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雲笑笑,將一杯熱水推到江慕雲麵前,然後遞給林知晚一杯,笑意溫柔:“一路走過來,身上涼,喝點熱的暖暖身子。”

“謝謝道長。”林知晚接過水來,望向江慕雲。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熱水冒著騰騰熱氣的緣故,林知晚總感覺江慕雲的眼睛似乎是氤氳著水汽。

不過,那也隻是一眨眼的事。

江逸雲也坐了下來,喝了一口水,這才問道:“沒想到,你好的這麽快。”

江慕雲單手支著腦袋,懶懶道:“你這個大忙人,當然不知。”

看江慕雲這樣,林知晚愈發想笑。

在江逸雲麵前,他就像是個發脾氣的小孩子。

“是二哥沒有好好關照你。”江逸雲笑著點頭,隨即歎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麽。

賀鈺已經帶著小道士們收拾完了,這便折回來,進門的時候,恰好聽到了江慕雲的埋怨,便忍不住解釋道。

“慕王爺莫怪,接近年關,邊境又天寒地凍的,三十裏鎮的百姓們挨凍挨餓的太多了,道長帶著我們向外麵運送物資,悄悄送去給貧苦百姓們,好幫他們渡過這個年關。”

見江慕雲不說話,隻是掃了他們兩個一眼,賀鈺以為自己說的還不夠透徹,便多說了幾句難處。

“現下,三十裏鎮的官府和駐紮的軍營,全都在忙著應對之前的突發事件,生怕真的會惹來一場戰亂,隨時都在警備狀態,周遭幾個州府,又在征稅了,說是為了籌集軍餉,我們側麵打聽過了,虎嘯營和周圍州府上駐紮的軍營,根本沒有收到過什麽軍餉,那些橫征暴斂來的稅款,全都進了這些官府的口袋,百姓們苦不堪言,無處訴苦……”

說著說著,賀鈺眼中浮現了淚光。

他是親眼見過餓殍滿地,無可奈何的場景,此時再說出來,更有一張難以言喻的悲傷在心中彌漫。

聽賀鈺這樣娓娓道來,讓林知晚的心頭蒙上了一層陰鬱,她看了眼江慕雲,臉色更是冷峻。

賀鈺隻是說說,他們就能感覺到那種壓抑,若是瞧見了,不知那些百姓要有多苦呢。

“好了,賀鈺……”

江逸雲輕歎著,說話聲有氣無力,張開虎口,用手輕輕按壓著太陽穴。

這段時間,江逸雲一閉上眼睛,就看到了那些凍死餓死的百姓,而他隻能眼睜睜看著,無能為力。

“或許你說得對,我一己之力,怎麽能妄想救了蒼生?”江逸雲抬頭苦笑,滿眼悲憫。

江逸雲明明出了很大的力,卻這般自責,林知晚也覺得不好受:“道長,於情於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而江慕雲,他什麽都沒說,平淡的目光望向窗外那鋪天蓋地的白,嘴角上揚,隻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見江慕雲無意應答,江逸雲無聲地笑了笑,深深吐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情緒。

“這些事,不說了。”

他抬頭,恢複平常時候那般溫柔的笑,看向江慕雲,“你打算什麽時候出去?”

江慕雲挑眉,有點不樂意。

“怎麽,嫌我在這裏白吃白喝?”

白吃白喝,還敢這麽橫……

江逸雲大笑,擺擺手:“你想住多久住多久,我在這裏能做主一天,你就是這兒的老大,橫著走,行不行?”

一貫溫溫吞吞又正兒八經的江逸雲說出這樣的話,倒是逗樂了江慕雲,他嘴上收斂著,笑意還從眼睛裏跑出來,哼了一聲:“這還差不多!”

聊了幾句,江慕雲隻是在逗悶子,沒有什麽正經話。

能跟弟弟再坐到一起,江逸雲卻是真正的開心。

“行了,我回了。”

江慕雲抬屁股就要走,江逸雲攔住了他:“小五。”

江逸雲給他理了理衣領,笑著叮囑:“你養好傷,再談其他。”

江慕雲深深看了他一眼,輕嗤道:“養好了傷,我還要在這兒住個十年八年,生一窩崽子之後,再說!”

林知晚唰得臉紅,別開了視線。

“如果真是這樣,二哥不知道有多願意。”江逸雲笑了,隨即喃喃道:“我知道你,隻是你身受重傷,外麵說是在重金懸賞尋找慕王,實則是布下天羅地網在通緝你,你貿然出穀,沒有好處。”

江慕雲沉默了一瞬,抬頭看了他一眼,“這我知道。”

江逸雲看向林知晚,笑道:“林姑娘是個穩妥的人,有她在,我也是放心的。”

林知晚點頭笑了一下。

隨後,江逸雲又是一聲輕歎,這一聲歎息中,包含了太多的無奈。

“正如你所言,或許我勢單力薄成不了事,路是我自己選擇的,我自然是心甘情願,哪怕是蚍蜉撼大樹,能幫到一個百姓,我就無憾了!”

他有他的大仁大義,也有他的無為和淡然。

江逸雲,到底是那個讓江慕雲想恨都恨不起來的二哥。

從白鶴觀出來之後,兩人慢悠悠的往回折返。

一路踩在積雪上,咯吱咯吱作響,再呼吸著這難得清新又冰涼的空氣,從口鼻一直通到心肺,渾身都舒爽下來。

在繁華的盛京城中,他們倒從未有過如此放鬆的時刻。

即便,外麵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是正要等待他們自投羅網的陷阱,當下能舒坦,那就享受當下。

他們又瞧見了,正在做衣裳的蘭草。

“要不,我們去看看?”林知晚一時興起,問江慕雲。

看林知晚難得有興致,江慕雲勾唇,“也是個熟人,去瞧瞧。”

她扶著江慕雲,慢步走進了院子。

院子裏掛著很多剛洗出來的布,等待著中午最暖的陽光曬幹才好收起來。

這時候有點小風,一院子的布都吹得揚起來,花花綠綠的,是一道別致的風景。

穿過這些飄揚的彩布,這就來到了屋子。

林知晚敲了敲門,揚聲笑道:“蘭草姐姐,我是阿淺。”

蘭草一聽,便興高采烈的站起來開門迎接,“你們怎麽來了呀!快坐快坐!”

蘭草也不見外,幫忙扶著江慕雲趕緊坐下來。

屋子裏麵暖洋洋的,有織布用的針線、梭子、織布機等等,幾個嬸子、姑娘手上都有活兒,看到這兩個俊俏的人兒進來,都稀罕的瞧著。