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江南市市委常委會上，厲堅發給每個常委一個文件袋。除了屠學明知道這袋子裏是什麽東西外，其他的常委都不知道。常委們打開文件袋，隻見袋中有兩份東西：一份是《關於珠江三角洲城市建設的考察報告》，還有一份是《關於亮山工程的提案》。
厲堅清了清嗓子說：";同誌們，今天會議的主題是討論建設生態城市的問題。我市發展循環經濟，建設生態江南市也有幾個年頭了，取得了卓著的成績。江南市也相繼獲得了國家衛生城市、國家環保模範城市、國家生態城市、國家園林城市、全國綠化模範城市的光榮稱號。目前正向國際花園城市的目標邁進。同誌們手上的是我帶團考察珠江三角洲城市建設的報告，我市跟他們的幾個城市相比，有著很大的差距。同誌們看看報告就知道差距在哪兒了。我們最起碼落後他們五年！所以我們不能坐井觀天，夜郎自大！同誌們手上還有一份提案，這是我考察珠江三角洲回來後，根據我市的實際情況，提出的一個提案。我市曆史上不是有十裏青山半入城之稱嗎？這個提案就是亮山增綠，讓我市市民更貼近臥牛山。對景觀大街與沿山區域實施大手術，這個手術就是——亮山工程！通過亮山、增綠、改造，建設山麓林地，讓山重新進入城來。這是我市生態重點工程建設，請各位常委對這個提案展開討論！";
屠學明說：";這個提案不是厲市長一拍腦袋拍出來的。在他沒去珠江三角洲考察之前，市委、市政府接到一封群眾來信，這是一位老先生的來信。來信的主要內容就是亮山，還臥牛山的真麵目，讓山重新入城。厲市長跟我讀了這信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我們不是要搞國際花園城市嗎？如果像這位老先生所說的那樣，讓山重新入城，那我們這個城市的品位就大為不同了。厲市長首先帶著一幫人沿著景觀大街與沿山區域進行考察調研，他們認為：江南城要山水融為一體，臥牛山理所當然地應被納入城市綠地係統，成為風貌獨具的重要組成部分。
然後，隨著中央商務區的完工、大型多功能廣場、市圖書館、上山山口工程的相繼完成，近城山南一側尤其是景觀大街從上山路至江南公園門口路段的臨山建築，就顯得與周圍景觀極不協調，讓人無法欣賞到美麗的臥牛山全貌。提出這個建議的老先生真的是獨具慧眼，這個建議提得好呀。考察團的人就提出拆遷這一帶所有的房屋，亮出山來，讓山走進城區，走進老百姓中間。老厲跟我商量後，決定先出去看看，開開眼界，看看人家的城市建設是怎麽搞的。他便帶團到了珠江三角洲。這一看，他城市建設的思路更加清晰了，根據專家的建議，就拿出了這個提案。現在請大家暢所欲言，有什麽看法隻管說。";
市委常委們對這個提案展開了熱烈的討論，認為這是造福百姓、千秋萬代的大事。最後會議決定：首先讓園林專家拿出一個設計方案；其次，拆遷這裏所有的房子不是一樁簡單的事，畢竟有居民、有學校、有商店、還有許多私房。常委們認為這個城市是大家的，那就讓大家來討論這個";亮山工程";要不要搞。
會議開到深夜。厲堅一個人回家。他踏著溶溶的月色，走到燈火輝煌的方塔街大街上。他一下就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他隨著人流走啊走，感到身心舒暢，就像是一條魚兒回到了江河裏。他想：他有多少日子沒有這樣一個人走了？他早已記不得了。
夜色中的江城像一個少女越發嬌美，一座座的高樓大廈拔地而起，房頂上的大型電子廣告牌熠熠發光，那是本市的光明機械集團公司、博俠服裝集團公司、凱思公司、美達琳集團公司的等幾個著名企業的廣告。這幾個產品都是中國名牌產品，其中最著名的民營企業博俠服裝集團公司的產品連續十二年在全國銷量第一，遠銷歐美及亞太地區，它是江南市的拳頭產品，其商標達60億美元，這是一筆巨大的無形資產。厲堅感到很欣慰，這是他初任江南市市長時提出的實施";品牌興市";戰略的成果。
厲堅在方塔街的人行道上興衝衝地走著。如果他坐在他的專車裏，街上的人一見他的車，就知道市長來了。而現在，他是許許多多的行人中的一個，一點也不顯眼。有幾個行人與厲堅劈麵而過，他們旁若無人地談笑著，一個人還擦了他的肩膀，隻說了句對不起又匆匆而過，把一隻塑料瓶放進綠色小木屋，走開了。他也沒認出剛才與他擦肩而過的那個人就是在這江城的街頭跺一跺腳，整個江南市的地皮都要抖三抖的市長厲堅。
厲堅走累了。他坐在街道花草旁的一張長木椅上，習慣性地摸出了香煙。他見地上連一點樹葉、紙屑也沒有，更沒有煙頭，他趕緊把煙放回口袋裏。如今車站、公交車、商場、會議室等公共場所都沒有吸煙的，他怎麽能在街頭吸煙？厲堅兩臂張開放在椅背上，頭一仰，浩瀚的星空便呈現在他的麵前
這個深邃的蒼穹對厲堅來說，是再熟悉不過了。每次夜航，他駕戰機上天，他與戰機就在這燦爛的星空中遨遊。有好幾次，厲堅瞄準一顆最亮也最大的星星，操縱飛機從三千多米一下爬到一萬多米的高空去追那顆星星，那星星依然那樣，很亮很大，觸手可及。跟在三千多米的高空看到的一樣，好像厲堅根本就沒有爬高，但厲堅當然知道他的飛機多爬了八千多米，已到了萬米以上的高空，他不用看儀表就知道這裏是另一重天。因為隻有在這萬米高空上，天空更加蔚藍，更加純淨，就像是一塊碩大無比的藍寶石，又明淨得像嬰兒的一雙眸子。這時的白雲早已被遠遠地拋在飛機的肚子底下，變成了一片茫茫的雲海。厲堅的飛機在茫茫的雲海上空飛行，他感歎宇宙的廣闊深邃，感歎著那顆最大最亮的星星，在這浩瀚如海的星空中，它也隻不過是滄海一粟。它默默無聞地發著光，為星空增加一分亮色。
厲堅仰起頭，努力尋找著以前在天空中看到的那顆星星，但星空茫茫，哪裏還找得到那顆叫不上名字的星星？厲堅望望大街上川流不息的車流人流，心中一動，他對自己說：";任你的官多大，任你的權多大，一離你的專車，一出你的官衙，你就什麽都不是，跟一個普通百姓毫無兩樣！";
在江南市政府網站、江城網站、臥牛網站上，對";亮山工程";展開了閱卷調查與討論。一場轟轟烈烈的大討論就在各網站上掀起，叫好與反對的聲音此起彼伏。厲堅的電子郵箱有許多郵件。有的說：";亮山工程是市政府在做秀。主要是市長為了自己的政績，自己的名聲，自己的臉上好看。這是拿著納稅人的錢不當錢花，是敗家子。十裏青山半入城僅是一句古詩。難道為了一個古人的一句詩，就要耗資幾億，還要拆遷數千戶人家？拆遷許許多多商鋪店家，就看看山景山色，這合算嗎？有這錢還不如實實在在地用於老百姓的福利，解決老百姓看病難、買不起房子等問題！";有的說：";求求你了，厲市長。現在不是被貪官貪了，就是被敗官敗了。貪官把錢撈進口袋可惡，敗官把錢搞政績工程同樣可惡。敗官臉上有光了，也升官了，卻把地方財政敗光了。所以貪官可惡，敗官同樣可惡。希望您既不是貪官，也不要做個敗官。江南市目前的狀況不錯，你該急流勇退，見好就收。留下一個口碑還不錯的市長形象，千萬不要頭腦發昏，做出一樁讓老百姓厭惡唾罵的政績工程，在江南市留下千古罵名！";
厲堅收到類似的電子郵件不下百封，他挑了幾封發給屠學明，他添了幾句話：";老屠，看看這些市民發給我的電子郵件，我不是貪官，當然也不是什麽敗官。我做這些根本不是什麽政績工程與形象工程！從當市長到現在，從招商引資開始，到大力發展江南市的經濟建設與城市建設，再到創建國家環保模範城市提升城市形象等。這些年來，我在江南大道、江南港碼頭、濱江城、江南市國家級沿江經濟開發區與其他幾個省市級開發區的建設，老城區的改造，全市建造汙水處理廠，如今要竣工的中央商務區的過程中，我嘔心瀝血，幾乎從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都是為了江南市經濟的騰飛，為了江南市的老百姓。天地良心，我有哪一樣是為了自己？我從沒有想過要往自己臉上貼金。如果這亮山工程是為了我自己，我才不操這份心呢。我沒有一點野心要再升上去，我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厲堅用鼠標一點發送，郵件頁麵跳了一下，變成";發送成功";。厲堅點了一支煙抽起來。
不一會兒，新郵件來了，是屠學明的回複。";老厲你是不是太累了？人太累了神經就變得脆弱起來。我建議你好好睡一覺，明天起來看人家發你的這些郵件，你或許會有不同的感受。亮山工程不是還處於討論階段嗎？各抒己見，暢所欲言，本來就是讓市民們在網上討論的目的。晚安！";
厲堅看了屠學明的電子郵件，還真聽話，關了電腦就睡覺了。
第二天，厲堅剛到辦公室，屠學明打電話來：";老厲，你去請園林專家老朱要不要我一塊去？";
厲堅說：";怎麽不要？人家是全國著名的專家，書記、市長一塊出動，這才顯得我們重視！";兩人當天就去請園林專家老朱了。
園林專家老朱帶人在景觀大街與沿山區域勘察了一個多星期，他們認為";亮山工程";這個設想很好，會大大提升江城的城市品位，有望在奪取";國際花園城市";的桂冠中多幾分勝算。
這時，網上的有關";亮山工程";的閱卷調查也結束了。支持";亮山工程";的占65%，30%反對，4%持中立態度，1%棄權。
厲堅與屠學明聽了專家們的論證，結合民意調查，又召開市委常委會。他在會上說：";向國際花園城市進軍，對景觀大街與沿山區域實施亮山工程，讓專家們拿出一個亮山工程的設計方案。立即做好廣泛動員與宣傳，並做好亮山工程前期拆遷的準備工作。";
這段時間，厲堅為了";亮山工程";，經常與園林專家們一起討論這個工程的設計思路。他說：";亮山，亮山，就是要以山為主題，突出亮山兩字。亮——除了敞開還要精彩，做足綠化文章，更要有山水文化特色。山——就是要把曆史原因毀壞的山的紋理恢複出來，體現城市和山水結合的特色。";
幾個月後，";亮山工程";的方案正式出台。
厲堅、屠學明對這個";亮山工程";的設計方案作了充分肯定。並指示專業人員製作電腦模型，從模型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亮山工程";南起書台公園，北至江南公園，西到臥牛新村，東至景觀大街。占地15.5萬平方米，其中綠地12萬平方米，地麵景觀建築3000平方米，工程總投資約3.5億元。這個方案運用傳統造園添水的做法，開挖建造一個麵積1.5萬平方米的";映山湖";，青山、城牆、城樓倒映水中，湖光山色，體現山水文化的特色。七孔橋、水榭、城樓等景觀互相映襯，近景遠景遙相呼應。映山湖東側的臨水步行道是觀賞";西城樓廓";和休閑健身的好去處。景區內配置休閑座椅，遍布音響設施，為市民健身娛樂提供方便。這一電腦模型在江南市電視台城市建設節目中播放，又在江城街心花園的超大屏幕電視上播放，讓江城人民看看這個";亮山工程";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亮山工程";在電視上一亮相，江南市的各網站上又掀起了新一輪對";亮山工程";的討論熱潮。街頭、廣場、公園、車站、飯店，凡是人多的地方都在議論這個";亮山工程";。這回，市民們看了";亮山工程";的模型，都交口稱讚，網上支持上";亮山工程";的點擊率直線上升。
與此同時，《江南日報》等媒體上發布江南市國土資源局收回景觀大街與沿山區域土地使用權的通告。江南市建設局也發出了景觀大街與沿山區域內的學校、商店、機關、事業單位與居民房屋拆遷的通告，從通告發出之日起三個月內全部搬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