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不棄不退山不倒

真的定親了,看來不是假的,薑成等人最後一絲疑慮放下。

朱瓚的話卻還沒停。

“還沒來得及跟大家說,畢竟大家也知道,我這樣才貌出眾玉樹臨風,北地女子們傾心,如果說了定親,不知多少人要傷心,這對於北地的安穩有影響”

幹笑聲在大廳裏響起。

“是啊是啊。”

“世子爺您還沒吃飯吧?”

“您這樣長途奔來,一定累了吧,先去歇息吧。”

將官們的聲音接連響起,但這並沒有打斷朱瓚的話。

“不急啊,我也不累啊。”

“我的話還沒說完呢,你們知道吧,曾經有女子為我上吊自盡啊,這可是很嚇人的”

“像我這樣豐神俊秀的人,是不能輕易說定親的”

“當然你們從來沒有這種體會,理解不了這種煩惱的”

朱瓚到達深州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霸州。

這並不是因為朱瓚帶著兵馬做了什麽厲害的大事,事實上保州這邊比霸州安穩的多,因為成國公大軍在長城口到拒馬河一帶,嚴守死防阻擋了五萬金兵主力。

朱瓚說服深州將官之後立刻寫了信讓驛兵送去河間。

河間府接到信立刻馬不停蹄的送去霸州。

雖然田堯極力的想要鬱夫人留在河間府,這樣更能保證安全,但鬱夫人還是堅持跟隨君小姐等人,雖然不上戰場,但會留在距離他們最近的城鎮等候,幫忙安置救回來的難民。

接到朱瓚的信,鬱夫人很是開心。

“我家二小果然來了。”她說道。

二小!君小姐失笑。

驕傲自戀得意洋洋的朱瓚竟然有這麽個土的小名。

還有明明隻有一個兒子,怎麽總是以行二稱呼?

“在生他之前,我還生了個,隻可惜沒養活。”鬱夫人說道,“但好歹也睜眼看了一眼,在家裏也有他的位置,所以後來生了朱瓚是為二子。”

說著又是一笑。

“賤名好養活。”

對於失去一個兒子的成國公夫婦來說,這個二子是多麽的寶貝,起了賤名希望他能好好的活著,然而卻又帶著他征戰,養在最危險的邊境,可以讓他千裏獨行進京,讓他在追殺中奔走。

如今又帶著深州的兵馬去救護百姓。

他從小到大都身處不好養活的環境,做著危險的事。

君小姐看著鬱夫人神情複雜。

鬱夫人並沒有注意她的神情,隻是含笑看著朱瓚的信。

“娘,保州和雄州由我來,霸州歸你。”她念道,抬頭看向君小姐,“那這下咱們省事了。”

君小姐含笑點點頭。

鬱夫人低頭拿起另一封信,看到上麵的字笑意更濃,轉手遞給君小姐。

“這是給你的。”她笑道。

君小姐神情驚訝。

“我也有?”她說道。

朱瓚知道她在這裏了?

為了避免被錦衣衛察覺行蹤,除了鬱夫人外她沒有告訴別人她的身份。

朱瓚剛從京城到來,他怎麽知道?

“你是他的未婚妻啊。”鬱夫人笑道,“問候了娘,當然還要問候一下娘子。”

要不然豈不是露陷了。

君小姐恍然笑了,不過他真的寫信了?她好奇的接過來拆開,內裏竟然真的寫了信,洋洋灑灑盡訴關切和相思之意。

雖然情真意切,但其實又空洞乏乏,一看就是閉著眼或者翻著白眼寫的。

君小姐抿嘴笑。

“這信我可得好好留著。”她說道,又拉著鬱夫人的胳膊,眼睛亮亮,“夫人,你不要告訴他我是誰,等見了麵嚇他一跳。”

鬱夫人哈哈笑了。

“好。”她拍了拍君小姐的手,“我不告訴他,到時候嚇他一跳。”

二人正說笑著,雷中蓮急匆匆走進來。

“君小姐,少爺送來的急信。”他說道。

這個少爺的稱呼,鬱夫人已經不陌生,這些日子這個名字常常的出現,甚至可以說與她們息息相關,吃喝用兵器製作都離不開他,除了錢,還有極其靈通的京城消息。

鬱夫人看著君小姐打開了卷筒。

這種信就是急信,用最簡短的語句以最快的速度送來,從陽城到霸州這邊比兵部的快腳驛還要快,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

君小姐打開卷筒,原本含笑的麵容頓時凝固,握著竹筒的手也攥緊。

“議和結束了。”她說道,“三郡割讓達成,金軍進入三州,北地所有駐軍全部撤回,如有違抗。”

她看向鬱夫人。

“以謀逆論處。”

這個違抗要以謀逆論處的人指的誰,大家心裏都清楚。

君小姐看著鬱夫人神情悲憤。

鬱夫人神情倒是沉靜。

“這麽快啊。”她說道,“那很多百姓隻怕來不及撤走了。”

她隻擔心這個啊,君小姐看著她神情複雜。

“還好我們這邊已經撤走的差不多了。”她說道,擠出一絲笑,“我們再加快速度。”

再加快速度,也比不過金兵傾巢湧入的速度,比不過朝廷令傳的速度,必然有很多百姓要來不及了。

保州邊境。

烽火連天滾滾而起,天地間一片哀嚎。

無數的民眾在狂奔。

春日的北地依舊荒蕪,才冒出綠意的野草瞬時就被人群踩爛,曠野裏到處都是人,哭喊著狂奔著,摔倒了被身後的人踩上去,接連幾次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在他們身後有烽火不斷的升起,連綿不絕,預示著大批金軍正在襲來。

跑啊,快跑啊。

前方的出現了一隊隊官兵,奔跑的人群看到了希望,哭喊著舉著手衝過去。

但那些官兵也看著遠處連天的烽火,神情浮現懼意。

“三萬金兵將破境而入。”為首的將官喊道,“我們,我們快撤。”

前後的兵丁們立刻調轉馬頭,看著這些官兵要走,奔來的百姓們頓時哭喊著跪下,攔住他們的馬蹄。

看著這些哭喊的百姓,為首的將官神情亦是不忍。

“你們不用怕。”他聲音顫抖說道,“你們其實不用逃,你們以後就是金人了,在這裏你們還能活。”

民眾們一片哭聲,一個老者跪行上前。

“大人,語不同,貌不同,怎麽成金人啊。”他哭道,“十年前我等迎貴將,協殺金賊,現在你們走了,金人怎麽能待我以人等啊。”

將官的神情亦是複雜。

“不是我們要走,實在是皇命難違。”他說道,“就連成國公也正在退兵,這裏已經不是我們大周的了,我們不能留。”

民眾哭聲更大,老者舉手叩頭。

“求大人帶我們同去。”他哭道。

民眾們跪了一地連連叩頭。

“帶我們同去。”

“帶我們同去。”

哭聲震野。

馬上的兵丁不少都忍不住落淚,為首的將官更是麵皮發抖,看著跪了一地的民眾,再看看鋪天蓋地的烽火,最終一咬牙。

“你們,珍重。”他啞聲說道,揚鞭催馬,“走。”

馬兒一聲嘶鳴躍過跪地叩頭的老者。

其他兵馬立刻跟隨他催馬離開。

滿地的民眾絕望的哭喊,有人起身追趕,也有人跪地呆呆茫然。

人的兩條腿怎麽能跑過馬的四條腿。

很快兵將們越來越快,追趕的人群被拋下,跌倒,絕望的看著視線的人馬遠去。

但忽然奔跑的兵馬停了下來,在他們的前方又出現一隊兵馬。

怎麽了?

“不準退。”

沉沉的聲音響起。

為首的將官看著麵前舉起一麵令旗擋住去路的男人,神情一陣紅一陣白。

“世子爺。”他說道,“皇命難違。”

朱瓚看著他。

“皇命舍的是土地,不是民眾。”他說道,“但凡有一個民眾我們也不能舍棄。”

將官神情複雜。

“世子爺。”他指了指身後,“賊奴勢大,我等怕是無力阻擋。”

“打不過也要打。”朱瓚淡淡說道,看著遠處的烽火,“不過一死而已。”

將官攥緊了韁繩。

“要不然你們以為當兵為將是為了什麽?”朱瓚的聲音再次響起,灼灼的視線看向他們,“要不然你們以為國和百姓養你們十年是為了什麽?”

說到這裏聲音陡然拔高。

“難道是為了讓你們在賊奴侵襲的時候望風而逃嗎?”

“難道是為了讓你們在看到百姓死在賊奴蹄下時視而不見嗎?”

“難道給你們鎧甲給你們兵器給你們軍馬,是為了讓你們在賊奴到來時,跑得飛快嗎?”

“難道你們這為官為將為兵,就是為了當個懦夫嗎?”

一句句話砸過來,砸的這邊的兵將麵紅耳赤。

朱瓚不再看他們,將手中的令旗一收,縱馬向前。

“滾吧,你們這些懦夫,滾去好好活著吧。”他冷冷說道,將腰裏的長刀拔出,向前一揮,“好漢們,隨我拒敵。”

跟隨他們身後的兵將們齊齊拔刀。

“拒敵!”

伴著呼喝聲眾馬奔騰,山呼海嘯般越過這些將兵。

看著朱瓚等人呼嘯而過,這邊的將官麵色漲紫。

“娘的,不就是一死嗎?”他喊道,掉轉馬頭,拔出了長刀,“拒敵。”

身邊的兵將們亦是紛紛掉轉。

“拒敵!”

喊聲山呼海嘯。

兵馬也如同海浪滾滾從身邊而過。

跪地的站著的民眾們尚自呆呆不可置信,地麵的顫動讓他們渾身發抖。

老者流淚跪地叩頭三下,這才一擦眼淚起身,和身邊的人相互攙扶跌跌撞撞前行。

在他們身後,兵馬背道疾馳,軍旗獵獵,長刀如林。

刀不落,林不倒。

霸州邊境。

曠野上民眾向前疾奔,在他們身後有兵將們如牆般排開,看著前方遠處騰騰而起的烽火。

輜重車早已經不再埋鍋造飯,半蹲在重重的護盾後,每個婦人麵前都擺放著密密麻麻的石彈,一杆杆長槍也束紮到車弩上,傾斜向上,春日的豔陽下閃著寒光。

在他們身後則是密密麻麻的方陣,鏖戰時久鎧甲已經不再鮮亮,長槍依舊如林,幾杆大旗隨風飄動。

青山軍。

順安軍。

軍如山,山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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