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太杞人憂天了吧?”畢笛皺眉說道,“哪裏可見還有陰謀?有些無稽啊……”

錢濤冷笑說道:“大人所認為的,西南之後無戰事,恐怕也是一廂情願吧?”

“老大人暫且息怒。”展涼和聲勸道,“朝中撥給我軍的軍餉糧草,如今確實難以為繼。兩三個月,無論何種計劃,清剿叛軍都是極難。但之後勝負不論,我軍必須撤回。若是經過如此巨大消耗之後,到時竟毫無寸進,我該如何向朝中交代?”

看大家靜默,展涼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知老大人意思——甚至估計帳內賬外,都在傳我此舉,全為自己前程……”

他揮手,止住眾人想要解釋舉動,說道:“其實,‘大將軍’一位,於我並無多少重要。實話說來,以我的聲名資曆,加上與陛下關係,也無需此戰軍功點綴。離開此職,我可要輕鬆逍遙太多……”

眾人點頭。

展涼本便是朝中文官名士,精於內政,統領平叛大軍,實是不得已而為之。

“我之所以在此位上,不過是為大軍所有失利,承擔罪責而已。”

展涼苦笑幾聲,掃視眾人說道:“你們擔憂,我一直清楚。我願與叛軍一戰而定,確實便是老司馬所言,僅僅為了先顧眼前,一鼓作氣,優先解決當下西南亂局。”

眾人聞言,均是愣住。

展涼長歎一聲,緩緩說道:“西南邊疆,自龍源一統時起,便是久戰之地。無數針對我朝陰謀,此起彼伏,大多都是在邊防重地做的文章……然而,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他遙望遠方,眼神飄忽:“曆年來,對於邊境隱患的不斷容忍拖延,使得中玄域內,外表平順,內裏卻不斷暗波逐流……難道,我們便要一直等待下去,讓邊境之地,拖垮整個龍源?”

他瞧著錢濤,懇切說道:“是的,也許西南被平定的結果,便是我們大軍的陪葬,乃至日後西南防線無人,隻有不斷經受異族侵襲……但,長痛不如短痛,以一州數年的殘破,換取全域未來千年安穩,難道便不值得?”

展涼揮手虛畫:“此種境地,陛下早已明了。聖心斷無情,再是不舍,也要從大局出發,通盤為重!”

看到眾人默認不語,老司馬錢濤也無話可言,展涼轉而握緊雙拳,瞧著西南,沉聲說道:“然而如今,局勢一變再變,似乎即便我等願意同歸於盡,也已毫無主動之權……”

畢笛出言勸道:“大人何必如此悲觀?隻要等第二路穆波叛軍,趕到細浪城時,我方便可依計行動。”

“難!難!難!”展涼搖頭歎道,“我雖重定計劃,實則信心大喪。根據之前情報,似乎黃汗水此廝,實乃異族帥才……便是他看破我等大軍布局,輕鬆避開。為了延續之前戰略,我方不得不迎麵而上,自埋伏包圍,變成為正麵決戰。形勢艱難之極啊……”

他又是瞧向眾人,問道:“諸位久在邊疆,可是知曉此人,是否會當麵應戰?”

幾位熟悉異族狀況的將領,齊聲答道:“無此可能。”

展涼無奈笑笑,還待再問,忽然有人入內稟報,孟將軍下屬,厲書川求見……

狼軍星與蕭羽,剛剛踏步平叛軍大營轅門,便有兵卒過來相請。

“估計那位厲書川,已是說服了大將軍……”狼軍星轉首對蕭羽笑道。

蕭羽笑道:“若大將軍答應,恐怕便是對整個布局,做了重新考量。我等前往,便該韜光養晦,無需再提,徒增煩惱。”

狼軍星點頭應可,忽然失笑說道:“這般顧忌思量,實在沉重……還是修行快樂,左右隨心。”

“隨行自在是修行,恭謹隱忍也是修行。”蕭羽悠悠說道,“音高音低,頓挫鏗鏘,才有韻律奧妙。”

狼軍星若有所思,感歎說道:“凡塵混跡,我本收獲良多,卻感覺修行路上,與二弟越來越遠……”

說話間,兩人已是到了大帳,請示之後,入了帳內。

“真是好巧!”展涼對他們笑著說道,“我正想派人去請,你們卻先行到了。是找我有事?”

旁邊厲書川眼神變幻,直向狼軍星望來。

“之前或許有事。”狼軍星笑笑,故意瞧向孫諧與錢濤,“如今也是無事了。”

展涼似乎恍然,毫不在意說道:“估計便是想找孫大人和錢大人敘舊吧?來,錢大人,不急離去,先給軍星介紹幾位同僚。”

狼軍星掃視帳內,確實有不認識的,是兩位年輕將領。

“下官宋立德,見過大人。”這個在一旁侍立的青年,一派文儒之氣,對狼軍星極為客氣。

另一個將領正是爾薦股。

他方才在帳中,閉目肅立,與宋立德一般沉默。但當狼軍星和蕭羽進來,他忽然一震睜眼,直直瞧向蕭羽。

“你便是蕭羽?”爾薦股對狼軍星簡單施禮,便走到蕭羽麵前。

蕭羽感受氣勢,點頭微笑:“不知道友是……”

“我家宇尚緣師弟,可是時常提及你的事情。”爾薦股忽然一笑,點頭說道,“當下同帳聽命,若有機會,多來聊聊。”

“原來是‘萬音山’的師兄……”蕭羽真心笑道,“一定一定。”

待雙方寒暄完畢,展涼對著狼軍星說道:“軍星,根據孟將軍提供情報,對於細浪城方麵布局,我們已是做了調整。”

狼軍星麵不改色說道:“大將軍請講。”

“按照孟將軍所獻計劃,現下正有個奇襲良策……”

展涼頓了一下,轉首示意爾薦股繼續說明。

發覺這個“萬音山”音修,在展大將軍身前,如此受到信任,蕭羽眼中閃過一縷精光。

“……按照此策,狼軍星中郎與嶽戈爾司馬,便要速度集結麾下騎兵,前往孟將軍所在山嶺,由孟將軍統一號令指揮。”爾薦股指著地圖,侃侃而談,

“奇襲之後,為了防止大荒叛軍潰散逃竄,去往另外一路蠻木叛軍會和,你等

騎兵,當方向明確,自西向東襲擊大營,驅趕敵軍東去……”

“與此同時,大將軍會派兩路步軍,搶先啟程,形成圍困之勢,將逃跑叛軍堵截包圍,全力剿殺……”

“孟將軍的騎兵大軍,在奇襲驅趕大荒軍之後,即刻繞過穆波叛軍所在,長途奔襲,截斷他的去路。因為蠻木叛軍組軍日淺,隻要他們得知大荒軍敗退消息,定然便會返身撤退——到時,便看你們和孟將軍的了……”

“……”

闡述完畢,展涼開口問道:“如此行事,軍星可有異議?”

狼軍星平靜說道:“大人布局,條理清楚,計劃周詳,我立刻便回去,領軍出發。”

“軍星辛苦了。”展涼笑著說道:“當你到了孟將軍處,望能稍微克製忍讓——他是邊疆老將,經驗豐富,可惜脾性有些火爆……”

當狼軍星和蕭羽告辭離開時,孫諧也跟出來送行。

“大人,是否有所指教?”

狼軍星問孫諧道。

“是關於司馬嶽戈爾,想與你說說。”孫諧低聲說道,“此人曾是中玄仙門出色弟子,修為不凡,後來投身軍旅,也是屢屢立下戰功,算是與你等一樣的豪傑……”

“哦?”狼軍星瞧著他,“那倒真要結交……”

“不過,”孫諧輕輕笑笑,說道,“他修行戰音,兵戈取直,不善世間溝壑,根本不知如何在官場生存。到了如今,還隻是司馬之職……我的意思,便是他與你們同行,若有莽撞,切不要在意。”

狼軍星點頭說道:“多謝大人,我會記得。”

孫諧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我不過文官,有心殺敵,可歎當年音質差劣,不得音修看中,僅僅習得粗淺軍中技藝。如今這平叛重擔,還需軍星多多辛苦承受了。”

“大人言過了。”狼軍星搖頭說道,“平叛之事,還要依仗孟將軍與審將軍等人……”

孫諧瞧瞧左右,輕聲說道:“他們?可是依仗不得!”

狼軍星與蕭羽對視一眼,笑著說道:“大人說笑了。”

孫諧連連搖頭,沉默不語,一直出了大營,到了僻靜之處,才是開口:“實不相瞞,西南邊疆,之所以難以平定,除了異族狡詐勇猛,更有我方緣故。”

他抬頭望了望遠方,語聲幽幽:“自古以來,中玄域便是多族共存,雖說人族強大,最後一統全域,然而各個地方——尤其邊境一線,種族之間,時而友好,時而對立,前時廝殺,後再喝酒……關係錯綜複雜,難以理清……”

“不知從何時起,自南蠻域深處,有一種古老教派,傳播過來。乃是勸誡生靈平等,一視同仁。因這教派出現,終於讓多族混戰狂亂,逐漸歸於秩序,達到可控之境。甚至還有極多地方官員,欣喜之至,倒履相迎,稱其大善……”

孫諧眼神有些迷茫:“這個教派,被異族稱為‘媽姆’,神秘莫測,聽聞教壇,乃是位於蠻域深處,極荒之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