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逐漸陰沉下去,黑雲壓著,有落雨的趨勢,卻掩不住不遠處的火光。
沈覓掀開車簾看著起火的方向,確實是清平坊沒錯。
難道是,因著北境軍一事,豫王為了泄憤報複,想一把火燒了顧府?!
“我先去看看。”
沈覓對顧昀快速地說了一聲,身子一輕從馬車裏躍了出去。
她在夜色的掩映下掠過一個個屋頂,向火光的方向迅速奔去。
在看清是清平坊方向著火的那一瞬間,她心裏,是有閃過一絲...莫名的竊喜。
她願意相信顧昀,因為他是謝雲祁信任的人。
她也從來不是是非不分的人,知道北境軍一事,與顧府內不知情的人沒有關係。
可是一想到那日滾鍾口戰場淒涼的場景,那一支支透過軍甲插在士兵們胸口身上的箭,還有父兄受到的唾罵與侮辱...
她竟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希望這把火能將顧府夷為平地的想法。
沈覓在迎麵而來的風中,一邊前行,一邊抬手撫上自己狂跳的胸口。
不行,她不能這樣想。
顧府上上下下那麽多人,絕大多數都是不知情的無罪之人。
那些隻是在顧府討生計的丫鬟、小廝、嬤嬤、廚子...
顧皓是該千刀萬剮,但他們,是無辜的。
不能因為一時憤懣的感情被蒙蔽了清醒的雙眼。沈覓默默在心裏提醒自己。
她定了定心神,在離清平坊最近的一個望火樓上停下腳步。
水龍隊的人已經往那邊去了。
仔細看去,著火的是清平坊,但,卻不是顧府。
而是宣平侯府。
正院花廳的位置。
此時花廳和旁邊連帶著的廂房都已經著起來了。
清平坊附近沒有水源,火龍隊的人隻能一邊從侯府的井裏一桶桶地打水澆到燃燒的建築上,一邊拆除周圍易燃物,防止火勢蔓延。
然而那火勢太過洶湧,一桶桶水潑上去如同揚湯止沸,反倒加重了火勢。
“轟”一聲響,體量較小的廂房先塌了下去。
萬幸附近的人已經撤到兩丈遠後的地方。
沈覓眼神冷了冷,那是那日她休憩過、被下了藥的地方。
她收回目光,望向侯府後院某個悄悄冒著絲絲縷縷青煙的角落。
再往後看,遠處相隔一條街的坊裏,亦有不易察覺的煙霧從一院不起眼的民房中升起。
沈覓瞬間心下了然。
這些在長安城有權有勢的老狐狸們,常在修建府邸之時便在地下挖好地道,以供不時之需。地道網內,也常常建有密室、私牢。
宣平侯府的這條地道是從花廳連到後院再到府外的。
既然章大哥身邊的細作是江聿珩的人,那麽高川,會不會被關在地道裏的私牢中?
沈覓知此刻侯府內雖混亂,但是以江聿珩的心思,私牢的守衛並不會鬆懈,便隻是默默地記下了兩處冒煙的方位。
江聿珩...不知他今日在馬車中醒來,反應過來她給他栽了多大一口鍋以後,會是怎樣的表情。
突然天空中一聲悶雷響起,豆大的雨點落下。
火勢眼見的便被澆的小了很多。
這老天倒是挺護著江聿珩的。
沈覓看到顧昀騎著馬向清平坊奔去,便翻身下了望火樓,點足向他的方向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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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平侯府內沸反盈天,即便火已經熄滅,後續的工作仍是吵嚷不已。
一牆之隔的顧府,在經曆了長公子下獄、大半家產充公之後安靜得可怕。
走在前麵的顧昀停下了腳步,“表妹,這就是你在顧府的住處了。今日府中有事,便明日再帶你去見父親母親。”
沈覓望進去,是一個別致的小院子。
雖不大,但布置的卻是格外用心,院內有一片竹林,怪不得叫“聽竹軒”。
“我就不進去了,表妹今日趕路怕是累了,早日歇著吧。”顧昀從身後的小廝手上接過一個玉質腰牌,“這個玉牌你收好,憑它可以隨意出入顧府。”
沈覓接過,低頭看了一眼。
和白日在南大營見到的,除了材質不同,大小樣子都是一模一樣的。
“表哥,”沈覓看著玉牌,緩緩開了口,“我知府裏近日事情會比較多,你便不用管我了。你...也莫要負擔太重。”
方才沈覓看到顧昀策馬奔向顧府的樣子,沒有了平日臉上的嬉笑怒罵,那張俊美的臉上是滿臉的驚恐與擔憂。
她這才徹底從差點要失智的憤怒中抽離出來。
那些有可能燒死的人,都是別人的父親、母親、兒子、女兒...
不管是顧府,還是宣平侯府的人,他們不應當被顧皓或江聿珩所連累。
冤有頭債有主,如何都落不到他們頭上。
顧昀也是。
顧昀笑笑,轉身走了。
沈覓望了他的背影良久,將玉牌揣在袖囊裏,轉身走進了院子。
今日在她回南大營時,顧昀已經派人給她置辦了一堆東西,現下一個個包裹都放在了屋裏的桌上,堆得滿滿的。
沈覓不習慣有不熟悉的人在身側,從小也不需要丫鬟服侍,故而顧昀也沒有給她安排,隻說讓一個嬤嬤守在院外。
這兩日經曆的事情實是太多,此刻她不想想別的。
便將包裹一個個打開,將裏麵的東西拿出來,放到該放的位置。
香囊、胭脂水粉、鞋子等等一應俱全,竟然還有絲綢的月事帶。
衣裙準備了五套,澡衣一套,寢衣一套,貼身裏衣小衣各三套...甚至還有一套夜行衣。
倒是細心得很。
待一切收拾完,沈覓喊嬤嬤給泡了一壺茶,喝著茶水,吃著嬤嬤額外送上的點心,心裏籌劃起明日如何去探南邊那個平房。
便聽嬤嬤在院外喊,“表姑娘,有人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