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這是複雜又簡單的事
楚九齡這個名字,屋子裏的兩人並不陌生。
她是楚九齡?
可是楚九齡已經是個死人。
在這夜色人靜中,一個活人突然說自己是一個死人。
朱瓚的麵色發白,雪兒滿麵驚恐。
室內一片死靜。
她並不是第一次這樣說。
朱瓚想著,而且在很久以前,他曾經也這樣掐住她。
因為在陌生的從未來過的城鎮,麵對的是陌生的萍水相逢的即將再也不見的女孩子,突然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是誰?”他問她。
為什麽會認的他?
那時候這個女孩子氣都不喘眼都不眨一下的說出家門。
家門無懈可擊,但她的話半點不真。
時隔兩年,她終於回答他的問題了。
我是楚九齡。
你是楚九齡?
你怎麽能是楚九齡?
朱瓚看著眼前的女子,眼前的女子也看著他。
她的眼裏有氤氳彌散,似乎幽深又似乎清明。
“令九?”
“你為什麽叫令九?”
原來之所以疑問,是因為她也叫令九嗎?
“你父親身子還好吧?冬日的咳嗽痊愈了吧?”
因為她認得父親,所以才會問出這些外人都不知道隱疾。
所以當懷王病了,她拚死也要去治病。
所以陸雲旗會纏上她,因為隻有她才能更像楚九齡。
所以她會站在成國公府外的院牆邊看,因為她曾經來過這裏。
所以她會救助他的母親。
所以她會保家衛國,因為那是她父親的江山。
所以她會涉險奔入金人之境,救回父親。
所以在他說管她什麽事時,似笑非笑的說出一句話。
“我是九齡公主。”
那莫名其妙的熟悉,那莫名其妙的親近不疑不防備,那莫名其妙的相助。
原來…
朱瓚身子發抖,隻覺得一口氣喘不上來,他猛地鬆開她,蹬蹬後退,眼神滿是驚恐不可置信。
不,不可能,這怎麽可能?
“你很奇怪,你對我,對我們一家,都很奇怪。”
“是,我對你們家,是有不一樣。”
“原因。”
眼前的女子想了想,搖搖頭。
“我不能說。”她說道。
不能說,原來是指說了沒人信嗎?這的確沒人信,太荒唐了,這怎麽可能?
朱瓚大口大口的喘氣,看著君小姐。
君小姐站穩了身子,伸手整理了下被扭亂的衣襟,在這夜色中嫻雅安靜的令人心驚肉跳。
“雪兒。”她看向在一旁掩著嘴瑟瑟發抖的婢女,“冰兒告訴我的事,是不是真的?”
雪兒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人再也支撐不住癱坐在地上。
君小姐慢慢的走向她,雪兒想要向後躲避,但又沒有力氣,看著這女子站定在麵前。
“蔣豔寶,真的沒有死是不是?她問道。
蔣豔寶。
雪兒似乎看到了那個男人,他拘束又驚恐的站在屋子裏,麵前坐著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
“你叫什麽名字?”太子溫和的問道。
“我叫蔣豔寶。”他顫聲怯怯的答道。
雪兒發出一聲哭聲,俯身叩頭。
“公主…公主..”她隻是哭道,整個人說不出話來。
“先別喊。”朱瓚的聲音響起。
君小姐看向他。
見她看過來,朱瓚下意識的後退一步,神情戒備,這種戒備不是以前那種嬉笑誇張。
“你,你怎麽證明。”他沉聲說道。
君小姐笑了笑,搖搖頭。
“我沒有辦法證明。”她說道,“朱瓚,你跟我不熟。”
她又看了看雪兒。
“雪兒跟我也不熟,我常年不在家。”
她抬起頭帶著幾分悵然。
“你們不認識我,我的事說了你們也不知道,而且我也不認識你,跟你們也不熟,你們的事我也說不上來。”
室內再次沉寂一刻。
“所以你那次去關廟,不是意外?”朱瓚問道。
君小姐知道他說的哪次。
“你也不是?”她問道。
朱瓚眼神晦暗沒有說話。
“你怎麽知道的?”君小姐接著問道,“冰兒說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難道我死了後冰兒被發現了嗎?”
朱瓚看她一眼,移開了視線。
“你說的冰兒是那個得了病患死去的宮女吧。”他說道。
君小姐皺眉。
“你不用皺眉。”朱瓚說道,看她一眼再次移開視線,“她可能被發現了,但是發現的人肯定不多,最多也就陸雲旗和陛下知道。”
“那雪兒..”君小姐皺眉問道。
“雪兒我不太清楚。”朱瓚接過話說道,看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宮女,“陸雲旗肯定知道,因為關廟那邊一直有錦衣衛的人監視著,但我把人帶走,皇帝陛下好像完全不知道,並沒有大規模的找人,隻有錦衣衛個別的人在私下尋找。”
這樣啊,是有點古怪。
君小姐沉吟不語。
“雪兒什麽都沒有說。”朱瓚接著說道,“你方才說的事,我不知道。”
啊?他不知道?君小姐看向他,那他怎麽注意到雪兒的?
朱瓚沒有看她。
“就是猜的。”他說道。
猜的?這還能猜?君小姐更不解了。
“你突然死了,我就覺得肯定有問題。”朱瓚扭著頭看著牆說道,“然後就看有什麽異常,查來查去,就查到有個宮女死了,就查她是什麽身份,查到了原先在先太子跟前服侍過,再查就查到她姐姐住在關廟,然後就發現錦衣衛的人監視著她,錦衣衛這些人無利不起早,既然監視了肯定就有問題,管它什麽問題,我就先把人弄到手再說。”
他說到這裏又看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宮女。
“我問她怎麽回事,她說她不知道,甚至不知道有人監視她,既然這樣,我也就沒再問。”
“就這樣。”
聽起來是很簡單,就這樣。
但做起來…
君小姐看著他。
一個落魄的公主死了,也就死了,還有人關注著,而且還要查詢她的死因。
她的死因皇帝一定是竭力的隱瞞,要想從中查出蛛絲馬跡,還能從這蛛絲馬跡中找到至關重要的又毫不起眼的一個宮女,哪有說的這麽簡單。
他從北地千裏跋涉而來,原來不僅僅是在她墳前送一朵花。
“你怎麽想要做這些的?”她問道。
“也沒什麽啊。”朱瓚有些結巴的說道,始終沒看她一眼,似乎畏懼這個不知是人是鬼的怪物,“我父親說了,可能死的有古怪,我正好進京,就查了查,順手的事嘛。”
順手的事嗎?這順手冒的可是吵架滅族的險。
君小姐輕歎一口氣。
“謝謝你和成國公。”她說道,“你們對我們很好,很惦記,謝謝。”
“謝什麽,不都是相互的。”朱瓚扭著頭悶聲說道,“你不也是幫了我爹那麽多。”
室內沉默一刻。
君小姐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那這麽說,你相信我的話了?”她問道,“你相信我是楚九齡了?”
朱瓚依舊看著一邊。
“好像除了相信,也沒有別的辦法解釋這件事了。”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