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陽城。

無庸看著昏倒在椅子上的無風,眯了眯眸子,最終沒有下殺手。他將他藏到屏風後,使了個障眼法,又坐回了三百床邊。看著妹妹蒼白的臉色,他輕輕歎了口氣,忽然,門被敲響了:“無庸公子,我是夏菡。”

“夏姑娘?稍等。”男子的聲音從門裏傳來,片刻門被打開,夏菡看著無庸眼下的烏青,張了張嘴忽然說不出話來:“啊......無邪姑娘還沒醒嗎?”

“還沒有。”側身讓了讓,二人走進了屋子。無庸坐在床邊,夏菡和白長空也走了過來,隻見那如花的臉無半分血色,看得人實在心疼:“無邪姑娘還要多久才能醒過來?”無庸長睫微顫,低頭抹平被子的褶皺:“最多三天。千願鈴傷了元氣,她也跟著被牽連。不過千願鈴恢複的不錯,可能兩天就能醒過來了。”

“那就好。”白長空點了點頭,給夏菡遞了個眼色。後者咬了咬唇,小心地措辭道:“無庸公子,是這樣,我們想你跟我們到潭州城去一趟......君落君劍主身上,好像有金蓮。”

“好像?”無庸微微皺眉:“此話怎講?”

夏菡將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就見那俊逸男子的眉頭越慫越高,待她說完,無庸才緩緩道:“我並未給過劍主金蓮,但看劍主為人,似乎也不像是那夥黑衣人的同伴,而且他們的劍法並不一樣。可若是完全恢複,確實應該是金蓮的作用,那她這一瓣金蓮到底是......”

“現在我們也是無法定論,君落也還沒有醒過來。無庸公子,你說會不會有一種可能,是無邪姑娘給了——”

“不會。”無庸果斷地道:“我聽無邪說過君劍主在驪山鎖妖塔救了她和無風的性命,她還數次在我這兒誇讚君劍主,說和她很是投緣。但金蓮這等貴重之物,無邪不會輕易贈人,就算是贈與也會先和我說,她沒有告訴我,按理來說不會是她給的。”

白長空與青衣女子對視一眼:“那無庸公子可否隨我們一同回潭州城,等君落醒過來,一切就都清楚了。”

不料那白衣男子看了看**的妹妹,搖了搖頭:“三百還沒醒過來,我放心不下她。等她醒過來我自然會過去。”

“可是我們都不敢確認那就是金蓮,無庸公子你——”

“夏姑娘,你真的是不敢確認那是金蓮嗎?”無庸抬眼淡淡看著她:“你是不敢確認這之後的真相。”

心事被揭穿,夏菡貝齒輕咬,別開了頭。白長空微微點頭,拉了一把夏菡:“既然如此,那我二人便先走了,若是無邪姑娘醒來,請無庸公子務必趕快前往潭州城,畢竟仇是公子的仇,金蓮也是蓬萊的金蓮。”

他這話破有深意,無庸眉頭動了動,垂下眼簾:“多謝二位前來告知,無庸便不送了。”

“告辭。”

關上門,白長空看著冷若冰霜的夏菡,苦笑著搖搖頭:“氣也沒用,你若是昏迷了好幾日,夏充恐怕見一個殺一個。回去吧。”

“可是君落就在水月閣大牢裏!”夏菡低聲道,星眸圓瞪:“那個婆娘還不知道會對她做什麽!若不是我發現,她就要給她上捆仙索了!”

“夏菡。”白長空皺了皺眉,又鬆開,歎了口氣:“寧可錯殺不能放過,這不是一貫仙門的作風麽。捆仙索已經是好的了,此事不趕緊水落石出,越拖越易生變,到時候恐怕怎麽說都說不清。你相信君落嗎?”

青衣女子毫不猶豫:“相信。”

白長空笑笑:“我也相信。清者自清,她若真的沒做過,鍾離明月想誣陷她也會露出馬腳的。走吧,你多去牢內看看,君落也能少受些苦......”

水月閣。地牢。

“嘖,又昏過去了......這才幾百下,越來越不經打。”

“你看她身上的傷,一會兒就愈合了......金蓮可真是神物。”

“早聽說......沒想到真是這麽好看......”

“小點聲!別讓蘭姐聽到了,不然......”

“走了走了,出去吃口飯,回來還得繼續折騰呢。”

眼皮沉的不像話,遙遙傳來一聲落鎖聲,接著就是死一般的寂靜。渾身上下都是火辣辣的疼,君落動了動手指,隻覺得觸到一片黏膩的血。她雙手被吊著,努力睜了睜眼睛,眼前的一切都是重影的:“嗬......”

已經多少年沒有這麽慘過了。

紅衣女子靜靜地呼吸著,耳邊忽然傳來一陣窸窣聲,接著就是一個熟悉而尖細的聲音:“哎喲喲,想不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你這幅樣子。”

心裏笑了一聲,君落卻實在沒力氣回懟她,隻是抬了抬眼皮表示自己在聽。清遲繞著她的手前前後後爬了幾圈,嘖嘖道:“真該讓七月也來看看,她主子輕信一個男人被整成了何等地步。不過說出來我自己都不信,你竟然會栽在男人身上?”

我也不信。心中這麽想著,君落咽了口唾沫:“撕破臉了?”

“算是。金蓮為什麽會在你這兒?”

“......三百給的,說護身。”

“護個屁身,是送命吧!”

話也不能這麽說,畢竟是真的救了她一命,不然她早就死在饕餮那一掌之下了。這麽想著,君落竟然不知道是該悔還是不悔。況且,三百未必是害她,有可能是無庸點了她一句此行凶險她才想到的。

心裏歎了口氣,清遲道:“七月已經帶走白澤了,之後怎麽辦?”

“無庸過來了嗎?”

“沒有!夏菡和白長空親自去請他,他說三百不醒他不走,三百醒還要兩天!你撐得住兩天嗎?再說他過來不是添亂嗎!”

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三百要過來。心裏這麽想著,君落微微垂眸,低聲道:“那就兩天。讓白澤明晚出現。”

“那你怎麽辦?”清遲問。

“賭。”紅衣女子淡淡道,聽著外麵傳來的開門聲,她閉上了眼睛。清遲立刻爬走,爬到窗邊回頭看了一眼那裝昏迷的女人,心裏除了是氣還是氣。

無庸都已經做到了這個地步,她竟然還想在他身上賭?麵對上官霖的果斷呢?她以前最恨她無情,現在卻是恨她優柔寡斷。這還是那個牢牢掌控一切不做半分退讓的君落?

縱然心中這麽多氣憤,清遲還是負責地向七月藏身的山洞奔去。

夜。書房。

“你死咬著君落不放,是心裏有鬼吧。”夏平崖看著臉色一瞬慘白的藍衣男人,冷哼一聲:“我當年遍尋這黑蛟找不到,還以為已經死了,沒想到啊,竟然是被你私藏起來了。鍾離明月,你還想覬覦建木?嗯?”

男人的手狠狠掐住那纖細的脖頸,呼吸漸漸被剝奪,鍾離明月狠狠皺起了眉:“主子、明月知......知錯了咳咳咳咳!”空氣重新湧入肺裏,男子跪在地上一陣咳嗽,抓住了夏平崖的衣擺:“明月不該有二心,是明月的錯,還請主子看在水月閣這些年忠心做事的份上,千萬幫我啊!”

“幫你?你自己都把自己的把柄弄丟了,你還想讓人幫你?”夏平崖嗬斥一聲,恨恨道:“現如今隻能先用君落的事吸引注意力,你快點把屁股擦幹淨,那個白澤,趕緊殺掉!”

聽到白澤的名字,鍾離明月眉頭一皺,小心翼翼地問:“主子,您為何知道的這麽清楚,難道......”難道是你算計我?

“為何?就因為我是你的主子。想在我眼皮底下藏住事,下輩子吧。”青袍男人負手而立,沉默半晌,道:“告訴我這些的,是無庸。你被人擺了一道,心腹被換,這些他都一清二楚。”

“生死台?”藍衣男子瞪大了眼睛:“我們並無仇怨,他為何如此陰我?”

“陰你的未必是他。”夏平崖道:“他可能隻是參與了一下。此事你定是費力隱瞞,能挖出來的本身就少;而那個人那麽恰好就盯上了柳微雨,還得手了,她一定很了解水月閣。這種了解,不是無庸一個外人能做到的。而且她還能靠著蛛絲馬跡聯係到黑蛟身上,顯然是知道黑蛟的存在,以至於一出事便能聯想到什麽;可是在出事之前,這世上除了你和白澤,還有誰知道呢?”

鍾離明月的臉色微微變了:“太白山......”

“這麽多年過去了,我總覺得那個人並沒有死,她就在仙門之中,等著複仇。你說,太白山的懸崖,真的能將一個小姑娘摔得屍骨無存?”

能字在嘴邊不敢說,但鍾離明月還是狠狠心悸了一下。若真是淩千秋,那她仇視水月閣真是再有道理不過了,畢竟就像黑蛟當時罵的:兩姓家奴。想到這兒,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夏平崖,猶猶豫豫地道:“主子,我剛剛忘了說......在湖底的時候,君落都聽到了......我和黑蛟那些事。”

夏平崖眉頭一皺:“你為何不早說?”

“我本以為她被卷進混沌活不下來,誰知道......不過就算活下來也沒事,現在她就在我手裏,我隨時可以——”

“那你就等著給自己收屍吧,上官明複可不是吃素的。”不客氣的諷刺道,夏平崖揉了揉眉心:“你也是走了運,她雖然活著卻卷進此事,隻要坐實罪名,她就沒有開口的機會了。等吧,等無庸過來,你的命就交在他手上了。”

“可是這金蓮不是君落偷得,難道還是無庸給的?”鍾離明月深深疑惑。夏平崖笑了一聲:“凡事不要早下定論。快去找白澤吧。”

“是。”

此時。潭州城外某山洞中。

淡粉色的紙傘在洞中輕輕旋轉著,縷縷鮮血從洞裏的屍體上飛向那柔美的紙傘,很快傘麵蔓延上妖冶的紅色,卻依舊美的那麽驚人。七月托腮出神,因為吃飽喝足而頗為愉悅,柔媚的臉上隱隱泛著紅光。

忽然,裙擺被一隻幹枯的手扯住,七月皺了皺眉,抬頭看去,隻見那個幾乎被吸光了精血的人緩緩向她抬起頭:“求你......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