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覓手中的短刀就要出鞘之際,謝雲祁卻隻是不緊不慢地傾了傾身子,按住江聿珩就要掀開簾子的手。

“倒是沒有侯爺風雅。侯爺不是要娶一個在軍中邂逅的平民女子為平妻?在下可是聽說,今晨侯爺是帶著夫人一同進宮請賜婚聖旨的?侯夫人不愧是盧氏嫡女,果然好氣度啊。不知外麵的厲副指揮有沒有聽說過呢?”

一同進宮求的賜婚聖旨?盧青染,到底是什麽樣的立場?

沈覓攥緊了掌下的衣料。

恍神間,馬車已又動了起來。

謝雲祁手撫上她的肩將她扶起。

“沈千戶這是怎的了,聽見老相好的聲音便賴在本公子腿上不走?真想做他以為我們方才在做的事兒?”

沈覓看他一眼,不再演戲,沉聲問,“江聿珩放行,是因為你提到了盧青染?”

謝雲祁係好腰帶,拍了拍被捏皺的衣料,嘲諷似的笑了一聲,“你以為是因為你?”

“方才南門值守的五城兵馬司副指揮使厲丘,五年前盧大小姐未婚配之前上門求娶過,今已廿八,尚未娶妻。自是不願聽到盧大小姐受如此委屈。”

沈覓斂了斂眸,掀簾望了出去,還能看到厲丘忙碌的身影,“五年?這等深情,如今世道便是難有了。”

“難嗎?”

太陽走進雲裏,馬車裏昏暗一片,謝雲祁的臉也藏進了陰影裏。

沈覓沒再接話,馬車又走了一陣,才沉默地放下簾子正色道,“那日夜間和今日之事,沈某多謝公子。日後若是有能效勞的,還請公子吩咐。我的馬就在前麵了。”

沈覓抱了拳下車後,趕車的親衛進了車廂。

“殿下,太子已經知道了您的蹤跡,直接啟程回西境嗎?”

“去皇陵。”謝雲祁擦掉臉上的偽裝,淡淡吩咐。

親衛知道明日是什麽日子,沒有再勸,應了好,退出了車廂。

謝雲祁輕撫著唇上的傷口,神色變換許久,終是不易覺察地歎了口氣。

“五年很難嗎?可我等你已有十年了,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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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覓未在多想盧青染與江聿珩之事,縱馬疾馳,過午便到了謝雲祁信中所說的村子。

信中說在這裏他們打了起來,高川在村民的掩護下逃走,失去了蹤跡。

顯然村民和高川是認識的,沈覓得先想辦法從他們嘴裏套出他的去向。

這是一個很小的村子,正值農忙時節,村內大人大概都出去勞作了,隻有幾個小孩子蹲在柳樹下,玩抓石子的啪啪聲在空氣裏回**。

很快就找到了信中描述的那家,沈覓敲了幾遍院門,卻一直沒有人應。

不知為何她心裏陡然升騰起一種不好的預感,手按著矮牆便翻了進去。

院內和屋內一片狼藉,有明顯的打鬥痕跡。

桌上的血跡還沒有幹透,也就是說...受傷的人並沒有走太久。

無論對方是誰,能派來找高川蹤跡的,都一定不會是手無寸鐵的人。

那麽受傷的,隻能是這一家的村民。

那血跡淅淅瀝瀝,一直通向村外。

是了,以這個村子的體量來看,大概是沒有大夫的,所以傷者一定是被帶去最近有大夫的村落了。

沈覓看著地上殷紅的印記,心下一急,迅速翻身上馬,跟著血跡往村外飛馳而去。

她原以為血跡會越來越少,最後失去方向,卻不料恰恰相反。

...到底是怎樣的傷!?

高川能住在這家,一定是與他們有什麽親緣關係。

念及此,沈覓拉著韁繩的手便微微顫抖起來。隻希望無論是誰受傷,都要能被救回來才好。

很快她便被血跡帶到了另外一個村落,這個村落明顯更大一些,有主街有商鋪。

隻抬頭的瞬間,她便看到了街上唯一的醫館的旗子,在門前飛身下馬。

心裏一邊祈禱對方不要出事,一邊輕輕敲了敲門。

“誰?”一個警惕卻年輕的女聲小聲問道。

“我來找高川大哥的親人。”沈覓清了清微幹的嗓子。

“你是誰?”女聲遲疑片刻,又問。

“我…我是沈家若雨。”

“有信物嗎?”

“有。”沈覓從袖囊中取出刻著“沈”的玉佩,從門縫塞了進去。

她不愛往腰間掛東西,父親給的真的那塊沈家玉佩早就弄丟了。

怕被罵,找了個玉雕大師一次性雕了十塊以備不時之需。

上一塊丟在北境戰場上,故而今晨才回將軍府取了一塊。

沈家軍中卻是認這塊玉佩的,高川很有可能告訴知道他行蹤的人玉佩是信物。

對方又沉默了,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大概是在檢查玉佩。

正在沈覓要開口催促之時,對方輕咳一聲,“疏林若水生秋色…”

沈覓怔了怔,“細雨瀟瀟入江河。”

“雲飛祁嶺青山靜…”

“夕照山間鳥自鳴。”

沈覓有十年沒再聽到這首包含著她和謝雲祁名字的詩,未曾想,高川竟會用做暗號。

話音剛落,門便開了。

她這才看清方才和她說話的是個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女,一身粗布衣衫,眼裏還含著淚水。

“沈大小姐快去朱村,我堂哥在那裏。爹爹沒抗住說了地方,但我給他們指了相反的路,現在去許還來得及——”

少女語氣急切,“抱歉沒有立刻信你,早上來的人也有玉佩,但是對不上詩…”

也有玉佩?

沈覓瞬間怔在了原地,她心裏湧出一個可怕的預感。

真的那一塊玉佩她在五年前就丟了,而且是丟在西境,似乎怎麽想都不太可能出現在此處。

那麽是…半年前戰場上丟的那塊?

雖然是丟在北境,亦非長安,但是...

丟那一塊玉佩那日,她記得沐浴前是把它丟在了榻上。

沐浴後江聿珩來她帳中用了晚膳,之後便找不到了。

她當時找了幾天沒找到,也並沒有往江聿珩會拿走的那個方向想。

如今想來,難道是他拿走的?

如果真的是這樣...

江聿珩,在這所有的一切中,到底扮演了什麽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