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
君落走出房間,看著大堂進門的兩人,嫣然一笑:“呀,這不是鍾離閣主麽?”旁人耳中的天籟之音,對於鍾離明月卻好似攪人好眠的徹夜落雨聲,實在是煩得很;可煩也不能不理,藍衣男人抬頭,眯了眯眼睛:“君大劍主,還真是哪兒都有你。”
“咱倆目的地一樣,可不就是哪兒都有我麽。”君落揚了揚眉,一手托腮,很快看清了他牽著那女子:“蘭舟姑娘恢複得不錯啊,這才兩天都已經可以下床走路了,想來閣主沒少費心神吧?”
蘭舟秀眉一皺,剛要發作,想起這女人的狠厲手法,最後隻是冷哼一聲,抱緊了鍾離明月的胳膊。君落扯了扯唇角,轉身進屋,關上了門。屋子裏,無庸端著茶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琥珀色的眸子淡淡的看著她;紅衣女子攤了攤手:“好吧,我以為這是我房間,不好意思。”
縱使說著不好意思,她還是一掌拍在了門上,落下一個結界。無庸抬眸看了看她:“君劍主有何事,要關起門來說?”
“我就不能是有何事,要關起門來做嗎?”君落挑眉,自己給自己斟上一盞茶。白衣男子並未理會她輕佻的話語,語氣冷淡:“劍主地仙中階的修為,還會怕這二人夜裏偷襲你?”
“小心一些總是好事。”君落道:“眾所周知,水月閣依附夏氏;你我所知,夏平崖想拉你聯盟,那麽我想請問無庸公子,水月閣算是你盟友不是?”
無庸嘲諷一笑:“岱宗劍莊和水月閣千裏之遙,君劍主怕什麽?”
紅衣女子搖搖頭:“話可不能這麽說,陸海萬裏之遙,不是依舊會有人過去麽?”
“他攔你路了?”無庸臉色一寒,語氣也冰冷了起來。
君落欣然點頭:“他壞了我在潭州的生意。”見男人目光冷漠,她無辜地攤手:“我隻是個商人,唯利是圖的那種。他斷我生意,我自然不會坐視不理啊。”
“我會。”沒有一絲猶豫,無庸淡淡道。君落克製著自己不翻白眼,指尖輕敲茶盞:“因為某些原因,若是無庸公子願意,我想和你聯手對付他們,不知道無庸公子意下如何?”
那人垂眸看著茶盞上升起的縷縷白煙,淡聲道:“這件事對生死台沒有好處。”君落搖了搖頭:“你太功利了。生死台絕不能屈居幾流仙門,日後要上位,虞氏和水月閣是最大的競爭對手。虞氏之前專注塵世,在仙門恢複聲望至少要十年,水月閣抓住這個時機,若是真的站穩了腳跟,日後第一個打壓的是虞氏,第二個便是生死台。你可知道為何?”
無庸勾了勾唇,挑釁似的看向君落:“因為他們不功利。”
“嗯哼。”紅衣女子欣慰地點頭:“所以無庸公子意下如何?”
“看來君劍主已經有想法了。”白衣男子放下茶盞,坐正了身體:“願聞其詳。”
君落打了個響指,笑容明媚:“仙門三大恕無可恕:為禍仙門、百姓者無可恕,助藏妖魔、惡鬼者無可恕,淩氏餘孽者無可恕。”見男人玩味的目光打量著自己不說話,君落‘嘖’了一聲,移開目光:“好吧,我知道我都占。”
“知道就好。”無庸淡淡道,好似原諒了知錯學生的夫子。紅衣女子站起身,走到無庸麵前,輕輕彎下腰,湊到他耳邊;見男子依舊神色淡漠,自如飲茶,她心中歎息一句不解風情,輕聲道:“我能讓水月閣犯眾怒,隻要無庸公子配合我。”
“這仙門中,但凡和淩氏沾個邊兒的都活不舒坦,鍾離明月讓我不舒坦,我就讓他也試試。”
夜。益陽城。
自從蔣夫人懷孕過五個月,蔣荊魁就一直委屈自己睡在臨時搬來的小榻上,生怕自己和夫人一起睡夫人睡不好。這一晚,蔣夫人慣常失眠了,她就覺得肚子裏的孩子一直在踢自己,這麽翻來覆去幾次,蔣夫人索性坐了起來;她本想讓夫君和她一同睡,都顫顫巍巍站了起來準備提醒他,伸出的手卻停在了半空中:蔣荊魁睡得很香,是自從下雨鬧妖怪以來最放鬆的一次,看著丈夫好不容易睡一個踏實覺,蔣夫人又不忍心去叫,便又走回床邊想著打不了躺到天亮。
她剛艱難地翻了個身,麵朝裏睡去,忽聽外麵一陣風聲,刮得她心慌。不過這心慌隻一瞬便過去了,她知道住在家裏的的是有通天之力的仙人,不會讓自己有事的。這樣想著,蔣夫人摸了摸自己較旁的母親更大些的肚子,臉上的笑容格外幸福。
大夫說她這一胎懷的是兩個,她多希望是對龍鳳胎,日後無論是姐姐照顧弟弟還是哥哥照顧妹妹,都是極好的。
“哎喲......”肚子裏的小嬰兒又動了一下,蔣夫人輕輕拍了拍肚子,輕聲哼起了搖籃曲。她家這兩個呀,白天睡得死死的,就晚上才會折騰人,肯定不省心男孩一定是習武的好苗子,女兒家定是和自己兒時一般淘氣。
呼呼——外麵風聲更大了,蔣夫人皺著眉,慢慢地翻了個身,就聽院裏傳來一陣呼喊聲。莫非是妖怪來了?她一驚,連忙去叫蔣荊魁:“夫君,夫君,你醒醒!外麵好像有動靜。”蔣荊魁不耐煩地動了動,眉頭皺了又鬆,最終還是睜開了眼睛,外麵的喧嘩聲越發清楚,他咳了一聲,抹了一把臉,穿上外衣,向蔣夫人道:“我出去看看,你把符籙拿好,千萬別出去。”
“好,你注意安全。”蔣夫人柔聲回答,從枕頭下翻出符籙攥在手裏。
嘎吱——蔣荊魁打開門剛要往外走,忽然一個閃電劈下來,眼前白衣女子的臉一瞬被閃電映得慘白,把他嚇了一跳:“啊!仙、仙長?這麽晚您來做什麽?”三百看了看外麵,道:“妖怪來了,他們都在前院,我來看看你和蔣夫人有沒有事。”
“多謝仙長掛念。”蔣荊魁擦了擦頭上冷汗,笑容有些牽強:“那有勞仙長照看夫人,本官先去前院看——”
“蔣大人!”院門口忽然傳來一聲呼喚,隻見那白衣女子自牆頭躍下:“那黑蛟來了,你和夫人沒事吧?”她向前走了兩步,立刻發現門前站著一個自己,手摸上了腰間的千願鈴,喃喃道:“看來有事了。”
“啊?怎麽、怎麽兩個......”蔣荊魁看看那白衣女子,再看看眼前的,臉色一變:“你是妖怪!”
白衣女子勾了勾唇角,一手搭上他左肩,像扔垃圾一般一揚手,若是常人早就被扔出三米遠,可蔣荊魁狠了心不能讓這妖怪過去,黑蛟這一下竟然沒有扔動他——“你休想碰我夫人!”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勇氣,蔣荊魁拔出袖中的匕首就往那妖怪脖子紮去,黑蛟冷笑一聲,匕首紮在龍鱗上,直接彎了:“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夫君!”眼看著蔣荊魁被那妖怪掐住脖子,蔣夫人哭喊著就要撲過來,卻被丈夫製止:“弗兒,不要......過來,快走......啊!”清脆的碎裂聲在耳畔響起,黑蛟看看蔣荊魁,再看看地上的婦人,眼裏透出濃濃的厭惡:“你們演什麽夫妻情深?嗯?知道我最討厭什麽嗎?就是你們這樣的人!”
彭!一道金光猛地甩到黑蛟身上,那人晃動了一下,身上黑氣縈繞,變回了自己的樣子。他回頭看了看三百,有些不屑:“小姑娘,你打人可真是一點都不疼啊,我家月牙兒給我撓癢癢都比你下手重些。”
三百冷笑一聲,一口血噴在千願鈴上,一時鈴聲大動:“那你就自己給自己撓癢癢吧!”
“攝魂術?我還以為早就失傳了,有意思。”黑蛟的雙眼有一瞬迷離,下一刻便恢複了清明,他上下打量了三百一眼,看見那金蓮紋樣,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看來你是蓬萊的?無常那老東西早就死了吧?不然他怎麽可能不告訴你,攝魂術和幻術,都對我沒有用!”
一聲龍吟猛地在腦海中炸響,千願鈴發出一聲悲鳴,停止了晃動,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三百猛退幾步,七竅緩緩流下血來——隻是這一下精神力的碰撞,她就輸了。
“你為何會......”三百不可思議的看著那黑蛟,那人卻並未再回頭,隻是將蔣荊魁破布一樣扔到地上,走進了屋裏:“無常那老家夥可是陰人的好手,我沒少被他陰過,嗬嗬。”
蔣夫人看著一步一步走來的黑蛟,手中的符籙被她攥得快碎了,她緊緊護著自己的肚子,一直退到床邊,含淚搖頭:“不要,不要動我的孩子......你等我把孩子生下來,你再來抓我,好不好......求求你!我不想我的孩子死,求求你!”
“我們夫妻二人便能長你百年修為,我女兒才剛剛出生,我但求你放過她,她還沒有睜開眼看看這個世界......”
眼前的一幕和幾百年前似乎重疊,黑蛟冷漠地看著麵前哭成淚人、頂著大肚子給他磕頭的婦人,抬腳踩住了她的頭:“孕婦和孩兒的精血抵得上五個凡人。”
那低低的一聲好似閻王的低語,蔣夫人愣了一下,伸手抓住了他腳踝,一手抓起瓷瓶的碎片紮了上去:“畜生!我和你拚了——”
黑蛟可笑地看著她把自己的手劃得鮮血直流而沒有在自己身上留下一個劃痕,不禁搖了搖頭:“母親真是這個世界最可笑的東西。”他剛要用力往下一踩,一道青光破窗而入,若非黑蛟撤得快,那柄長劍會直接釘在他頭上——“來得很快啊。”
青衣女子一躍而入,擋在蔣夫人麵前,青華劍在握,夏菡冷笑一聲:“來了就別走了。”
“是嗎?若是你肯將床分我一半,不走也不是不可以。”黑蛟輕佻地笑笑,露骨的目光把夏菡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青衣女子;臉色一寒,飛快捏了個劍訣,空中立時冰刃無數:“寒刀霜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