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元殿。

“陛下,回鶻戰事吃緊,如今雙方僵持,互不討好;若是我們再不議和,恐怕四皇子就——”兵部侍郎吳裘上前一步,道。齊興微微點頭:“西夏和吐蕃向來與我天元有貿易往來,之前押下的那一批商人,給他們送回去吧。吳愛卿,聽聞你早年曾在邊境參軍,此事便交給你吧。”

“是。”回鶻遠在茫茫大漠,吳裘愣了一下,可陛下點名派自己前去,也算是一種看重,立刻答應了下來。

齊興滿意地點點頭,看向一旁的魏坤:“太傅昨日去了天牢,可曾提審劉斌?”

“老臣昨日雖到了天牢,但證人不在,故此沒有提審。待一會兒下朝,再同韓大人前去。”魏坤應道。齊興冷笑一聲:“是麽,太傅還是盡早前去,免得此案一拖再拖,再生變數。聽聞裕王今日感染風寒,你可曾去看看?”

魏坤搖了搖頭:“老臣曾去過一次,卻被裕王因避嫌之故攔在門外,故此不知道到底病的如何。”

“你倒是有什麽說什麽。”齊興拍了拍扶手,朗聲道:“昨日後宮妖祟清除,朕今晚將在和寧殿大宴,太傅記得前來。”

“遵旨。”

下了朝,韓尚圭剛想去找魏坤,自己派去軍營找人的屬下卻匆匆跑了過來,將他拉到一旁,神色慌張:“大人,不好了,那人一家全死了!”

“什麽?”韓尚圭大吃一驚:“一家全死了?在哪兒!”

“屍體在衙門呢!聽說已經死了兩日了!”

不好!心裏突地跳出這兩個字,韓尚圭轉身要去衙門,卻和魏坤撞了個正著:“韓大人,走吧?”

魏坤神色如常,看不出異樣,韓尚圭卻平生感到一種諷刺得意,他強忍住心中波瀾,淡淡道:“恐怕今日魏大人不能去天牢,要去衙門走一趟了。證人一家的屍體被發現,現在在衙門。”

此言一出,魏坤心下頓時明白了,老人的目光淩厲,看向韓尚圭:“是嗎?那就有勞韓大人帶路了。”

裕王府。

“殿下,李公公來了,說妖祟已清,今晚陛下將在宮中大宴,請您前去呢。”小廝行了一禮,道。齊裕微微頷首:“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廝將門關上,林廿從房梁躍下,悄無聲息地向齊裕行了一禮:“殿下,尚刑司那邊都準備妥當了。”

“你做事我向來放心。”男子打開了麵前的暗格,從中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盒子,那是一整塊紫晶雕成的,光是盒子便價值不菲。齊裕輕輕打開那搭扣,淡淡的金光從盒子裏綻放,一株巴掌大小的金紅色花朵出現在二人眼前:“雖不是第一次見到,但這明蕊煙霞確實極美。”

這是當年母後還是王妃時,皇爺爺賜給她的。彼時母後懷了第一個孩子,可惜早產,第二日便夭折了,若是當時那個孩子並未夭折,可能都沒有今後的許多事。再後來,母後將明蕊煙霞賜給了他,可惜這神物,凡人根本用不得,隻能做個擺件罷了。

“殿下今晚便要給君姑娘麽?”

“不,不會這麽早給她的。”齊裕蓋上了盒子,微微一笑:“她的話真真假假,我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這樣的人了。我猜她是要救她師父,所以需要這一味藥,可是她從未承認過,我倒是頗有些興致。看得出,她是個惜命的人......那明蕊煙霞和自己的命,她會選哪一個呢?”

林廿沉默了一下:“屬下鬥膽猜測,君姑娘會選擇藥。”

齊裕挑了挑眉:“為何?”

“她的眼裏,沒有如殿下一般的野心。”齊裕的目光停滯了一下,繼而落在那紫晶盒子上,半垂著眼簾,喃喃著,好似自言自語:“是啊,她為何會沒有野心呢......”

明明能攀上山巔的人,為何沉湎與半山腰的安逸景色呢?

“罷了。張三那邊都安排好了吧?大臣那邊的風聲,是不是都放出去了?”男子轉過身,眸子又恢複了深不見底,林廿連忙應道:“都安排好了,殿下請放心。”

“那就好......讓韓家,等著今晚的鴻門宴吧。”

衙門。

“死者張三極其妻兒、母親是在今早於城西河道發現的,當時身上血跡已幹,被泡的發白,初步斷定是被人用刀殺害,時間應該是兩天前。”仵作說著,合上了白布。魏坤輕咳了一聲:“可有目擊之人?”

“有,是他家的鄰居。他說張三大發了一筆橫財,近日一直花天酒地,還去他家借了糧食,許諾第二天還;結果第二天並未歸還,他過去拍門找不到人,隻看到一屋子血跡,便來衙門報案了。我們的人又去找,這才在河道找到了屍體。”捕頭答道。

“大發了一筆橫財?”魏坤看了看韓尚圭:“可找到了錢在哪兒?”

“未曾找到。不過我們找到了......死者的遺書。”捕頭給身後的捕快使了個眼色,後者連忙遞上一張紙,從字跡可以看出,當時寫這些話時,張三有多慌張。魏坤並未急著看,而是轉向韓尚圭:“韓大人,麻煩你派人去天牢將筆供取出來,我們對照一下字跡。”

韓尚圭本急著看那張紙,聞言回頭吩咐了幾句手下,待轉過頭時,魏坤已經鋪開了紙張,隻見上麵寫著:我知道他們不會留我,所以我寫下這些話,我之前說的全都是——筆跡到了這裏忽然斷了,可見這個時候張三已經被發現了,至於這張紙,因為被壓在了書下,竟然逃過一劫,沒有被發現。

“之前說的全都是......在這裏斷掉,實在是讓人頭疼啊。”魏坤歎了口氣,向韓尚圭道:“韓大人,你認為他後麵要寫什麽呢?是真還是假?”

韓尚圭喉頭動了動,淡淡道:“此事你我妄議,皆帶有個人色彩,不如交由陛下評判,才不失公允。”

魏坤嗤笑一聲,向捕頭道:“此事涉及劉將軍貪汙受賄一事,這物證我們先帶走了,待用完必定完好歸還。”說著抬腿便往外走,韓尚圭一愣:“魏大人,你去何處?”

“進宮。韓大人既然說陛下評判才不是有失公允,那咱們便別耽誤了,此時進宮走一趟,自然比在這兒浪費口水強。”

尚刑司。

嘩啦——一盆冷水猛地潑來,容霞動了動眼皮,緩緩睜開眼睛,肚子上就狠狠挨了一下:“嘴還挺硬,這麽折騰也不說,還真是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又怎樣?”一個嬤嬤在她身旁蹲下,拍了拍容霞的臉,語氣嘲諷:“她主子都要壯士斷腕了,嘴再嚴,情再深,在這宮裏都比不上自己的命。”

“可不是,麗妃娘娘看著與世無爭,其實心機最重。當年嫁禍齊妃害死先皇後,如今竟然還能得寵,說她沒用壓勝之術,誰信啊?隻是可憐了容霞姑娘,水靈靈的人兒,如今變成了這副樣子,馬上就要去見孟婆了。”

兩人笑著,容霞的心卻冷了下去。她不相信麗妃會殺自己,自己這麽多年陪伴她身邊忠心耿耿,娘娘那般重情義,怎麽可能......可是聽著二人的談話聲,容霞的身體卻忍不住抖了起來。

莫非,前朝有變,所以娘娘才......

“別說那些有的沒的了,快動手吧,我去外麵給你守著。”說著隻聽一聲門響,腳步聲漸漸遠去,容霞勉強睜開了眼睛,看向那留在屋子裏的人。那人也正看著她,手裏拿著一根鐵鞭,語氣淡然:“你知道宮內的規矩,知道太多的人,總是難逃一死。如今四殿下失利,厭勝之術觸怒陛下,麗妃為了自保,隻能舍棄你——”

“和你妹妹。”

容彩!被吊著的女子顯然被驚到了,眼裏寫滿了難以置信,那嬤嬤將鞭子浸在鹽水桶中,歎息道:“容彩姑娘為了救你沒少去煩麗妃娘娘,今日已經不在宮中了,聽說是被娘娘送回了老家。容霞姑娘,若是我沒記錯,你二人本是孤兒吧?”

“......”女子狠狠咬著牙,卻止不住眼裏的淚珠:“你休想挑撥我和娘娘的關係......”

“是不是挑撥,你在麗妃身邊那麽多年,你最清楚。”嬤嬤也不爭論,揚手便是一鞭,卻打在了空中,隻聽得一聲響:“我們心裏明鏡兒似的,你一個小宮女,哪敢對陛下做什麽?容霞姑娘,士為知己者死,麗妃值得你以命相護嗎?”

被吊起來的姑娘忽而笑了,她看著那嬤嬤,目光諷刺:“我知道了,你是裕王派來的吧......嗬嗬,就是死,我也是忠於娘娘而死,你休想撬開我的嘴!”

“既然如此,我成全你的忠義。”

容彩剛走到尚刑司門口,就聽到裏麵傳來一聲尖叫,她立刻認出那是姐姐的聲音,剛要往裏闖,卻被一個老嬤嬤攔住:“姑娘!不管你是哪宮的人,進了尚刑司,就得聽嬤嬤我的。你要見誰?”

“我要見我姐姐!你讓我進去!”容彩掙紮著,卻拗不過嬤嬤的臂力。

“真是不巧,容霞姑娘正在裏麵受刑呢,有什麽話,還是等容霞姑娘受完了刑再說吧。”那嬤嬤的話裏含著威脅的意味,容彩心急如焚,卻掙脫不開,忽聽那深處又傳來一聲慘叫和鞭打聲,容彩心一橫,一口咬在了嬤嬤的手上;那嬤嬤吃痛,一下鬆了手,容彩便跌跌撞撞往深處跑去:“姐姐!”

叮——鎖鏈晃動了一下,容霞看著鐵門口那熟悉的麵容,緩緩閉上了眼睛,頭一歪,沒了氣息。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