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章 生死相隨

“紅紅——”宋書煜看到桑紅驚懼的神色,他能感覺到整座山都在震顫,一種如同錢塘江潮水一般的轟然聲隱約響起。

帶著雷霆萬鈞之勢越來越清晰,連吊橋都開始簌簌震動搖擺起來。

他抓著吊橋一邊的繩索,不可置信地抬頭——

桑紅同時也仰頭看著落基山脈的主峰,隻見挺拔的雪山峭壁上邊雪流如同奔騰的巨浪滾滾而來,那一瞬間,雪山如同躺著的大海,開始搖晃,推送著巨浪,要把這一切都變成死神光漠的雪域。

真壯觀啊!

不是誰都有機會看到這樣驚人的壯觀景色的!

她的手條件反射地去摸肩頭的相機,卻摸了一個空,不由失笑,她現在竟然養成了這樣的習慣。

宋書煜顯然想到了什麽,他的眼睛快速地四下觀察,深穀中白雲繚繞,隻有崖壁下方突兀而出的鐵畫銀鉤的三兩顆鐵鬆,崖壁崚嶒,風吹日曬得不知道能否站得住腳。

即便能站住,這地方也絕對是要被雪掩埋的。

梅蘭兒驚得麵無血色,她看著那勢不可擋的鋪天蓋地卷過來的雪壁,眉目間都是驚恐——這是不是趙長風的後招,他主動地低聲下氣地主動聯絡她求著她,找人幫著她把桑紅送到他指定的地點,名義上在幫她報仇,原來,他是要把他們三個都埋在這裏啊!

她失聲尖叫:“雪崩——雪崩——”

親眼看到的這種無法阻止無法抵抗的大災難,人才會明白作為個體生命的渺小,那滔滔滾滾的雪浪奔湧而來,絕對不是電影上的一幅無聲的讓你震撼的畫麵,而是攜卷著冰冷的寒氣、夾雜著冰塊撕裂的脆響,帶著轟隆隆壓住雷聲的震天巨響,讓人失明失聰失去基本的反應力,除了驚恐絕望,做不出任何反應!

再不逃就沒有時間了!

桑紅被逼人的寒氣刺痛麵頰,她從驚心動魄中回過神——逃——逃——能逃到哪裏呢?

該死的女人還拿著上了膛的槍在她的身體後邊尖叫,桑紅抬腳一個後旋踢,就把梅蘭兒踢得翻倒,滾得遠遠的。

梅蘭兒毫無防備地摔倒在地上,顧不得疼痛狼狽,就對著桑紅的方向扣動手中的槍啪地發出一連串的銳鳴,口中罵著:“該死的女人——去死吧——去死吧!”

那清脆的槍聲明明都被雪潮吞沒,可是在宋書煜的耳朵裏卻不啻於一聲聲炸雷!

“桑紅——”宋書煜驚得目眥俱裂,眼睜睜地看著桑紅如同斷了線的風箏飄到了看不到底的巨穀中,她甚至再沒有和他說一句話,就那麽瞬間落入穀底消失不見了。

他飛快地竄到吊橋邊往下看,人影一晃就墮入看不到底的穀中了。

他抬起頭,瞪著血紅的眼睛看了一眼梅蘭兒,梅蘭兒嚇得一哆嗦,丟了手中的槍,連連後退:“我沒有——我不是故意的——我——”

“注意,上方四十五度——抓住懸梯——隻有一次機會!”

隨著一聲擴音器的大聲提醒,天空中一架直升機在嗡嗡嗡地盤旋著降落,一架懸梯被從高處拋了下來,然後飛快地順著巨穀上方飛著,從遠至近,懸梯垂在宋書煜的身側,一晃而過,這也足以讓他的手敏捷地抓了懸梯。

宋書煜幾乎是本能地反應,在懸梯飛速略過的時候,他抬手就抓住了懸梯。

他的身子離開了吊橋,騰雲駕霧一樣,顯然直升機開始快速地往上拔高了。

但是,他的眼睛卻無法從那穀底移開。

他的紅紅——他的紅紅在那個地麵的裂痕裏——還有他們的孩子!

“宋書煜——帶上我!救命呀——救命——”梅蘭兒看著宋書煜抓著那個直升飛機的懸梯一點點地離開,她連忙高聲喊著,追著直升機的方向哀求。

“紅紅——”他知道他要永遠失去她了,他的心如同被巨人的大手捏著,瞬間就要碎裂成片片血霧一般,巨大的痛苦讓他的無法呼吸。

紅紅——紅紅——他——終於還是再次把她逼上絕路了!

——他能就這樣丟下他們母子,一個人走麽?

宋書煜咬咬牙,他緩緩地丟開了手。

他的身體在空中巧妙地一**,猛地摔在那吊橋上方,然後他沒有看梅蘭兒一眼,輕靈地一跳,抓了吊橋上不知怎麽就斷了的繩索,連同吊橋一起飛快地沉到了那個巨穀裏。

梅蘭兒徹底絕望,她仰望著那直升機迅速地成為天邊的一個小黑點,跌跌撞撞地爬到絕穀邊,痛呼道:

“不要啊——宋書煜——我沒有想害死你,是趙長風——是趙長風害你的——”

她對著穀底哭號,但是哪裏有宋書煜的身影?

她喊了兩聲就住了嘴,一臉想不明白的神色!

宋書煜——宋書煜為什麽沒有跟著直升機逃出生天,他竟然毫不猶豫地就跟著跳了下去,跳了下去!

他跳下來顯然不是為了自己,他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她明白了,他跳下來是要找桑紅——

他竟然為了那個女人,能毫不猶豫地放棄自己的生命!

生死相隨的愛情,她竟然親眼看到了!

一瞬間她明白了,她和姐姐,不過是這場愛情裏的跳梁小醜而已。

那穀底雲霧繚繞,寒風嗚咽。

她瞪大眼睛,什麽都看不到,她愛宋書煜,她也想跟著他,和他死在一起,可是,她害怕,即便知道早晚都是一死,但是,她沒有勇氣跟著他往下跳,她害怕臨死前他會怨懟地望著她,那雙曾經雲淡風輕的眸子,剛剛看著她的時候,狀如困獸。

哈哈哈——可笑她這個自詡為最委屈地愛了宋書煜無數年的女人,她竟然是殺死他的凶手,她看看白皙的手,這上邊沾著她愛的那個人的血腥。

姐姐,他們都給你陪葬了,可是,他們倆連死都死在一起了,難道,宋書煜愛了你無數年的轟轟烈烈的傳送,隻是一個傳說嗎?

原來,她愛上的不是那個人,而是與那個人有關的癡情故事,每個女人都希望自己也能遇到一個情種,被他生生世世地記在心裏。

可是,如果一個男人真的愛你,怎麽會甘心,就讓你住在他的心裏呢?他一定會想方設法地給你在世俗中爭取到一席之地,他沒有那麽做,顯然是不夠愛而已!

傳說畢竟隻能止於傳說。

梅蘭兒緩緩地爬起來,失魂落魄地走向那個小木屋,仿佛那個小籠子一樣的地方,能夠幫她抵抗巨大的災難,她隻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在臨死之前,她需要一個小小的自己認為安全的地方,作為她身體的庇護所。

轟轟轟——巨冰夾著雪塊轟然墜地,白色一直鋪展到了山下,周圍的一切,瞬間都變成了巨大的雪山的一部分,再沒有深穀,也沒有平地,白茫茫一片真幹淨。

直升機的駕駛員驚恐地發現,那個明明抓住救生梯的家夥,竟然又不見了,雪崩從頭頂奔湧而來,確實是沒有第二次的機會,他隻能拿起操縱杆,盡力地把直升機往上開。

他掃了一下駕駛盤,把剛剛降落的巨穀上邊的經緯度坐標記得準準確確,一個部長死在這裏,派人挖出來是必須要做的事情,他有義務報告相對準確的方位,減少不必要的人力物力的浪費。

飛行員在驚恐中看到是外邊滔滔綿綿的白色,他的身體因為緊張,後背和座位傾斜成了一個危險的角度,那些滾滾不斷的白色甚至把他的飛機撞擊出清脆的響聲,終於看到青色的天空了,飛行員捏著操縱杆的手心滿是汗水,他低頭,下邊已經是一片什麽都分辨不出的混沌白色了。

遠處另一座山頭的巨峰上,顯然有人正在拿著軍用高倍望遠鏡。

看到直升機出現的時候,他幾乎氣得嘔血、捶胸頓足,可是,當看到那直升機下垂的懸梯上什麽都沒有時,他覺得眼睛花了,連忙用力地揉了揉,這次他看清楚了,那個讓他恨不得食其皮寢其骨的該死的家夥,並沒有掛在懸梯上!

他眯眼一直望著那飛機升到湛藍的天空之上,終於相信了一個事實,那個該死的壓得趙家抬不起頭的小子,終於死無葬身之地了!

不,有葬身之地,整座落基山脈都是他的墳塋!

即便真的能有人願意花費大力氣來挖來尋,不知道那麽大的一座雪山,扒開來不知道得費多久功夫,不知道挖出來的時候,他會不會凍成一個雪雕了?

這個害得趙家失權失勢失顏麵的混小子,被他進行過無數次算計、暗殺、偷襲都安然無恙的眼中釘肉中刺,這一次是斷然無翻身之日了!

女人不是禍水又是什麽呢!

趙長風親眼看著那滔天的大雪披散而下,吞噬掩埋了一切,他才真正放下心來,那個穿著紅色防寒服的女人,真是難得的尤物,可惜了,不過她活著早晚都是禍害,這樣和喜歡的男人死在一起,倒也不算是薄待了她。

他拍拍身上沾到的殘雪,站起來,把望遠鏡遞給了身邊的人:“好了,走!”

趙乾坤歎息一聲接過:“爸,這回的動靜也太大了,非要弄到如此地步嗎?”

他和宋書煜有著交情,桑紅又曾經是他親手帶出來的兵,他雖然也驚駭這陣勢,但也很清楚,這兩個人都是刺頭,實在讓人頭大,算了,家族的爭鬥,爺爺和趙老太爺半輩子的交情都那樣了,他這點感情算什麽呢?

大不了他年年過來給他們燒一抹兒紙錢,憑吊他們罷了。

“這小子太賊了,他死了趙家後繼無力,讓他這樣再囂張個三五年,咱們的舊部親朋就徹底地倒戈,再想穩固勢力,難啦,好了,現在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趙長風伸了一個懶腰,一副疲憊至極的模樣。

“爸,梅蘭兒從來都是個冷清的女人,在那邊的,怎麽這會幫著出這麽大的力?”趙乾坤看著老爸的臉色。

趙長風想著梅蘭兒**那一副隱忍的模樣,確實夠冷清的,當即灑然一笑:“我告訴了她一點點有關她姐姐死因的真相,她顯然會錯意了,加上想象,那兩個人顯然就成了攜手害死她姐姐的仇人了;

不用內疚了,連張雲萍都不想看到桑紅還活著,不然,梅蘭兒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單憑我一己之力顯然不夠。”估計是擔心兒子內疚,他索性一推三二五了,血腥沾到自己身上就成了,不給孩子包袱背。

“大哥過來接咱們了,走。”趙乾坤伸手要扶趙長風,卻看他老子擺擺手拒絕了,“哪裏就那麽老了,多好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