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村。
清冷月色之下,金鈴聲仿佛隔著輕紗在鼓麵上舞蹈的天女,清脆悅耳,讓人聽之忘情。夏菡把手中捆妖索一緊,看著穿成串、繞成一圈的四十多個蛇妖,冷笑一聲:“百年修為的小妖,也敢放肆?”
三百的千願鈴可是連那千年修為的老蜘蛛都要失神片刻的,這些小妖根本不夠看,循著鈴聲乖乖讓夏菡她們捆了個結實。虞天和拿著鎖妖瓶剛要把這些蛇妖全都收了,無風卻攔住了他:“等一下。他們這些小妖成不了氣候,應當還有一個蛇母在,無邪,你問一問。”
三百挑了挑眉,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他,眨了眨。
“咳咳。”畢竟還有外人在,無風輕咳了兩聲,見師妹不妥協,輕輕歎了口氣:“三百,你問一問。”
“好嘞。”白衣女子嫣然一笑,有些小心思得逞的感覺,手指在一個女蛇妖額頭輕輕一點,看她眸子漸漸清明,笑眯眯地問:“蛇妖姐姐,我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那蛇妖本來還準備寧死不屈一下,但目光掃過四人,尤其是夏菡手裏的青華劍,心裏經曆了一番思想鬥爭,重重垂下了頭:“這村子裏原來的村民供奉白蛇娘娘,那一年大興捕蛇,師父帶著我們逃到了這裏,我們就在後山安了家。後來這些村民越來越貪得無厭,常去廟裏求什麽錢啊,美人啊這些東西,師父就借著機會吸食他們精氣,不多久,這村子就沒有活人了。於是我們偽裝成村民在這裏,有外來客時便改善一下夥食,沒有時,也就那樣了......”
本來他們前日剛吃了五個歇腳的客人,夏菡她們來的時候,蛇妖們商量了一下不如就這樣放他們走罷了,結果村長,也就是他們大師兄,起了貪念,沒想到就踢到了一塊鐵板。
“那你們師父呢?”
麵前忽然多了一道細長的影子,三百看著瑟瑟發抖的女蛇妖,向無風攤了攤手:“我覺得,其實剛剛讓虞少主直接收了,是個更好的選擇。”
吼——足有五米高的白蛇衝著幾人張開血盆大口,三人合抱粗細的蛇尾狠狠甩了過來,幾人躲得及時,卻將不少小蛇妖拍成了肉泥——“這麽狠?”虞天和不禁驚呼一聲,在房頂上站穩。
那白蛇身子一扭化作一個白衣白發的女子,手裏拿著一柄骨質長鞭,碧綠的眼睛從三百看到夏菡,怒極反笑:“好啊,四個地仙都敢在本座麵前猖狂,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本座?不過一條五百年白蟒,真將自己當娘娘了?”夏菡嘲諷道,手中青華劍青光大漲,迎著白蛇的骨鞭衝了上去,劍過之處冰霜淡淡,竟然是一上來便用了迷夢四式——凝冰!
白蛇冷哼一聲,骨鞭一揮,一道氣勁攔下了夏菡和虞天和;無風宛如一縷黑煙無聲地出現在她身後,手中匕首揚起剛要落下,就見那女子不屑地勾了勾唇角,身後妖光一閃,直接把無風震開兩米,重重摔在屋頂上:“無知小兒們,你們抓我弟子,毀我平和,那就都把命留下、成為我修為的一部分吧!”
“想得美。”三百一掌拍向自己胸脯,咳出點點猩紅,千願鈴上立刻罩上一層赤金光芒,那鈴鐺越來越大,三百手腕一翻,直接把千願鈴向那白蛇扔去——轟!
白蛇一手撐住千願鈴,仿佛輕若無物,另一手的骨鞭閃電般衝三百打去,卻被無風攔住。金色仙力有些承受不住白蛇的骨鞭,無風咬牙堅持著,等待身後的三百完成吟誦,他的腳印在屋簷上拖出長長一道痕跡,就在無風快要堅持不住時,骨鞭忽然變成了一條白蛇,高高躍起,衝著他身後的三百張開了長著毒牙的嘴——“小心!”
一道淡黃色刀光劃破夜色正斬在蛇身上,雖然沒有直接把它斬成兩半,衝力還是讓那白蛇撲歪了,啪嗒一聲落在屋簷上。虞天和提著誅邪刃站在三百身側,心裏也替剛剛捏了一把汗:夏菡和那老蛇妖糾纏,若非自己來得及時,恐怕三百就交代了。
身後的女子猛地睜開雙眼,雙手握緊在胸前,向前狠狠一推:“邪祟敢爾,鎮!”
一手接下夏菡的冰刀,白蛇臉上的笑容一下僵住,她頗為不可思議地抬頭看向那千願鈴,最後一眼卻隻看見了一個向她扣下來的佛掌印——“怎麽可能?你怎麽會——啊!”
轟隆!千願鈴鎮著那白蛇重重落在地上,三百踉蹌了一下,虞天和連忙扶住她,沒有注意無風收回的手:“無邪姑娘,你還好嗎?”白衣女子微微皺眉,臉上沒有半點血色,可見這鎮魔鍾沒少消耗她的元氣;可饒是如此,三百還是搖了搖頭,輕輕推開虞天和,走一步晃一步,想要跳下房簷,夏菡恰好在下麵,向她張開了雙臂,三百笑笑,用力一躍,正好被夏菡接住:“多謝。”
“是我該多謝你,沒有你,又是一場鏖戰。”青衣女子笑了笑攙扶住三百。放大的千願鈴可見其上繁複美麗的紋路,現在其上金光流轉、白光閃爍,隱隱可以聽到白蛇的哀嚎,看來千願鈴正在吸收白蛇的修為。三百也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使用這個仙法,但她知道白蛇最終的下場是被吸成枯骨,而這個過程要不了多久。
小蛇妖已經被剛剛蛇母的無差別攻擊殺了一大半,剩下的都瑟瑟發抖,被虞天和收進了鎖妖瓶裏。月亮西斜,在天光泛白之前,千願鈴表麵最後一絲白色妖力也被吸食殆盡,鈴鐺動了動,又化作原來巴掌大小,被三百係在腰間;而那白蛇已經成了小臂長短的一截枯骨,隻是一眼就知道她被剝離妖力所經受非人的痛苦。
“這鈴鐺還真是神奇,那被它吸收的妖力會為主人所用嗎?”虞天和好奇地問。三百搖搖頭:“不會為我所用。千願鈴和眾生扇一樣,都是有靈性的,換句話說,它們都是活的,與主人並非依附關係。”說完這句話,白衣女子忽然看了一眼無風,下一刻便毫無征兆地昏了過去,把夏菡嚇了一跳:“無邪姑娘!”在她伸手之前,無風先試了試三百的鼻息,確認隻是脫力昏睡,長舒了口氣:“隻是累了,無妨。”
他把白衣女子攔腰抱起,道:“我們先在這村子裏休息一下,明天中午再趕去益陽,如何?”
“也好,讓無邪姑娘好好休息一下吧。”夏菡頷首讚成。這次村裏三十幾間屋子隨便住,自然也不用委屈倆倆一起了,但無風還是抱著三百進了剛剛的房間,並且關上了門。“別看了。”夏菡上下打量了虞天和一眼,笑容有些玩味:“竟然不知道,原來虞少主也是個八卦的人?”
虞天和苦笑一聲:“夏姑娘不用打趣我,我隻是覺得這二人看著並非單純師兄妹罷了。”
“這不可就是八卦麽。”夏菡笑著搖搖頭:“看來無邪姑娘這蓬萊之花,也走進虞少主心裏了?”
“這話可不能瞎說。我隻是覺得無邪姑娘......人如其名罷了。”
夏菡淡淡一扯唇角:“她確實和我們不同,愛恨喜怒都純粹得多,就像是一匹白縞,看慣了色彩豔麗的布匹,你都不舍得將她再浸到染缸中。風月一事,皆始於不同二字,虞少主說是不是?”
見虞天和一愣就要開口否認,青衣女子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開。她無意挑破什麽,話總是點到為止,放在旁人眼中,倒也算是一種善解人意的溫柔。虞天和看著那青衣消失在門後,垂下眼好似想到了什麽,片刻後也轉身進了房門。
他雖然平庸,但絕不至於掂不明白輕重,在虞氏穩定之前,他沒心思去琢磨其他事。
蜀山。
“沈前輩一切安好,君落走了。”紅衣女子向沈岩行了一禮,沈岩微微頷首:“你路上也小心,替我問明複的好。”
“一定。”君落笑笑,和阿青阿綠轉身走下石階。馬車已經在山下備好了,若非趕時間或是路途極遠,修士們也不是很喜歡禦劍吹高空冷風的感覺。沈長歌看著君落轉身似乎想跟上去,卻被白長空扯住,警告似的搖搖頭,他下意識看了眼沈岩,果然,沈岩也正看著他:“你想去哪兒?”
“鎖妖塔麵壁。”沈長歌從善如流。沈岩冷笑一聲,有些無奈:“不必了,你給我回後山去,若非長空找你,不需要過來,也不得下山。”
“為何啊掌門!”白衣男子發出悲鳴:“我這次鬥法表現得多好啊!”沈岩卻已經拂袖而去,隻剩下白長空搖頭歎息:“鬥法是鬥法,心性不定是心性不定。師弟,快回去吧,免得師父動怒,就不是回後山這麽簡單了。”
沈長歌一臉不服:“我哪裏心性不定?贏不驕、敗不餒,我未曾覺得哪裏做錯了啊!”白長空拍拍他肩膀,語重心長地道:“待你何時見到君劍主不再是一臉癡相,就是你回來之日了。”
白衣男子微微一愣,繼而臉垮了下來,喃喃道:“那我豈不是要一輩子待在後山了......”
白長空:“......活該。”
山下。
無庸剛要讓車夫駕車,卻見車簾被掀開,一抹紅影竄了上來,君落衝他一笑:“無庸公子,與你同行,公子可不要嫌棄。”無庸打量了她一眼,又看向車窗外,淡淡道:“劍主說笑了。走吧。”
馬車動了,外麵阿青阿綠看著君落在窗戶衝他們揮手,心裏忍不住歎息:就知道劍主是個閑不住的。不過君落辦事並非沒有分寸,自然她迎難而上,肯定有她的道理,說不定,她就是打著水月閣的主意去的呢?
“我們也回吧。”阿綠向弟弟道,一同上了馬車。
隻是不知道這次凝姑姑又要怎麽擔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