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澈端起酒杯,行了北燕的宮禮之後,又按照南越的習慣,深鞠一躬,溫溫而笑。

他的聲音不大,嗓音清亮,有一種讓眾人心中的煩躁瞬間消除的鎮定力量。

“皇上,蕭澈僅代表我們北燕的君主,向皇上和南越帶來最崇高的敬意,和最誠摯的祝福,希望北燕和南越和平交好,福澤百姓。”

皇上也舉起了酒杯,客氣的回了話。

這一杯酒,蕭澈一口幹了,隨後又倒上了一杯,望向在場眾人,明亮的雙眼,神采飛揚的樣子,完全不似林知晚前兩次見到的那樣。

能當上北燕文丞相的人,又怎麽會真的像是他有欺騙性的外表一樣,是個沒用的書生?

蕭澈侃侃而談,談古論今,引經據典,由兩國的邦交,談到了北燕的發展和繁華。

“北燕水肥草美,藍天白雲,牛羊成群,生活在草原上的百姓富足又安逸,多年前我們也在北燕各地建立城池,北燕的帝都漠城,雖比不上盛京城的上百年基業,卻在當今皇帝的主持下,短短幾十年間,城中的紡織、經營、買賣等生意往來頻繁,城郊的土地種植、牲畜飼養,也都持續繁榮著。”

說到這裏,全場都在噤聲,聽著蕭澈一個人描述著他們強大的北燕。

最後,蕭澈還補充道:“大家想去北燕瞧瞧,我們隨時歡迎,必定讓大家賓至如歸!”

隨後,他發自內心的笑道:“盛京城的繁華固然迷人,但若是去過北燕的人,一定會沉迷於它的單純和美好。”

蕭澈介紹了北燕,讓華陽殿雜亂的聲音漸漸消失。

大家都看著皇上的臉色,聽著蕭澈驕傲的言論,臉色也都凝重起來,嘴唇抿緊,盯著蕭澈。

南越國的主場,蕭澈的一席話,卻不動聲色地把南越比了下去,這讓在場這麽多南越人的麵子往哪裏放?

尤其是皇上!

蕭澈這份自信,就在氣勢上壓倒了一大截。

氣氛這般緊張,蕭澈的笑容明澈,穩坐泰山,就像是看不出大家的異樣。

總是坐在了不起眼的位置,華陽殿的人又這麽多,偶爾開小差也沒有人能聽得到。

林知晚稍稍側了身子,跟一旁的季梓薇低聲耳語:“這位文丞相還真不是個軟柿子,怪不得北燕這幾年勢頭迅猛,想必少不了這位能臣的功勞。”

說完半天,都沒聽到季梓薇的回音。

這不像她啊!

林知晚這才偏頭一看,季梓薇的視線凝結在一點,呆住了似的。

林知晚輕輕皺眉,這個時候怎麽還發呆?

隨後,無暇理會季梓薇,便繼續望向蕭澈那邊,看他還要出什麽狠招。

“皇上,微臣此行,一位貴人還托微臣給您帶了一份貴重的禮物。”

蕭澈笑著,叫他的親信蕭延送上一份打包好的禮物,交給皇上。

用不著拆禮物,上麵附著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函。

皇上打開信一看,捏著信紙的手都抖了一下,輕聲道:“是……鳳兮……”

太後亦然驚喜:“是鳳兮送的禮物?”

看過信後,皇上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卻聽得出他語氣中的欣慰:“是鳳兮的親筆書信。”

“大公主還是這樣貼心,嫁出去這麽多年,隨時都把皇上放在心上。”張皇後笑著。

他們口中的鳳兮,就是大公主江鳳兮。

在皇上的孩子裏,江鳳兮最為年長,當年皇上初初登基,根基不穩,內憂還沒解決,皇上不想多添外患,便把年僅十四的長女江鳳兮嫁給了北燕。

能這樣忍痛割愛,還不是因為江鳳兮的生母是個卑微的宮女,恰好她頂了長女的身份,皇上便恰如其分的利用了江鳳兮的價值。

話說到此處,皇上一副悵然的表情,說起來還很不舍:“當年朕何嚐不想讓鳳兮承歡膝下,可她到底是懂事,知道身為大公主的指責,也願意為了兩國的和平嫁過去,盡心侍奉你們北燕的皇帝。”

這個時候,皇上要樹立起一個慈父的形象,才不會讓臣民失望。

蕭澈淺淺一笑:“皇上不必掛懷,如今貴國的大公主也成了北燕的貴妃,深受我們皇上和太後的寵愛,皇上從前如何疼愛公主,我們北燕皇帝就有多寵愛鳳貴妃,何況鳳貴妃還誕下小世子,享福的日子必定很長。”

聽蕭澈這樣說,太後也甚感欣慰,心底的內疚也少了很多。

作為親祖母,把哪個舍出去,太後多少都會舍不得。

雖說江鳳兮是為了和親遠嫁,當初苦死苦活說是不嫁,甚至還上吊自殺,是太後她下了死命令,綁也要綁到北燕去。

再怎麽不好過,也都過來了,而如今江鳳兮她否極泰來,若是留在南越,以她卑賤的出身,配的哪個駙馬能比得過一國之君?

想到這些,當初逼迫孫女出嫁的太後,心裏總算寬慰了些,原諒自己不少。

事情沒有十全十美,蕭澈的話音一轉,眉頭輕擰,露出點點愁緒,苦笑著。

“鳳貴妃深受皇上太後寵愛,臣民敬重,卻也一直有一個心結……她到底是南越人,孤身嫁過來,卻也孤獨,實際上,鳳貴妃娘娘早就盼著,南越能再有人去陪她了!”

話至此處,全場鴉雀無聲,大家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似乎是衣袖摩擦的聲音都能聽得真真的。

這種大國之間的對話,似乎很常聽到啊!

言外之意,誰都能聽得出來。

可大家都能沉著氣,聽懂也裝作聽不懂。

可是,總有人受不了,跳出來質問。

“蕭大人這是什麽意思?”

花令宜的麵容向來清冷又高貴,嘴唇輕輕一扯,便露出冷然的笑。

皇上和太後默不作聲,此時有花令宜站出來頂了蕭澈幾句,也是好的。

蕭澈不卑不亢,拱手一拜,笑著回答:“微臣隻是轉達鳳貴妃娘娘對南越的思念之情,也準確傳達了她心底的願望,並沒有其他意思,是花貴妃娘娘多心了!”

蕭澈是舞文弄墨的,年紀輕輕就能爬上文丞相這個位置,又是在這種唇槍舌戰的場子裏摸爬滾打過來的,這嘴皮子功夫,又豈是花令宜能抗衡的?

一句話,將花令宜堵得沒話可說,幹瞪眼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