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001年初冬，在江南市第十一屆四次人代會上，厲堅正式當選為江南市市長。電視台進行現場直播，播放了這一實況。
曲萍剛好輪到今天休息，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電視機前，好像她也在參加這個隆重的會議。自從丈夫當上代市長，那些原先跟她根本不沾邊的市領導來他們家談工作，總是熱情地跟她握手，叫她嫂子。曲萍覺得自己的形象也仿佛高大了起來。現在這些市領導們臉上都掛著笑容，走到投票箱前投票。厲堅投票時，曲萍正在衛生間，等她出來時，已是戈巴他們在投票了。她懊悔了好一陣子。不一會兒，厲堅又出現在電視屏幕上。隻見他西裝筆挺，雪白的襯衫上係了一根絳紅色帶細花點的領帶。這根領帶還是厲堅早晨出門時，她幫丈夫打的呢！
厲堅神采奕奕，風度翩翩地站在主席台的講台上發表就職演說。丈夫說了些啥，曲萍並沒有仔細聽。這官場上的話她聽不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從這一刻起，她是江南市的第一夫人了！從今後起，自己的一舉一動得要注意了。厲堅發表就職演說後，就回主席台正中的位置上去了。曲萍給丈夫打電話表示祝賀，她看到電視裏的丈夫掏出手機，她害怕影響了丈夫開會，隻激動地匆匆說：";老厲，祝賀你當上市長！我愛你！";厲堅的眼睛向會場掃呢，曲萍想他是不是高興昏了頭，以為她也在開會呢。這個傻大個兒！";傻大個兒";是曲萍對丈夫的昵稱。傻大個兒隻說了兩個字";謝謝！";就關了手機。
曲萍清清楚楚地看到電視裏的丈夫把手機又放回了衣袋裏。
晚上，江南大酒店裏燈火輝煌。在188號包廂內，市四套班子的成員，齊聚一堂。新市長上任，總要慶賀一番。
厲堅滿麵春風，談笑風生。他大搖大擺地坐在首席。他的右邊是市委副書記屠學明，左邊是人大主任徐鬆林，依次是政協主席顧國光、副市長戈巴、田青等人。
屠學明看了看表，說：";時間差不多了呀，怎麽還沒上酒菜？";
往常，市領導入席時，桌上早已擺滿了十二道冷菜，桌子中央豎著兩瓶茅台或五糧液。今天大家坐在圓桌前，桌上光溜溜的什麽都沒有。
屠學明站起身，要去問個究竟。包廂的門開了，五個穿著藏青製服的服務員小姐手裏托著一隻大盤子，輕盈地走進來。她們在各位領導麵前擺上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蕈油麻菇麵條。
眾領導麵麵相覷：今天是哪位領導過生日？他不怕跟新任市長厲堅爭風頭？但大家想想又不對，誰幾時生日他們都知道。
厲堅見大家一臉狐疑，哈哈大笑。站起身來說：";各位領導不用猜疑了，今晚我請客。大家不是要慶賀我當選市長嗎？我就用這碗江南市最頂級的八塊錢一碗的蕈油麻菇麵招待大家。";
人大主任徐鬆林說：";厲市長，誰要您請客？今晚我們就得痛痛快快地喝一回。您當選市長，就要好好慶賀一番，大家說對不對？";
眾人說：";今晚酒是一定要喝的，這麵條就當做飯了。";
厲堅說：";酒席就免了吧。一是浪費錢財，我們省下點招待費留在招商引資上吧。二是這種場合少不了你來我往，這樣就會多喝酒。喝多了酒就會影響健康，各位領導回家，你們的夫人都會有意見。我可不想得罪各位夫人，這樣以後的工作也好開展嘛！";
屠學明說：";好，老厲，真有你的。我們尊重您的意見，這酒就不喝了，吃麵！";
";慢！";徐鬆林說，";我還要請教一下厲市長，您為什麽請我們吃麵條？";
眾領導笑著起哄說：";對，吃飯也可以。四菜一湯，為什麽要吃麵條？";
厲堅又笑笑說：";生日吃麵條是希望長壽。我請各位領導吃麵條的意思是，既然大家相信我選我當市長，我希望在市長這個位置上坐得長久些，至少讓我幹滿任期。別幹了一兩年，你們攆我走。記得我轉業回來時說過一句話，要讓江南市三年大變樣。我為什麽說這句話呢？因為南方的發展比我們快嘛，全國都在學南方。人家能搞好，我們也能搞得好。我這個人不喜歡跟在別人屁股後麵跑，總喜歡琢磨一些新東西、新點子。在部隊時是這樣，回到地方後仍是這樣，這叫本性難移。讓我當市長，我就要好好幹它一場！我們現在隻是剛剛擠進全國百強縣市，就像好學生剛考進了重點中學。但你隻是進了這扇門，要成為班級、年級裏的尖子生，你才是真正的優秀生、好學生。我們江南市也要成為全國百強縣市中的尖子生，起碼要排在第10位吧？目標定得高了，才會覺得差距大、壓力大。差距大、壓力大了才會有危機感，緊迫感。你不努力，你就會被淘汰。所以要去努力，去奮鬥！讓我當市長，我就要為江南市的老百姓紮紮實實幹點實事。所以，我請你們吃麵，希望各位領導多支持我的工作。我們這一屆市政府爭取把十五計劃上的事做好了，至少做個八九不離十，才不辱使命，不辜負江南市人民對這一屆市政府的期望。";
屠學明聽厲堅這麽說，怔了一下。隨即，他率先端起麵碗，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徐鬆林他們也都端起碗吃起來，包廂裏響起一片呼嚕呼嚕吃麵條的聲音。徐鬆林吃完，一抹嘴對厲堅說：";厲市長，聽了您請我們吃麵的理由，我對您更有信心了！";
這一頓麵，大家吃得比吃酒席還盡興。
夜深了，厲堅與曲萍躺在**。厲堅說：";萍萍，過幾天我要到芬蘭去考察。";曲萍立即興奮地說：";是嗎，太好了，以前我隻聽誰誰誰出國了，很是羨慕，現在我的老公也要出國了，真讓人高興！";說完，她的身子輕輕地靠到丈夫懷裏，厲堅順手抱緊了妻子的嬌軀。曲萍閉著眼睛，她感到丈夫的心髒";怦怦怦";有力地跳著。這是一顆健康的心髒，支撐著一個堅強的男人！曲萍把耳朵貼在丈夫的胸膛，對她來說，這心跳聲猶如一首美妙的音樂。她想如果什麽時候這顆心髒停止跳了，她也不想孤寂地留在這個世上。她確實很愛丈夫。她輕輕地揉著丈夫的胸脯，問：";老厲，你在想什麽？";厲堅說：";我正想你呢！";曲萍";撲嗤";一聲笑了出來：";油嘴滑舌的，真的想我嗎？";她嘴上這麽問，心裏可甜著呢。
厲堅一把抓住妻子的手說：";我不騙你。剛才我在想，到了芬蘭，回國時給你買什麽禮物好呢？";曲萍說：";老厲，我們醫院參照機關單位，也有14天的休假。往年我都連同探親假一塊兒休了，今年我還沒休假呢。我想跟你一塊兒到芬蘭去，多好多美的一個國家呀。我想跟你去看看，也好開開眼界。";接著，她又說，";我自己出錢！";
厲堅輕輕地拍拍妻子的背，說：";好好，你";曲萍一聽丈夫說好，高興地問：";你同意啦？";厲堅悠悠地說：";我是讓你好好睡一覺，第二天起床就把這事給忘了。";
曲萍不高興了，從丈夫懷裏鑽出來，頭靠在大枕頭上說：";我又不揩公家的油，我這是自費旅遊，我隻想跟你一塊兒去罷了！";
厲堅說：";萍萍，我出國是去工作。上次去深圳招商，芬蘭有家企業對我們市感興趣，但沒有簽約。我讓外經局跟他們聯係，他們讓我去芬蘭跟他們談。這家企業在世界500強企業之一，如果能讓這家企業來我們市投資，那對我們市招商引資與經濟發展會有極大的促進作用！你怎麽能跟我去呢？再說，就算是自己掏了飛機票，人家也會說我厲堅帶著老婆出國去玩。人家怎麽會相信你是自費旅遊呢？你知道我的為人，現在利用公款以考察、招商的名義出去旅遊的事很多，但我不幹這個。隻好委屈你了，等我退休後一定帶你出去旅遊。好了，睡吧！";厲堅把床頭燈關了。
曲萍在丈夫的胳膊上輕輕地掐了一把。道：";誰稀罕，我才不要跟你去呢！等兒子長大，我跟兒子兵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