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軍校生 063
“爸爸,等我長大了,能去你說的搖光星讀書嗎,我也想像你一樣,當一名很好的醫生……”
屬於孩童的稚嫩聲音回響在耳邊,真切得仿佛發生在昨天一般。
他很小的時候,曾跟爸爸一起在“死城”生活過一段時間。
還記得地下城的空氣裏總是帶著一股潮濕的氣息,偌大的地下城裏隻住著暗流組織的幾位老人和他們這一對父子,爸爸每天都會給他講各種各樣的古老的傳說,搖光星的名字他一直深深地記在心底——因為他知道,爸爸曾在搖光星最好的軍事醫學院裏讀書。
斯諾小時候最喜歡的事,就是窩在爸爸的懷裏聽他講各種故事。
陵楓的聲音非常柔和,講起故事來格外的好聽,斯諾窩在他的懷裏,聽他講各種古老的傳說,就覺得心裏特別地安穩和幸福。
他的童年裏沒有任何的玩伴,隻有爸爸一個親人。
對小小的斯諾來說,爸爸就是他的天,就是他的整個世界。
這樣平靜安穩的日子,持續了將近半年。
這座被稱為“死城”的洛克城堡跟外界隔絕多年,原本儲存的食物很多都已經過期,加上洛克城堡內空氣汙濁,斯諾還是個小孩子,抵抗力差,在這裏根本沒辦法長期生活下去。陵楓迫於無奈,隻好又帶著兒子回到了阿曼星球。
大概是懷孕期間波折重重的緣故,斯諾出生的時候心髒就有問題,沒辦法修補,必須進行心髒移植手術。陵楓帶著兒子到了自己大學時最好的朋友——華德醫生的家裏。華德在阿曼星球有一個的實驗室,正好方便陵楓照顧自己的兒子。
斯諾的童年記憶,就是跟著爸爸四處奔波的記憶。
斯諾跟爸爸相依為命,加上從小身體不好,他年僅五歲就已經非常懂事,爸爸說什麽他就聽什麽。跟那些調皮搗蛋的同齡孩子相比,斯諾乖得簡直不像是一個五歲的小男孩兒。
他太聽話了。所以,當陵楓突然把他帶到華德醫生的秘密實驗室裏,放進冷凍治療艙中要對他進行冷凍治療的時候,他也毫無疑問,很聽話地在乖乖在那裏躺了下來,還安慰一臉難過的爸爸說:“沒事的,爸爸,我就當是睡覺好了……”
這種冷凍治療艙通常用於多器官功能衰竭的病人,可以將人體暫時冷凍,依靠體外營養液來維持生命。斯諾的心髒日益衰竭,心跳的頻率慢得讓人心驚膽戰,似乎隨時都會停止跳動,再不進行置換手術他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所以陵楓才狠心冷凍了兒子,從他身上提取細胞開始培養器官。
這種類似複製克隆人一樣的器官培育方法非常麻煩,一不小心,培育出來的器官就會因各種各樣的瑕疵而無法移植。年幼的斯諾並不懂這些,他隻知道聽話地在冷凍艙裏沉睡著,對外界的一切都一無所知。
等華德醫生終於給他做完心髒移植手術並且將他喚醒的時候,時光已經悄然滑過了整整五年。
斯諾醒來的時候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兒,長時間的冷凍讓他的整個身體肌肉都快要萎縮了,瘦得像是皮包骨。他的身體還是那個五歲的孩子,可他的實際年齡卻應該是十歲了,五年的時間就像是從他的生命中整個抽離了一般,隻留下一片空白。
他再也沒有見過爸爸。
據華德醫生說,在他沉睡的這段時間裏發生了許多事情,陵雨將軍被開除軍籍,暗流組織的秘密曝光,軍部對暗流成員進行地毯式搜索追捕,爸爸為了避難暫時離開了這裏,不知所蹤。
斯諾怔怔地聽著,遲鈍的大腦艱難地消化著這些讓他無法承受的噩耗。
大概是冷凍了太久的緣故,聽到爸爸不知所蹤,他連流淚的感覺都快忘記了。
從那天開始,華德就把斯諾收為養子,跟外人說斯諾是他撿來的父母雙亡的孤兒,今年五歲了。
他暗中給斯諾注射抑製劑,讓斯諾以Beta的身份長大。
隻是,那個五歲的孩子變得越來越沉默,他不愛交朋友,不愛說話,睡覺的姿勢總是習慣性的蜷縮成一團,就像是曾經蜷縮在那個小小的冷凍艙裏一樣。
“搖光星”這三個字的重現,如同在斯諾的心底撕開了一條巨大的裂縫。
那些遙遠的童年記憶像潮水一般瞬間洶湧而出,躺在冷凍艙裏的冰冷的感覺順著脊背慢慢地爬上腦海,整個身體的血液似乎都被凍結了。
斯諾僵硬地站在那裏,抬頭看向那個陌生的男人。
男人的容貌十分平凡,卻擁有一雙極黑、極亮的眼睛,對上他的目光,斯諾的心底不由得微微一顫——這雙眼睛,無數次出現在夢中,跟記憶裏那個溫柔的男人如此相似。
似乎在證明他的猜想一般,男人離開標本陳列室前,又回頭刻意地看了他一眼。
斯諾不再猶豫,立即站起來說:“老師。我有點不舒服,去一趟洗手間。”
今天的帶教老師脾氣很好,見斯諾臉色蒼白,趕忙點點頭說:“快去吧,要是嚴重就告訴我,我帶你去看醫生。”
斯諾點了點頭,快步走出了陳列室。
出門時,果然看見那個男人正在走廊的盡頭等他。
兩人隔著長長的走廊對視,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可那種熟悉的感覺,還是讓他們在第一時間就認出了對方。
爸爸……
斯諾的眼眶立即紅了,聲音哽在喉嚨裏,卻發不出一個音節。
陵楓的眼睛也有些濕潤,卻隻能故作平靜地轉身往洗手間走去。
醫院的走廊裏到處都有監控錄像,陵楓根本不敢在走廊裏跟斯諾說話。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洗手間裏,裏麵正好沒人,斯諾這才關上門,轉身看著麵前的男人。
男人輕聲問道:“是……斯諾嗎……”
斯諾僵硬地點了點頭。
男人伸手從臉上揭下那一層特製的生物膠麵具,露出原本斯文清俊的容貌來。
斯諾:“……”
哪怕在夢中想念了十多年,可當這張熟悉的臉再次出現在麵前時,斯諾卻僵硬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已經不是那個喜歡窩在爸爸的懷裏聽故事、把爸爸當成是自己的整個世界、什麽都聽爸爸的話的幼稚的孩童了。
十多年的分離,讓他甚至接受了“爸爸或許死了”的事實。
此刻,陵楓突然出現在麵前,斯諾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自己或許在做夢。
陵楓上前走了一步,伸手想要碰觸兒子的頭發,對上斯諾的眼睛,卻僵硬地把手停了下來。
看著麵前已經跟自己一樣高的少年,陵楓隻覺得心如刀絞。
他一直記得當年離開阿曼星球的時候,他看著在冷凍艙裏蜷縮成一團的那個孩子,看著五歲的小斯諾蒼白的臉色和掛滿各種針管的身體,他心疼得……幾乎要崩潰了。
然而,兒子正在冷凍艙裏等待器官移植,他不能帶走他,隻能委托好友華德繼續完成器官培育的試驗,希望這個孩子能活下來。
跟弟弟陵雨匆忙逃往伊斯維爾星係的時候,陵楓甚至絕望地想,那個聽話乖巧的孩子,或許再也見不到他了,萬一實驗失敗的話,他也沒法活下來了。
沒想到,此刻,名叫斯諾的少年就這樣站在自己的麵前。容貌長得清秀斯文,身材修長勻稱,一雙清澈的藍色眼睛和一頭柔軟的鉑金色頭發,都像極了他的親生父親烏迪爾。
父子兩人就這樣沉默地對視了良久,斯諾終於回過神來,輕聲開口道:“……爸……爸?”
爸爸這個詞,斯諾已經很多年沒有叫過,叫出口的時候因為太過陌生,喉嚨幹澀無比,帶著哽咽的聲音甚至讓簡單的兩個字顯得模糊不清。
而陵楓卻立即聽清了,脊背猛然一僵,緊接著便伸出雙臂,用力地把兒子抱進了懷裏。
“小諾……”
不像記憶裏那個軟乎乎的小孩,抱進懷裏的少年身材修長而柔韌,都快跟自己一樣高了。
陵楓用力收緊了手臂,感受著少年身上的體溫,心底一個空擋的角落,似乎終於被什麽填滿。
斯諾也伸出手來,緊緊地回抱住麵前的男人。男人身上清爽的味道和溫柔的氣息,是他童年時代最為喜歡、少年時代最為懷念的東西。是那份血濃於水、難以割舍的父子溫情。
斯諾把臉深深埋在陵楓的懷裏,闊別已久的熟悉的溫柔,讓斯諾幾乎要流下淚來。
雖然很想跟兒子好好聊聊,可這裏畢竟是公眾場合,萬一有人進來反而會得不償失,陵楓行事向來謹慎,抱了他一會兒,立即鬆開手,柔聲說道:“待會兒我先出去,你今晚放學後,到我給的這個地址來……”陵楓給兒子塞了一個紙條。
斯諾點了點頭,說:“好。”
陵楓離開之後,斯諾等了大概五分鍾,這才轉身回到了標本陳列室。
同學們以為他臉色不太正常是肚子不舒服的緣故,並沒有懷疑他,加上斯諾平時性格冷淡,在班裏認識的人不多,也沒有人去主動問他。
一下午的參觀很快就結束了,五十多個學生在老師的帶隊下回學校吃飯。
斯諾並沒有回校,而是直接轉身向爸爸給他的地址走去。
陵楓在搖光星的某個住宅小區裏租了一套房子,用的也是“查理”這個假名。他昨天早上到這裏之後先整理好了房子才去醫院麵試,以前經常搬家,陵楓對整理房間早已十分熟練,不出半天時間就把屋內的家具布置成自己喜歡的模樣,房間也徹底清掃了一遍。
斯諾來到這裏的時候,看到的便是溫馨、整潔的兩室一廳的住所。
爸爸很愛幹淨,斯諾一直記得小時候不管搬到哪裏,他們兩個住的地方總是保持著幹淨整潔。看著屋內熟悉的米色窗紗和柔軟的沙發,斯諾的心底突然有種“回家”的感覺。
如他年幼的記憶一樣,隻要有爸爸在的地方,對他來說就是最溫暖的家。
陵楓見兒子打量著房間,忍不住微笑了一下,柔聲說:“快進來吧,這是我臨時租的房子。”
斯諾走進屋內,頓時聞到一股香味,陵楓轉身從廚房裏端出來一個砂鍋,裏麵煮著香濃的排骨湯,桌上還擺了幾個清淡的家常小菜,光是看一眼就讓人食欲大增。
陵楓讓斯諾在餐桌前坐下,拿起筷子遞給他,還親自給他盛了一碗米飯,微笑著說:“參觀了一整個下午,你該餓了吧?”
斯諾點了點頭,從爸爸手中接過碗筷,埋頭吃了起來。
兩人正吃著,斯諾的通訊儀突然一陣響動,斯諾拿出來看了一眼,見到布萊恩的名字,立即拒絕接通,回了幾個文字消息過去:“我有點事,你自己吃飯吧。”
自從首都星回來之後,布萊恩就特別喜歡黏著斯諾,每天午飯晚飯都要約著一起吃,殷勤地給斯諾拿菜拿飯,簡直成了斯諾的全職保姆。就連醫學院的很多同學都認識布萊恩了——那個像是門神一樣整天在醫學院門口等斯諾的大帥哥,是斯諾的男朋友。
陵楓見斯諾的通訊儀響,忍不住問道:“是誰找你?有事嗎?”
對上爸爸疑惑的目光,斯諾趕忙尷尬地收回通訊儀,說:“沒事,舍友找我吃飯。”
陵楓也就沒再多問,微笑著給兒子夾了一些菜放在碗裏。
吃完飯後,父子兩人一起坐在沙發上,陵楓切來一盤水果,斯諾卻沒有心情再吃東西,忍不住抬頭看向他,輕聲問道:“爸爸,這些年你都在哪?我一直查不到任何消息……”
陵楓沉默片刻,才說:“當年軍部對暗流成員進行地毯式搜捕,我隻好把你托付給華德照顧,暫時離開了阿曼星球。後來陵雨也出事了,我們一起逃到伊斯維爾星係,在那裏躲了很多年。”
看著爸爸蒼白的臉色,斯諾也不禁心疼起來。作為軍部通緝對象中排行前十的暗流組織高層——桑德博士,爸爸這些年隱藏身份,一定過得很不容易。
想到這裏,斯諾忍不住輕輕握住他的手,“那你現在安全了嗎?怎麽會突然來搖光星?”
陵楓抬頭看著他說:“你是不是回洛克城堡找抑製劑了?”
斯諾驚訝地道:“你怎麽知道?”
陵楓說:“我曾經跟你提過,我有個雙胞胎弟弟,你還記得吧?在地下城裏用麻醉劑迷暈你的人,就是陵雨。”
斯諾沉默了一會兒,才不可置信地說:“那個穿著藍色軍靴的人?居然是他?”
陵楓點了點頭,“那天他正好在執行秘密任務,怕你碰上陛下,才暫時麻醉了你。他猜測你是暗流成員的後代,順便取了你的幾根頭發,回去之後讓我做基因鑒定,我才知道了你的下落。”陵楓說到這裏,忍不住緊緊握住斯諾的手,“這些年一直沒有你的消息,我還以為你……”
斯諾輕聲說:“當年的手術成功了。隻是,沒過幾年,華德叔叔就出了意外去世了,我把他留下的房子賣掉,從原來的地方搬了出來……”
華德當年為了掩飾斯諾的身份,避免軍部來查,他把斯諾作為一個孤兒偷偷養在家裏,斯諾在阿曼星球並沒有正式的戶籍。陵楓隻知道華德在五年前去世了,他以為斯諾當年手術失敗,早就不在了,心底一直很難過……
沒想到斯諾居然把房子賣了,從原來的住處搬了出來。
斯諾輕聲解釋道:“華德叔叔不在了,我沒有任何生活費……所以就賣掉了房子,找了個便宜的地方租著住。”
陵楓心疼地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這些年,這個孩子是怎麽一個人活下來的?他吃了多少苦,陵楓甚至不敢想象。
沉默了良久後,陵楓才問道:“那你……是怎麽考到聖羅米亞軍校的?”
斯諾表情平靜地說:“我從小就想當醫生,想跟你一樣到搖光星來讀書……十三歲那年,我弄了個假的身份證明,寫上父母都是Beta,且在戰場中犧牲,然後混進了學校去讀書,學校也懶得詳細查我的背景,就允許我上學了……”
那一刻,陵楓很想像小時候一樣把斯諾緊緊地抱進懷裏。
可是,看著少年臉上平靜、淡漠的表情,聽著他語氣鎮定地說出這些往事……陵楓知道,這樣的擁抱和安慰,他已經不再需要了。
這個孩子,早已在多年的艱苦生活中,在心底築建了一層如同岩石一樣冰冷堅硬的外殼。
陵楓沉默了很久。
斯諾已經長大了,不再需要爸爸的庇護。他有了自己的想法和目標。他願意為了自己的目標去努力。身為爸爸,又有什麽資格阻止?
直到聊到晚上十一點多,斯諾不得不離開的時候,陵楓才終於開口道:“斯諾,你是個Omega,繼續留在學校會有很大的風險……如果你願意的話,就跟爸爸一起離開吧。我會在這裏待十天左右的時間,你回去好好考慮考慮,到時候給我個答複。”
斯諾怔了一下,垂下頭說:“……我會考慮的。”
破軍星的晝夜溫差特別大,白天非常炎熱,晚上卻寒風刺骨。
離開爸爸的住處之後,斯諾把手塞在口袋裏,獨自一人迎著風走在夜晚的街頭。
他的生理年齡是十八歲,實際上卻出生在二十三年前,有五年的時間從他生命中抽離,成了一片完全空白的記憶。
四歲之前,他曾有個幸福的家,父親和爸爸帶著他住在那片總是下著大雪的星球,他記不太清楚父親的模樣,隻記得那個男人總愛把他抱在懷裏,用額頭抵著他的額頭,語氣溫柔地說:“我的寶貝兒子,你怎麽長得這麽慢?快點長大吧,長大了我就教你玩各種機甲。”
然而沒等他長大,父親就突然離開了。
爸爸帶著他開始整整一年時間的逃亡,他們去過昏暗的地下城,去過荒涼的瑞恩星球,後來在阿曼星球找到了一處安身之所。
他小時候心髒不好,被爸爸放進了冷凍艙裏冷凍了整整五年,醒來的時候,心髒移植手術完成了,爸爸也離開了……
大概是很小的時候就經曆了太多,斯諾的性格越來越冷,感情也變得麻木,對陌生人會不由自主地產生戒備的情緒。
今天見到爸爸的時候心裏有些高興,可他對爸爸卻完全沒有小時候那樣強烈的依賴感。
放棄一切跟爸爸離開這裏?怎麽可能?
斯諾的心底其實早就有了答案,可對上陵楓溫柔的目光,他不想說出事實來打擊那個男人。
——你的兒子早就不需要你來保護了。在你離開的這些年裏,他學會了照顧自己,他也能夠養活自己,他的心髒換了一個新的,早就變得堅實無比。
斯諾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十二點了,幾乎是擦著門禁的時間進去的。
一進門,就見布萊恩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臉焦急地等待著,見他進來,立即如同大型犬類一樣身手敏捷地撲過來,伸出有力的雙臂,緊緊地把他抱進了懷裏。
“你到底去哪了?通訊儀一直關閉,這麽晚還不回來,擔心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男生把下巴搭在肩膀上開始嘮叨,低沉的聲音裏透著明顯的關心。
斯諾愣了一下,大概是在寒風中走了太久的緣故,突然被布萊恩抱進懷裏,那種沁人心脾的溫暖,讓心底一向冰冷堅硬的外殼似乎突然裂開了一條微不可察的縫隙。
斯諾靜靜地站在那裏讓布萊恩抱著。
他經曆了太多的寒冷,以至於對這樣的溫暖總有種“隨時會消失”的錯覺,他不敢敞開心扉去接受一個人,他害怕自己會被再次丟下。
父親一次,爸爸一次,養大他的華德叔叔一次……
每次被丟下的時候,他都無能為力,年幼的他,甚至不知道該怎樣表達自己的難過。
父親走的時候他才四歲,等不到父親回家的他甚至懵懂地不知道原因。爸爸離開的時候,他剛從冷凍艙出來,知道爸爸不知所蹤的消息之後,他連眼淚都流不出來。華德叔叔去世的時候,他已經長大了,學會怎麽掩飾難過,也學會了怎麽養活自己。
布萊恩呢?
自己可以相信他所謂的……永不離棄嗎?
沉默了良久,斯諾才輕聲問道:“如果我不回來了,你怎麽辦?”
布萊恩立即收緊了手臂,低聲說:“別開這種玩笑……你去哪我就去哪兒,反正我這跟屁蟲是當定了……你要是敢不回來,我就是把整個宇宙翻過來我都要找到你……”
布萊恩頓了頓,用無比認真的語氣說,“斯諾,你還不知道,你對我有多重要嗎?”
斯諾怔了怔。
我……對你……很重要嗎?
從小到大,斯諾心裏有過三個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他最崇拜的父親,他最喜歡的爸爸,他最感激的華德叔叔,這些人最後都因為各種理由離他而去,把他一個人丟在寒冷的星球上獨自艱難地長大。
今天,第一次,斯諾感覺到了“被人放在重要位置”的待遇。
也是第一次,他感覺到“被人等待”的溫暖。
心底冰冷的外殼所裂開的縫隙似乎越來越大,僵硬的身體在布萊恩的擁抱中漸漸軟化下來。
斯諾輕聲說:“布萊恩……”
布萊恩立即回應道:“怎麽了?你是不是不舒服?臉色這麽難看是生病了嗎?”
男生用手背去試斯諾額頭的溫度,一臉緊張的表情,眼中也滿是擔心。
斯諾對上他的目光,心底一暖,忍不住把頭靠進他的懷裏,輕輕地回抱住他。
——布萊恩,謝謝你,把我放在這麽重要的位置。
——謝謝你,在如此寒冷的深夜裏,執著地,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