奏樂器，嶽小昌偷懶，選的是“鳥鳴法”，學自鳥鳴、鶴唳，不需輔助。

當然，一般女性修行者，為了儀態，可大多選擇“口琴法”。

兩種功法效果，並無多大差異，純粹個人習慣。蕭羽了解後，便索性跟著嶽小昌學習同樣功法，也是方便他傳授。

這一練聲，有氣鼓**，頓時將蕭羽喉嗓開音，發出第一聲鳴響。

誰知，嶽小昌一聽，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兄弟，節哀……我這音質，原本也是熄了長生之念——你這資質，比我還且不如……”

音有高低，天生界域限製。

有人天賦異稟，生來高亢入雲，或低沉墜地，若是美音，悅耳不噪，基本便是資質上佳——而這其中，若再存在絕對音感，更是絕頂音質，修行天才！

一般凡人，處於高低中遊，上下不能，音域越是狹窄，資質越是不佳。還有飄渺音感，辨識不準，甚至差之千裏，也屬低劣。

此是先天所生，後天也可慢慢彌補改善，但事倍功半，極為艱難，稍有懈怠，便會退化，即便成功，也有限度……

蕭羽早有預料，畢竟多年前便已定論，仍然心誌堅定，微笑不語。

既然提到，他便問及音質與修行聯係，嶽小昌這懶散差生，自然語焉不詳，支吾不明。

似乎不想看到蕭羽“強顏歡笑”，也是被他問得羞惱，嶽小昌隨便尋個托辭，溜之大吉。

又練了片刻，蕭羽看看天色，正是黃昏時分。

與大多人不同，這晚霞夕陽歸屬之際，才他最喜愛時辰。

走出屋舍，順著山路，蕭羽漫步而行。

不覺間，到了一處崖台，因有山石遮蔽入口，巨樹密枝擋風，顯得清幽肅靜，祥和安寧。

他來到崖邊坐下，先看看下方深穀，之後轉向天邊紅日，視野廣闊，心情安詳。

“仙女姐姐……”

香風幽幽，佳人在側。

蕭羽眯著眼睛，仍然注視遠方，放鬆無比：“我聽說，修行界外，還有仙界飄渺……你，不會就是那邊的仙人吧……應當如是，不然，可不知哪裏，才會有你這樣的風姿……”

仙女姐姐學他，坐在崖邊，潔白長裙，隨著**探出，空落落，輕飄飄，有風拂過，如雲輕卷，露出優美曲線，閑逸悠然。

蕭羽自是不會放過這等美景，一邊微笑品味，一邊輕語自言。

這些時日的相處，他已然將這絕代佳人，當作最好的傾述對象，既有心底間奇異溫暖的聯係，又有聽而不語的輕鬆。

便是這樣，空曠崖邊，夕陽紅霞，映著一雙身影，紅發白衣，草葉伴香，輕風送語。

當仙女姐姐消失，蕭羽搖搖頭，回身站起，拍拍後襟，想要回到住處。

就在轉過入口山石時，麵前突然出現一張白皙嬌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