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筠殘酷的話語一遍又一遍的侵襲著她的大腦,“蘇藥,你以為你父親是那麽容易貪汙的嗎?”
她的父親雖然有些勢利,看不上隻是單親家庭的秦衍,卻一生廉潔,他曾經和她說過,“國家的錢,別人的錢,我一分也不會動,這是一個財務工作者最基本的職業道德。”
可當他被紀檢委生生指責貪汙時,她竟然就相信了,愧疚,悔恨,頃刻間將她淹沒,想起父親最後選擇跳樓來結束自己的一生,她就如同被萬箭穿心一般劇痛。
“蘇藥,要不是你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阻止阿衍同我回美國,我也不用大費周章的弄死你父親,所以殺死你父親的人是你!是你!是你!”
“啊!不是我……”她尖叫著從噩夢中驚醒,倏然睜大驚恐萬狀的瞳孔。
“怎麽了?是不是做噩夢了?”蘇藥把眸光從蒼白的天花板移到說話人的身上。
“郭姐……你來了……”
她虛弱的支撐起身體,“添添呢?他好不好?”蘇藥急切的抓住郭姐的手臂問道。
“放心吧,添添很好,是先生在照顧他,現在每天先生都送他去學校上學。”
“你睡了很久了,餓不餓?我帶了米粥來,要不要吃點?”
還未等蘇藥回答,郭姐已經自顧自的打開保溫瓶,一股噴香四溢的米香就彌漫開來。
可米粥的汁液過於粘稠,似乎還帶著一點鍋巴,顯然被人熬糊了。
這麽笨拙的手法,又怎麽會是郭姐的手藝?蘇藥的眼眶一瞬間就濕濡起來。
那天他被她趕走,卻還是為她甘之如飴的洗手做羹湯,這卻讓她的心更痛,痛到無法呼吸。
“怎麽不好吃嗎?雖然有點糊,可還是熬的夠久。”郭姐摸了摸發紅的鼻子,秦衍交代過,不能說是他煮的,可他明明為了她一連煮了好幾鍋才煮到能入口的程度,這份心意蘇藥可否會懂?
蘇藥擠出一個勉強得不能再勉強的微笑,她搖了搖頭,將一勺羮米粥含進口中,香爛軟滑的米粒卻讓她如鯁在喉,痛苦得想大哭一場。
“這又是怎麽了?產婦不能哭的,你瞧瞧你,臉色太難看了。”郭姐心疼的抽了幾張紙巾,幫她輕輕拭去臉上的淚痕。
“這小產比大產還傷身,你可要好好保養,我知道,孩子沒了,你肯定痛苦死了,可咱還得活下去不是?夫人啊,你和先生還年輕,想要再生都不是難事不是?”郭姐顯然還不知道她已經失去了生育能力。
蘇藥接過紙巾,狠狠抹了抹眼底,“沒事,郭姐,我真的沒事,這粥……真的很好吃。”
“唉,你瞧瞧,這老天爺也是不開眼,小少爺才病好,你這又小產,不過啊,你年紀輕,很快又會懷上的……”
郭姐還在絮絮叨叨的念著什麽,可蘇藥已經放下碗,躺下身子,閉上了眼眸,孩子?她這輩子都沒辦法再有了。也好,這是她的報應,這是她害死父母的報應!
“蘇藥,你睡太久了,快醒醒?快來看看是誰來了?”
“媽咪!媽咪!”
蘇藥被添添一聲聲呼喚從夢境中拉了回來。
夢中她竟然找不到添添了,她急得四處尋找,卻見到一個長得與添添有幾分相似的小女孩,她看上去還很小,小到還隻會牙牙學語,看到她,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揪住她的衣角不放。
“媽媽,媽媽,我要找媽媽。”
蘇藥一把將她抱起,連忙拍著她的後背哄慰,“好孩子,不哭,阿姨帶你找媽媽好不好?”
想到這孩子的母親一定和自己一樣焦急萬分,她就顧不上添添,開始抱著著孩子四處去尋找她的父母。
“孩子,你叫什麽名字?是在哪找不見你媽媽的?”她茫然若失的望著四周,找不到人生的方向。
“我……秦……落雨……找媽媽……”秦落雨,蘇藥的心髒一瞬間被什麽緊緊扼住,痛苦得無法呼吸。
這不是她給她未出世的孩子起的名字?
落雨,落花飛雨,卻道無情似有情。
她竟然遇上自己未出世的孩子,眼淚真的如雨般滾落衣襟。
夢中她抱著落雨不停的哭不停的哭,卻聽到的添添在遠處喊她,“媽咪,媽咪,你不要添添了嗎?”
她恍惚著從夢中醒來,一把將添添抱入懷中,不停的親吻他的臉蛋、頭發,仿佛失而複得的寶貝。
“媽咪,你別難過好不好?小妹妹在天國會幸福的笑。”添添抬起稚嫩的臉,說出的話,頓時如一道暖流湧進她心間,將她心中淬滿的寒冰瞬間融化。
蘇藥緊緊擁住添添幼小的身體,喃喃的說,“以後我隻有你了,隻有你了!”
索菲戚戚然的望著這對母子,眼前不禁模糊成一片。
“外麵陽光這麽好,不如我推你出去曬曬太陽?你瞧你再悶下去,就要長毛了。”
索菲自說自話的推著她的輪椅,將她推到了樓下小花園,添添對這裏很熟悉,歡蹦亂跳的跑進孩子們的圈子,很快就玩了起來。
蘇藥木然的望著這群孩子的歡聲笑語,心口卻是隱隱作痛。
“蘇藥,對不起。”索菲突然開了口,她愧疚的握住蘇藥的手。
蘇藥訝然的回過神來,“傻瓜,你為什麽說對不起?”
“要不是我隱瞞了丹尼爾這段時間的事,又在你回來時回美國,你也不會……”她好後悔,為什麽就沒能一直陪伴蘇藥。
蘇藥釋然的反手握緊她的手,“別傻了,一切都不重要了,其實你在不在,該來的總會來,秦修筠是不會當過我的,即便你在又能改變什麽?”
一切都是天注定,第一次,她屈服於天意,雖然埋怨過,卻也感激過,添添畢竟已經痊愈,他將擁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她曾說過,她願意用自己的幸福去換回添添的健康,現在看來,她的祈求應驗了,一切終歸恢複到原點。
“不是你想的那樣!蘇藥!我必須告訴你,這段時間裏,秦修筠都對阿衍做了什麽?都對我們做了什麽?”
索菲激動的講述著這兩個月間發生的一切,蘇藥雖然早就有隱約猜測,可還是因秦修筠的無恥感到震驚,一想起秦衍那句悲涼的話,“無論秦修筠和你說過什麽,我想告訴你的是,那都不是事實!”
他是騙了她,可卻也是無奈之舉,蘇藥心疼的無以複加,她揪住自己胸口的衣襟,不期然間,早已淚流滿麵。
“蘇藥,你就原諒他這一次好不好?他不告訴你,都是有苦衷的!他怎麽能讓遠在澳洲的你再為他擔心?你又知不知道,就在添添手術成功的那天晚上,他曾經飛過來看過你們?”
“你說什麽?”蘇藥恍然轉過頭,震驚的望向索菲,他怎麽會來過?她為什麽不知道?
“他一連飛了十幾個小時的夜班飛機,就為了看看你和添添,那時候這邊也是夜間,你正在熟睡,我悄悄去隔壁開了房間,他卻不忍心吵醒你,隻是偷偷睡在你身旁,陪了你幾個小時,然後又匆匆趕回去,這樣的他,你難道就不能原諒一次?”
蘇藥瞪大眼眸,可還是無法阻止眼淚如決堤的洪水般傾瀉而下,她隻覺得心髒像被剜了一個大洞,汩汩的冒出血來。
“索菲,你叫他來好嗎?我想他。”這是她說過的最後一句話,卻是心底最想說的話。
三天後,她終於又一次見到了他,他比上一次見麵,又清減了不少,整個人都清瘦得如同換了一個人,他也黑了不少,一襲意大利的手工襯衫鬆鬆垮垮的穿在身上,頹然卻不失俊美。
他站在陽光下,看著她壞壞的笑,他知道她想他想得發瘋,卻故意不肯來,隻是想讓她感受他同樣的思念。
蘇藥又哭又笑了許久,他終於伸出雙臂,將她緊緊摟進懷裏,隻一句“傻瓜,你早就知道,我是不會放開你的,幹嘛還哭?”就將她冰凍三尺的心扉瞬間融化。
她的身體恢複的很快,秦衍的工作很忙,她卻不知他在忙什麽,可也不問,她說,她以後都會無條件的相信他。
秦衍欣慰的攬她入懷,他們重新選了婚紗照,又訂了酒席,一切都變得順理成章、順順利利,秦衍的心情也漸漸舒展開來。
“老大!唐老三最近對我們很不爽,他在肆意挑釁,你難道就不反擊嗎?”黃奕悻悻的跟在秦衍身後,在傾城,秦衍還隻是剛入門的新人,沒有手下,卻生生多了一個黃毛小子天天跟在他身後,硬要做他的小跟班。
秦衍發出一聲嗤笑,“你覺得他還能囂張多久?現在我隻有一件大事,等我忙完,再收拾他!”黃奕不明就裏的點點頭,他家老大貌似要結婚了,什麽事都笑眯眯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秦先生,你瞧這房子有一百二十平米,地處城區中央,周邊設施齊備,您看,左邊不到一公裏就有一家重點小學,右邊不到兩公裏還有一家三甲醫院,這對於家裏有小孩的家庭特別適合,您看看,要是滿意就趕緊下定金吧!”
秦衍站在寬大的落地窗前,想到蘇藥站在這裏忙碌的身影,嘴角不禁擎起一抹幸福的甜蜜。
“艾瑪!老大!結婚有這麽好嗎?瞧瞧你,跟你出來,你嘴巴就沒合攏過!”黃奕探頭探腦的,到處張望,這房子可真大,他那個狗窩都沒有這裏一個廁所大。
“我有嗎?”秦衍摸了摸下巴,嘴角還是微微扯出一彎弧度。秦修筠的那棟公寓,他是再不想住下去,所有的債務在加入傾城的那一天,花爺就已替他還清,雖不想欠花爺的人情,卻也再不想受製於秦修筠。
此刻的蘇藥,卻坐在添添學校的長椅上發呆,這些日子,她一坐就是三四個小時,從添添上學到下學,都不肯離去,她突然陷入一種恐慌,她好怕,那個惡魔會再度找上他們,在這最後的日子,她隻希望添添可以平平安安、無憂無慮的過日子。
夜晚,秦衍踏入家門的那一刻,便聽到添添一聲清脆的呼喚,“爸爸!”隻見他幾步就衝過來,撲進他懷裏,秦衍開心的舉起兒子,望了一眼,站在樓梯口的蘇藥,她嘴角還掛著淡淡的笑,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那裏麵含著一種隱隱的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