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晚趴下來,側臉貼在江慕雲的手背上,那是跨越了時光歲月,沉澱下來對愛人的珍惜。

千百年來,萬事萬物都有著約定俗成的規矩和體統,譬如男女之事。

男子要主動追求心愛的姑娘,女子再怎麽喜歡都要矜持,實在是喜歡得不得了,也隻是一句‘女兒全憑父母做主’。

無論是林知晚還是於梁淺,生活在這個時代,她的心性再怎麽強大和堅韌,也無法跳脫出世俗的樊籠,甚至可以說,從出生的那一刻,她就沒有過什麽女追男、女子主動的想法,也並沒有多麽支持。

就像是馮瀅,林知晚素來知道馮瀅大膽的性子,馮瀅為了跟吳靈均賭一口氣,就拋下本該輕鬆的日子,奔赴艱苦的軍營……林知晚的內心深處,對於馮瀅的做法,並不理解和認同。

隻是因為馮瀅是她愛的表姐,她才支持。

可是,當江慕雲被朝臣討伐、被皇上放逐到偏遠邊境,當江慕雲被黑衣人圍困身負重傷,當江慕雲背對著整個世界,當江慕雲陪她縱身跳下斷崖……

她也和馮瀅一樣,無可救藥了。

臨死前的那一刻,她不知道有多麽遺憾,沒有像江慕雲對她一樣,把所有的愛全都告訴對方。

而今,他們又撿了一條命,江慕雲也過著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

林知晚不怕了,這次真的不怕了。

現在讓她做什麽都行,她唯一害怕的,就是江慕雲真的丟下她……

林知晚輕輕的吻了一下他的手背,淚眼婆娑,低聲呢喃。

“江慕雲,我也像你一樣,對你死纏爛打好不好,不管你願不願意,這輩子你就是我的夫君。”

“你要是不好好活著,我……我就再找個男人好好過,子孫滿堂,逢年過節我們全家都去給你上香……”

“江慕雲,你要是醒不過來……我就去陪你……”

哭哭笑笑,醒醒睡睡,這個晚上,林知晚睡得一點都不安穩,連夢裏都是江慕雲渾身是血的樣子……

陽光透過窗欞灑落進來,林知晚感覺到後背暖洋洋的,這才慢慢醒過來。

實在是心力交瘁,直到快天亮的時候,她才真正睡著。

剛一睜眼,她心裏咯噔一下,想起昨天的診斷,如果今天江慕雲還醒不過來,怕是情況不妙。

她心中緊張,猛然抬頭,卻愣住了……

江慕雲仍然躺在**,歪著腦袋看著她,臉上的傷痕對他的俊朗容顏沒有一絲影響,目光如炬,更顯英氣非凡。

林知晚怔怔然:“你,你醒了……”

“你一口一個江慕雲,讓我這個慕王當得好生沒威嚴啊!再不醒來,還不是任你宰割?”

林知晚笑,淚珠忍不住地湧出眼眶。

他還能鬥嘴,開玩笑,那不就是好了!

江慕雲勾勾唇,眉眼溫柔,低頭看了下,故意逗她。

“我倒是要問問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怎麽跟一個大男人共處一室,還睡在我胳膊上?”

他調子拖得很長,說話的時候,林知晚的臉一點點地紅起來。

看林知晚這害羞的模樣,江慕雲低低發笑,倒是很少見林知晚害羞呢。

被江慕雲笑了好半天,林知晚擦掉眼淚,帶著哭腔的聲音嬌軟又幽怨。

“還不是為了照顧你,要不然……你看在這裏,還有誰願意管你死活……”

她不停的抹淚,像是個小孩子。

江慕雲十分欣慰地揉了揉她的頭發,“學會撒嬌了,值得表揚!”

林知晚瞪著濕漉漉的雙眼,“江慕雲……”

江慕雲趴起來,湊到林知晚的唇瓣,輕輕地碰了一下,隨即心情極好的抿著唇瓣,臉上的得意之色顯而易見。

“昨晚是誰偷親我的?說了要死纏爛打,還想去找野男人?林知晚,你膽子大了!”

“你……”林知晚的臉都羞紅了,又急又氣,“你昨天明明醒了,怎麽還裝睡騙我,明明都聽到了,還……”

臉上還掛著淚珠,說著說著又笑了,就像是個撒嬌的小孩子。

江慕雲笑得溫柔似水,“碰到我傷口了。”

林知晚僵了一瞬,緊張的打量著他全身,發現他腰腹那裏的白衣,隱約有一點血紅滲出來。

她心疼得緊,連笑容都失了顏色,明明是慌張的,仍強裝鎮定:“你等等,我找東西給你包紮……”

“別動。”

江慕雲單手撐起上半身,另一手將她摟進懷中,禁錮著她,不讓她動。

即便是重創之後,江慕雲的力量依舊比林知晚大得多。

“這樣會碰到你的傷口!”林知晚心急如焚,卻也不敢下手推他,就怕沒注意,碰到那些細碎的傷口。

“那你就不要動。”江慕雲輕笑著,下巴抵在她的頭頂,輕輕摩挲著。

屋裏安靜下來,隻有江慕雲一聲低歎,和輕輕的笑聲。

“幸好你還活著,幸好我也活著……”

這句話,讓安靜下來的林知晚,淚水瞬間模糊了眼眶。

其中一個死了,活下來的那個,也會生不如死。

幸好他們都活著,在這偌大的人世間,才不算是孤苦無依。

江慕雲輕輕撫著她的胳膊,隨即鬆開她,碰了碰她臉上的傷痕,便不忍再觸碰。

他滿眼心疼,當然後悔:“當初我說過,此行一路,必定凶險至極……”

林知晚知道他要說什麽,先搶過話來,“是啊,如果沒有我在,你一個人摔下來,不就成了孤魂野鬼?即便我們命不好,都被摔死了,黃泉路上你也有個說話的伴兒!”

她昂著頭,輕輕皺著眉,說著說著,聲音發顫,依舊倔強著。

“我不會讓你再一個人了!你別想躲清靜,今後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她想哭卻忍住不哭的倔強模樣,癟著嘴唇威脅他的模樣,那一顰一笑、一嗔一怒,都在江慕雲昏迷的時候,半醒半睡之時,描摹過無數無數次。

昨晚昏迷,他的意識已經清醒,隻是控製不了受過重創的身體,他清清楚楚的聽到林知晚說的那些話。

正如林知晚想得那樣,他堂堂一個大男人,怎麽能讓林知晚就這樣孤獨終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