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院後方的花園是用來讓演員們放鬆身心、冥想和休息的,城邦人相信戲劇演員必須在最佳的精神狀態才能獲得最好的迷幻體驗,從而進行最出色的表演。

不過即將發生的事情就和戲劇演出並無關聯了,那會是……

極度危險、血腥而且恐怖的。

臨湖國王·赫西俄,推開了變裝後台連接休憩花園的小門,像是醉醺醺的樣子,一步步走到花園的水潭之中,直接解開褲子,蹲下來小解,水流聲時斷時續,**涓涓從他兩側大腿滴落,不堪入目。

“用這個怎麽上廁所嘛,龍之國真沒人文關懷……”赫西俄抱怨著,在水潭淺處蹲了好久,然後掬起水來擦自己腿上的汙漬。

“咳……”看著赫西俄的動作,一個獵騎兵從草叢中直起身來,手按在腰間長劍上,慢慢朝國王靠近,“赫西俄殿下,請……

請穿好褲子。”

“為什麽?”

赫西俄站起身來,轉向他,獵騎兵趕緊用手遮住眼睛,不敢看那一團被摧殘得模糊畸形的肉腫。

“我們要在這裏執行薩瑞斯特祭司的命令,搜捕可疑的違法亂賊。”

獵騎兵解釋,他穿著一件黑色皮甲,上麵刻出猩紅龍紋,看起來肅穆非常。

“搜捕?

你說你嗎呢?”

赫西俄兩手叉腰,憤怒非凡,“那個沒腦子的,那個蠢貨,叫什麽來著。

噢噢!

勃拉姆斯至尊,也就是利亞姆那弱智的爺爺。

他親口跟我說,親口說!

這劇院就是我新的國土,而你現在在幹什麽?

給老子記住,闖進來之前,老老實實給我派個外交使節來啊!”

獵騎兵被說得啞口無言,但在樹叢背後、灌木之中,幾個隱藏的獵騎兵也先後現身。

“還有多少人,全部給我滾出來。”

赫西俄空前惱怒,“我要,我要親自去找。”

他把褲子提起來,然後大踏步朝花園各處走去。

“藏在這?

藏在那?”

赫西俄東張西望,“你們這些鬼鬼祟祟的賊……”“夠了。”

一個女獵騎兵冷酷開口,“我是格拉西,薩瑞斯特祭司手下直屬的獵騎兵第七小隊指揮官,接到通報,這裏藏匿有對龍之國治安不利的盜匪。”

“盜匪?”

赫西俄哈哈大笑,“這裏隻有演員和觀眾!

觀眾裏麵也許確實有人手腳不幹淨,請從後麵滾出去,然後從前門進去找吧!”

“伯爾丁你認識吧,曾經的臨湖國禦醫,本應在競技場照顧傷患,現在也來這裏演出。”

格拉西冷笑,“好巧啊。”

“呸,我今晚就沒看到他。”

赫西俄在水池裏唾了一口。

“哲學家忒拉畢據說也在這裏,他現在本應在學宮裏抄寫第三百二十六遍《龍歌》,而不是專程來找您吧。”

“我們都是朋友,偶爾在這相聚,一起娛樂大眾,有什麽問題?

這當然比抄書有意思。”

赫西俄抱怨,“我們之前也演出了好幾次,反響熱烈,怎麽不見你們在那多事。”

“因為你們已經把我們當傻瓜太久了。”

格拉西輕語,“艾奧索斯,前臨湖國士兵,現聖所守衛,本應在聖月恪盡職守,卻借口親人病假,專程來這裏演出嗎?”

她的眼神比刀子更鋒利,剜得赫西俄隱隱作痛。

“我不認識什麽小兵艾奧索斯,我是國王!”

赫西俄嘀嘀咕咕,“而且,我已經說過了,到我的國家來肆虐之前,得先派外交使節吧!

沒有辭令照會的話,就趕緊滾!”

格拉西拔劍出鞘,其他五個獵騎兵也紛紛拿出武器在手,呈環形朝水潭中的赫西俄逼去。

“真會說大話。”

格拉西用劍指著赫西俄,“說什麽……

‘外交’之類的屁話,你有‘士兵’來保護你嗎?

真是笑死人了!”

“誰說我沒有。”

赫西俄神情冷淡,語氣平靜。

“哈?”

格拉西楞了一下。

砰!

希蘭度推門衝出來,揚起右手,其上原珀聖痕散發出奪目金光,化作無數粉塵,迅速沒入到水潭之中。

原珀是大地源質,能夠激發出沉睡在自然世界的力量。

而在這處相對原生態的花園中,力量恰好可堪一用。

“該死——”格拉西渾身一震,拔劍朝希蘭度衝去,“殺了他!”

水聲大作,從水潭之中騰起無數水柱,嘩啦作響,呼嘯朝幾名獵騎兵各自卷去,激湧的水流就像實質有力的巨手一揚將他們攔腰抓住,把它們用力往潭水內卷去。

“不——”“救命——”獵騎兵大驚失色,拚命掙紮。

但素日裏沒有常形、順勢流散的清水,現在卻在原珀力量的召喚下,成為了洪水激流般的怒獸,將他們扯回到水潭深處。

“龍神——”格拉西尖叫一聲,但須臾間,希蘭度便操縱水流將他們悉數抓進潭水深處,將他們的身形浸沒在最底下,驚動遊魚四散逃亡。

不多時,希蘭度手背上一道原珀聖痕光澤盡滅,而花園中也恢複寂靜,宛如平常,隻有夜風寒冷吹拂、水下流紋掙紮暗湧。

“死後世界見。”

赫西俄低頭看著深水潭底那幾個沉浮的獵騎兵。

“!”

伯爾丁看到這激浪奔流的一幕,神情震驚,轉向希蘭度,目光停在他的手背上,“這……

這是原珀嗎?”

“是。”

希蘭度另一隻手上拿著赫西俄王演戲用的鷹嘴麵具,此時戴在臉上。

“原珀……”泰比婭眼前一亮,“那不是詩歌中的東西嗎?”

“原珀是真實存在的。”

忒拉畢感慨,“我告訴過你們了。”

“趕緊走吧。”

鹿秋悶悶地說,“你戴麵具幹什麽?”

“沒什麽。”

希蘭度目光忍不住在鹿秋那半張毀壞的臉上停留了一會,“你總是扮演戴麵具的角色吧。”

“嗯,不然呢?”

鹿秋點頭。

“別說了,快。”

艾奧索斯把門關上,抓著短劍,快步朝花園外麵衝去。

他們隱隱以赫西俄為核心,推開花園連接著街道的後門,來到外麵。

希蘭度在最後麵殿後,目光反複掃視著赫西俄之外的五人,如果赫西俄所言非虛,那麽內鬼就在他們之中。

“嗷嗷嗷。”

濕毛狗在劇院裏迷路了,好久才跟出來。

忒拉畢是最不像內鬼的一人,這是個聰明人、智者,希蘭度很肯定。

而且他太老了,即便他圖謀背叛,他也得不到什麽好處。

泰比婭對希蘭度的態度很惡劣,更多看起來像是因為關心國王,關心臨湖國的複國企劃,也不太像內鬼。

伯爾丁先生救了希蘭度好幾次,而且是他給了希蘭度劇院的木牌,邀請他來茶花劇院看戲,不可能是內鬼。

艾奧索斯看起來行為正常,而鹿秋曾經親自駕著運屍車到城門口挑戰禦門龍的威嚴,更不像是潛伏者。

苦惱啊,苦惱……

但如果說,根本就沒有間諜,隻是因為他們的行蹤被獵騎兵發現,因此決定在今天突然發難呢?

但……

也不太站得住腳。

既然這些人選擇通過在茶花劇院一邊演出一邊密謀的方式來進行策劃,說明他們已經衡量過這種方法的可行性和保密性,不至於自投羅網。

瑞安尼亞是如此大的城市,人口稠密,事情繁多,牽扯獵騎兵的精力。

而且在台上,除了泰比婭和忒拉畢兩人飾演父女之外,其餘人都是戴著麵具的動物角色。

希蘭度一驚。

“赫西俄陛下,是不是這樣。”

希蘭度忽然出聲,“龍之國限製您留在這裏,於是您能接觸的隻有那些在劇院裏演出的演員。

演員們……

一部分是和整件事情無關的,一部分是……

像現在在場諸位一樣,和謀劃有關係的。”

“對。”

赫西俄在街道上停住腳步,雖然是夜晚,但整條街道安靜無人,“嗯?

你怎麽知道?”

“我猜,是因為有人監視著劇院裏人員的出入,所以兩批人的體態、外貌是大體類似的,如此來混淆視聽,交替進入劇院。”

希蘭度低語,他澄澈的腦海中無數思緒交織、分析、計算。

“真該早點聘請你來幫我們。”

赫西俄點頭,“我們花了好長功夫才設計出這一套方案。”

“對,平時我的角色都是由另一個人出演,等到我們要討論事情的時候,就暗中通知他不要來,而我到劇院演出。”

艾奧索斯解釋,“太多眼線了,但我們一直做得天衣無縫,沒有人知道是我在劇院,因為我的角色經常上場,但我本人一直在聖所執勤,他們不可能懷疑到我頭上。

直到現在……”赫西俄補充:“我們還交錯著戲劇的演出,每場戲劇都摻雜著重要成員和外圍成員輪替,隻有今天這場特殊,所有六個演員都是核心,我們大意了,早知道……”“你們確實大意了。”

希蘭度聲音顫抖,所有想法匯聚成一個極其恐怖的答案,“你們注意到嗎?

這裏有一個人,他……

他因為麵相特殊,總是戴麵具,所以無需替代,而他明麵身份又幹淨,更可怕的是,他原本是城邦的重要人物。

所以他可以出演每一場戲劇,幫你們做所有事情,所以他知道你們所有兩批人的身份,知道哪些人事關緊要、哪些人隻是普通演員,知道你們每一次碰麵的日期,知道你們所有秘密,並且在今天……”人們極度驚愕,目瞪口呆,齊齊將目光轉向站在一旁若無其事的鹿秋。

“鹿秋……

鹿秋……”泰比婭聲音發抖,“該……

該不會是……”“所以說,很煩啊。”

鹿秋歎氣,“……

你之前還非得把他們殺了,弄得很亂。”

“你這話什麽意思?”

赫西俄咬牙切齒,“眾星城的將軍,眾星城的鹿秋將軍……

難道不是龍之國攻占了你的祖國?

……”“祖國什麽的,笑死人了。”

鹿秋不以為然,“龍之國代表著這個時代的先進性,我們如果不早點效忠,還等什麽呢?”

“我殺了你!”

艾奧索斯暴怒,拔出短劍來,朝鹿秋衝去。

鹿秋向後撤去,仰天長嘯,從四麵屋宇頂上,一躍而出無數龍教獵騎,在月光下殺意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