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芬蘭首都，赫爾辛基。
哈巴森帶領厲堅、屠學明、柳理、穆加林、江小玫一行人徜徉在繁華的街頭。這裏到處是蒼鬆翠柏和綠茵草坪。議會大廈台基高大，石柱矗立，氣勢雄偉壯觀。大廈正北方的白色瞭望塔，是赫爾辛基奧林匹克運動場所在地。東麵是赫爾辛基火車站，它的鍾樓和大廳兩旁的巨大人像浮雕以及建築物上的紅褐色彩，顯示出濃厚的民族風格。
厲堅、屠學明等人對這裏的一切都很感興趣。江小玫用微型攝像機拍攝下赫基的風光，歐洲不是她想來就來的地方。她得抓住這個機會，把這異域風光拍攝下來，回國後做成光盤珍藏。
哈巴森興致勃勃地向中國客人介紹芬蘭的曆史。在一個古堡裏，厲堅的腳步越來越慢了，他被這裏的槍炮吸引住了。屠學明嚷嚷著催厲堅快走，因為他聽翻譯說市中心廣場那邊更好玩。他對厲堅說：";這些破槍破炮有什麽好看的？";
厲堅搖搖頭，對屠學明說：";你沒當過兵不知道，也對槍炮沒有感情，更不懂這些槍炮了。站在這古堡中，我似乎聞到了血腥味。這槍炮與古堡是芬蘭的一個濃縮的曆史，每個國家的獨立與和平，都要用鮮血來付出慘重的代價！";
哈巴森見厲堅在跟屠學明說話，問翻譯他們在說什麽？翻譯告訴了他厲堅剛才說的話，哈巴森衝厲堅豎起了大拇指。
江小玫的攝像機幾乎沒有停過。她的鏡頭掃過風情獨特的廣場，掃過廣場上一對對勾肩搭背、十分親熱的情侶。突然，她的鏡頭停在一個音樂噴泉旁不動了。
江小玫的鏡頭中，一個絡腮胡子的男人正擁抱著一個嬌小玲瓏的女孩兒在音樂噴泉旁接吻。女孩很投入，因為矮小，她奮力地踮起了穿著足有十公分高跟鞋的一雙小腳。
江小玫看著這對男女，再想想自己死水般的婚姻，她打了個冷戰，秀美的雙眸裏湧出了淚花。";小江，快走呀！";厲堅向她招呼。
江小玫忙收住淚，迅速地擦了一下眼睛說：";哎，來啦！";
她不想讓人看見自己流淚。
江南市第十屆二次黨代會上，屠學明當選為江南市市委書記，胡天成正式病退。胡天成走的那天，在市委的小會議室裏，他跟屠學明、厲堅關上門談了足足有兩個鍾頭。
胡天成把整個人埋在沙發裏，茶幾上一隻保溫杯升騰著嫋嫋的熱氣。他喝了一口人參茶，慢悠悠地開了口：";學明，厲市長。按說我已退了，種種花，養養鳥，頤養天年，用不著我再操什麽心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嘛。可是，我還想嘮叨幾句，說不說是我的事，聽不聽是你們的事。你們去芬蘭引進什麽造紙項目，在市裏引起了很大的反響。可以這麽說，這樁事引起了從上到下的震動。你們在芬蘭時，我的電話忙得來不及接。他們的中心意思隻有一個，別上這個造紙項目。這幾天，我也常常在思考這個問題。從加快我市的經濟發展的角度說，不管黑貓白貓，隻要抓住老鼠的就是好貓。你們兩個不管是什麽項目，隻要抓住大的項目，賺大錢的項目回來，你們就是好領導。隻要有項目上，有錢賺這就是好事。但從江南市長遠的利益考慮呢，我們總不能做讓子孫後代戳脊梁骨的事吧？";
厲堅起身為胡天成的杯子裏續水，說：";我跟老屠想引進的這個造紙項目，他們說汙染環境，是吧？";
胡天成說：";一點也不錯。不瞞你說，我也是這麽想的。";
厲堅笑笑，說：";好，您繼續說。";
屠學明知道胡天成會說什麽。他覺得要讓一個孩子學會走路，你總不能一直攙著他走吧，這樣這個孩子何時才會走路？可這隻是他心裏的想法，他的臉上平靜如水。他剝了一根香蕉遞給胡天成，說：";胡書記，您吃香蕉。邊吃邊說，慢慢說，我和厲市長都聽著呢！";
胡天成接過香蕉，輕輕咬了一口。醫生關照他多吃香蕉，他有心髒病，還有高血壓，多吃香蕉有好處。他說：";好，那我不客氣了！學明，厲市長，我知道你們心裏很急，想把江南市的經濟一下搞上去。用厲市長的話說要排在全國百強縣市的前十名，雄心勃勃呀。可不能一口吃個胖子，步子邁得太大會跌跤的。厲市長，地方上的事情不像你在部隊，可以快刀斬亂麻。地方上的事有時候往往會牽一發而動全身。你想快，根本快不了。有許多的枝枝蔓蔓、藤藤條條的纏繞住你的腳，讓你邁不開步子。你在部隊可以一個命令辦到的事，在地方兜了一個圈子事情卻一點沒進展的事也比比皆是呀！";
";就說這個造紙項目，你說你是環保的，不會汙染環境，我信就是了。可江南市的幹部會信嗎？老百姓會信嗎？隻要是屬於化工的，連小孩子都知道會汙染環境。我勸你們，這個項目就不要上了。你可以上其他的項目，比如電子、機械、精密儀器、建材、糧油食品、附加值高的高新科技項目，老百姓就不會反對。你如果硬要上這個造紙項目，我可以肯定地說，你連基建還沒搞成就會半途夭折。與其這樣勞民傷財、鬧矛盾，還不如趁早打消這個主意！學明，厲市長，你們看怎麽樣？";
對胡天成的話，屠學明既不能讚同也不能反對。他隻有保持沉默。他一聲不吭地抽著煙，把臉罩在煙霧中，像是一隻鋸了嘴兒冒著青煙的悶葫蘆。
胡天成對屠學明的態度表示滿意。
胡天成又喝了一口茶，眼睛看向厲堅。
厲堅銳利的目光避開了胡天成的目光，隻是盯著他手中的杯子。他的眼簾微垂著，沒有鋒芒畢露的樣子，甚至還顯得有點謙恭。他對胡天成說：";胡書記，您恐怕還不太清楚。芬蘭新思紙業集團公司是世界500強企業之一，他們的環保絕對是一流的，決不會汙染環境。引進不引進這個項目，目前事情還沒最後敲定，雙方隻是有了一個初步的合作意向。投資不投資的主動權還在芬蘭公司，他們要來我市考察後才作出決定。有一點請胡書記放心，在這件事上，我厲堅不會腦子一熱就拍板這個項目，最後的決定權還在市委、市政府！";
胡天成心裏老大的不高興：";跟我玩花招你還嫩著呢！什麽市委、市政府？到了最後拍板的還不是你說了算？";但他知道厲堅是不會聽他的了，他就是說破了嘴皮也是唾沫吐在牆上白說。算了，現在跟他爭長短為時過早。於是說：";我相信江南市在你們兩位手上會有突飛猛進的進步。特別是厲市長，是一員虎將呀，江南市目前的發展勢頭很好哇。沿江的深水碼頭——江南港開始建造了；橫貫整個城區的江南大道也動了工；全市的招商引資更是搞得轟轟烈烈，真是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呀！";
屠學明笑著說：";沒有老書記您給江南市鋪了這麽厚的底，打下了這麽雄厚的基礎，我與厲市長縱然有三頭六臂，江南市的也不可能發展得這麽快呀！";
胡天成聽了這句話很受用。剛才失落的心境也開朗了，點著頭說：";那倒也是。說到江南市的發展，我們也不能不提到老書記劉揚，我也是站在他的肩膀上一步步走過來的呀。現在是輪到你們了，這樣時代才會發展嘛，哈哈！";
厲堅回到家，腦子裏還是亂哄哄的，全都是送別胡天成時的熱鬧場景。四套班子不單獨為胡天成送別，而是合在一塊兒，這個主意還是胡天成出的。他說：";我這兩天身體不舒服，歡送就免了吧。";厲堅與屠學明說：";這哪行？";特別是屠學明，都有點著急了，說：";您幹了大半輩子，功勞、苦勞都有，政績有目共睹。再怎麽說我們也要表示一下，不然人家也會說我們人走茶涼了，我可不背這個黑鍋！";胡天成說：";那好。你們四套班子合在一起搞吧，一是省點錢，二是也熱鬧一些。";
下午，他們談完話，從市委小會議室走出來，就分坐三輛轎車前往江南大酒店。胡天成在酒席上回憶說：";我是從大隊支部書記一步步走到領導崗位的。江南市的每一個鄉、鎮、村，毫不誇張地說都留有我的足跡。我也愛題詞。可是，我的字寫得實在不怎麽樣，像螃蟹一樣張牙舞爪。";最後他說，";好了，現在我橫行霸道的日子也到頭了。回家去嘍！";他傷感地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席間，大家紛紛真誠地給胡天成敬酒。特別是被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屠學明等一幫人，更是一杯杯地喝，說什麽一切都在酒裏了。那場麵熱鬧、感人，在酒桌上動感情是少見的。這讓厲堅想起他在部隊與戰友們分別的那一刻。人其實是差不多的，不管在部隊還是在地方。隻要你確實幹了點事，幹了點好事，人家是不會忘記你的。有感於此，厲堅也是杯到酒幹，喝了不少的酒！
這時，被風一吹，他感到有點頭痛，回到家他心裏也還悶悶的。曲萍看他好像不太開心，問：";你今天怎麽啦？身體不舒服嗎？";厲堅說：";老胡今天走了，那場麵還真讓人感動。這讓我又想起了部隊，想起了我臨別時跟戰友們像生離死別似的那一幕幕情景。";曲萍說：";好啦好啦，一個大男人怎麽像女人似的也傷感起來了呢？睡覺！";
躺到**，厲堅毫無睡意。他仍在想著胡天成，胡天成年紀不大就退了。從此在種種花、打打拳的日子中度過餘生，想想也真替他難過。想當初自己從部隊轉業回來還想不通呢，現如今看隻是從人生的一個戰場轉到另一個戰場而已！幾十年一晃而過，人生幾何？得抓緊時間好好幹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